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掠妻 下 樓雨晴 4364 字 2個月前

去,一道身影朝她疾步而來,背著光,她一時瞧不清,模糊著,直到愈來愈清晰,在她眼前放大、再放大——

不是縹紗夢境裡,永遠追不著、觸不到的幻影,他真真實實,站在她眼前。

見她久久不語,他滿心困惑,回視她眼底的蒙朧。

「姑娘……呃……」見她大腹便便,可又未如一般已婚婦人綰髻,頓時猶豫著,不知如何稱呼。

沒有,任她如何瞧,他眼底一片平靜,不起波瀾。

對如今的他而言,她隻是一個毫無交集的陌生人。

來生,為奴為畜,但求不識你莫雁回。

他真辦到了,將她舍得乾淨,從此不再掛懷。

「慕容。」她頓了頓,「我夫家複姓慕容。」

他點點頭,「慕容夫人,我們相識嗎」

「你真忘了一絲一毫,都記不起嗎」她注視著他的眸,不錯過裡頭一分一毫情緒變化。

是他說,一生一世,情長不移的,怎麼她信了,他卻悔了——

他一頓,思慮再思慮,而後露出一抹歉然的無奈神色,「抱歉,前些日子生了場大病,腦袋病糊塗了,很多事情都記不得了,若我們過去真曾見過,可否懇請相告」

眼睛不會說謊,他是真忘了,不留一絲情緒。

既是如此,說了又有何用

捫心自問,她真希望他想起嗎那樣的過去,想起來都覺心力交瘁,如今這個他,沒有任何的包袱與負擔,她又何忍讓她回到過去,做那個重重壓抑、陰暗而不快活的慕容略

要她選,她也寧願留下如今的穆陽關,有處處關照他的兄嫂,有一群和樂的村人,生活平淡而樸實,而不是那個被遺棄、有著不愉快童年,在愛與恨、疚與悔中糾扯切割,一生儘是矛盾的慕容略。

「不,我們並無私交,隻是因你兄長之故,有過幾麵之緣罷了。」道出這一句,同時也道出了她的抉擇。

她選擇穆陽關,即便這個他,將不再是她的。

她這一提,才讓他想起,「對了,今早我們在大哥家中見過。」隻是匆匆一瞥,大哥也沒讓他多問,於是一時間沒能認出來。

「你身子好些了嗎快臨盆了吧丈夫怎沒在一旁陪著你——啊,抱歉,我多嘴了。」見她隻是靜靜瞧著他,一句話也不答,他微窘地致歉。

平時真的不是如此多話的人,隻不過見了她,不自覺便關切地多問了幾句。

「都忘了請你進屋坐坐了,要不嫌蓬門簡陋,請入內讓我奉杯清茶。」

她安靜地隨他入內,他將手中的竹籃子擱在桌上,替她倒了杯清茶,她動也沒動,隻是瞅著桌上的竹籃子,他解釋道:「朋友知我嗜吃辣,醃了幾罐辣蘿卜,你要帶罐回去嘗嘗嗎」

第四章

「你喜歡吃辣」

「是啊,自小就喜歡。」喜好這種東西是與生俱來,無須記憶。

她從來不知道,因家主不吃辣,所以他在她麵前,也從來沒有吃過。

他曾說過,要拋掉原來的自己,去過另一個的人生,沒有她以為的容易,是啊,要仿家主仿得像,他得舍棄多少的自我,連吃都不能隨興,她卻從來沒想過,他為她究竟犧牲多少、屈就多少,隻是一味怨責……

那陸想容才認識他半年,就知他吃辣,想必在這兒,他過得極自在,終於能夠回歸真正的自己,儘情做自己想做的事……

那樣很好,真的很好,他做的,必然就是他起的,有那麼真誠的穆陽關,真的不必再讓他做回彆扭的慕容略。

她咽下梗在喉間的硬塊,將手中的藥包擱上,「你把藥給落下了,你大哥讓我替你送來,叮嚀你要按時熬來喝,就這樣,沒彆的事了。」

大哥有事,不是一向都喚家丁來傳話嗎他不是個會麻煩他人的人,就算有那樣的交情,也不太可能讓一名孕婦獨自為他跑%e8%85%bf。

心底閃過一比疑惑,卻沒深想,見她連坐也沒坐便要離去,趕忙追了兩步,在前院喚住她,「慕容夫人,近日會在銅城待下嗎」

她搖頭,「不,今日便會啟程離開。」

往後……也不會再踏入銅城一步。

今日一彆,再不相見,貪戀的目光一再流連,要將他瞧個分明,清清楚楚刻印在心版上,供日後回憶。

「這樣嗎……」

也不曉得自己關切那麼多做什麼,總是覺得……

「這樣好嗎你就應是快臨盆了,若途中……一個人,可以嗎」

「家裡頭已備妥嬰孩物品,留在這兒不方便。」

「……也是。」這他倒沒想過,她丈夫應是也在家中引頸盼著她歸來,「那,預祝你一路順風。」

「你——也一樣,好好照料自己,隻要努力讓自己快樂……就好。」

他失笑,「你說這話,怎與我大哥一式一樣」

那是因為,他們都知他前半生活得有多壓抑,除了快樂自在,再也沒有什麼比這更重要即便得為此搭上她的愛情,都值。

她甘心,用一生的孤獨換他的快樂。

「聽說你要成%e4%ba%b2了那陸姑娘人好嗎你——愛嗎」

「當然。」他落得毫不遲疑,人若不好,他怎會喜愛雖然他原本沒想那麼早,隻因不想大哥掛心,也就順水推舟向容兒提了。

「那就好。」她低應,「我走得急,沒法備上賀禮,就簡單備些禮金,屆時再托你大哥交付,聊表心意。」

「禮金就不必了,倒是歡迎你來喝這杯喜酒。」

「恐怕——往後是沒什麼機會再見了。」她可以虛應兩句,卻不想再騙他,一字一句都不想。

與他辭彆,她轉身踽踽獨行,沒再回頭。

穆陽關回到屋內,看著桌上的藥包出神。

想到她一名女子,挺著個肚子獨行,這荒山野嶺的,沿路又儘是土石坑洞,若是一個不慎跌了,那真的求助無門。

怎麼說人家也是專程替他送藥而來,若沒將她安全送回城裡,心頭總是掛記著,過意不去。

思及此,他一轉身,隨後追了上去。

她還能去哪裡

望向無儘穹蒼,心是一片迷茫。

慕容莊,是不可能再回扶持了,最想待的那個人身邊,也已無她容身之處,他以為她趕著回家,誰會知道……她早沒了家。

「孩子,回娘的故鄉好嗎」那裡,雖不見得有人盼望著她,至少是個選擇,有了落腳處,不致失根飄零。

「從頭開始,就咱們母子倆,好嗎不會、不會太難的,彆怕。」孩子頻繁地動著,不知是在應許她,還是今日見著了%e4%ba%b2爹,特彆激動,一波又一波的疼痛間歇傳來。

她沉沉吐息,靠在路旁一株大樹底下,等待痛楚平息。

自從得知慕容略沒死,內心震蕩激湧,一心隻想著見他,根本顧不得那些細微的變化,如今想來,怕是往返奔波,動了胎氣。

又一波更劇烈的疼痛襲來,她冷汗直冒,挨不住劇痛跌跪在地。

好疼!慕容……

「慕容夫人」隨後而來的穆陽關,見她跑跌在地,連忙上前攙扶,「怎麼回事」

她麵色灰白,聲音嚴重顫唞,話也說不全,「怕是……要、要……生了……」

「要生了!」

他臉色一變,這幕天席地間,怎麼樣也不是生孩子的好地點。

村子裡唯一的穩婆離這兒也得要兩刻鐘路程……

沒時間猶豫了,再遠也得要去,多思考一下,她和孩子就多一分危險。

「你撐著點,我們去找旺嬸替你接生。」他當機立斷將她打橫抱起。

她隻覺身子落入一雙剛毅臂膀間,緊貼著耳膜的,是他右心房那鼓動的心跳。

一顆又一顆的汗水,滴落在她額麵,她費力地撐起眸,夾雜著他與她的汗水,迷蒙視線間,望住他蹙擰的眉心。Ψ本Ψ作Ψ品Ψ由Ψ思Ψ兔Ψ在Ψ線Ψ閱Ψ讀Ψ網Ψ友Ψ整Ψ理Ψ上Ψ傳Ψ

原來,他是如此美好的一個人,連對初識的孕婦,都願如此傾力相助、義無反顧,若是沒有那段陰暗的過往,他的本性原就該這般真誠良善。

「放我……下來,我可以……自己走……」

恐怕沒時間讓她自己走了,「彆說話,保留點體力,等會兒好生孩子。」

將她送到穩婆家中,裡頭空無一人,問了鄰舍,說是到鄰村接生去了。

這可糟了。

他先行將她安置在屋內,問她:「你還能等嗎」

「我……儘量。」

他心裡也明白,生孩子這種事哪由得了人,她能等,孩子可不見得能等。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他等了一個時辰,還沒見旺嬸回來,眼看她臉色愈見蒼白,沁出的汗水打濕了衣衫及頰畔發絲,下%e5%94%87咬出了一記又一記的齒痕,死命忍住那斷斷續續逸出的呻[yín]……

這女子恁地硬氣,要換作彆的女子,早叫翻屋瓦了,上月牛嬸家媳婦生孩子,他可是對那淒厲叫喊記憶深深。

憂心再這麼拖下去會有危險,事關兩條人命,他也顧不得什麼世俗禮教、冒不冒犯了,彎身垂詢,「要不,我來試試,你……信我嗎」

她咬緊%e5%94%87,早已疼得神智渙散,掀眸無力地點了點頭。

他燒了熱水,捧著銀盆的手微顫。

這輩子連見都沒見過,更彆提要替人接生,他極力穩住心頭的慌亂,「你%e8%85%bf張開些……呃。你再使點勁……」

這話由一個大男人來說著實有些窘迫,但隱約間似乎見著孩子的頭,他瞬間慌了手腳,也不知該碰觸哪兒才好,要、要撫撫肚子幫她推上一把嗎還是、還是——

「啊!」

這聲大叫,不是來自產婦,而是毫無接生經驗的他——

「頭、頭——」他瞪著落在掌上的頭顱,來不及震驚,那小小的身子已順勢而出。

好、好、好軟,幸虧他捧得快,否則就要摔了。

他雙手捧著軟乎乎的初生嬰孩,呆呆愣愣,猶未自巨大的震憾中回神。

「啊——」這回的喊叫,來自莫雁回。

他被這一聲慘叫拉回神智,旋即又陷入更深的呆愣中。

「還、還有一個!」這是什麼情況!

他神智簡直比產婦更恍惚,快速打理好嬰孩,再次投入接生大任之中。

這回,孩子沒折磨她太久,不到一刻鐘,第二個孩子落入他承接的雙掌之間,有了經驗,這一次他沒太慌亂,剪了臍帶,沉著地打理好一切,包妥布巾,再將孩子放到她身畔。

「慕容夫人,你生了一對雙生子,都是男孩,有力氣瞧瞧他們嗎」

產生的莫雁回幾乎去了半條命,但聽到自己孩子平安,再如何體弱氣虛,也硬是撐著最後一絲神智,撐開眼睫。

「他們……好、好看嗎像誰」

「還瞧不太出來呢。」初生嬰孩,小臉紅紅皺皺,像個小猴兒似的,總不好在人母麵前坦言——他覺得有點醜。

但無論生得如何,內心總是滿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