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頁(1 / 1)

夫妻這麼多年,皇後對慶帝的心性了如指掌,便道:“皇上,為帝者,當斷則斷,不然反受其亂。”

論魄力,有時候慶帝真不如妻子。

“你說得對,梓潼,沒有你,朕該如何是好。”

皇後微笑,“隻要你我夫妻同心,臣妾必然支持皇上,穩定大局。”

這話讓慶帝心中熨帖不已,他握著皇後的手說:“朕去看看鼎兒,他身後之事勞皇後費心,國師算了開陵之日,屆時朕必風光下葬!”

這話讓皇後沒有一絲開心,她道:“鼎兒暫時不下葬。”

慶帝怔愣,“為何?”

“我答應過他,讓所有的凶手一同陪葬,皇上是忘了嗎?”

慶帝道:“的確,可既然要跟三國開戰,這東楚和西越的太子若活著握在手裡,豈不是更好?倒是南望那小子,一個棄子也無什用處,若非是他引誘鼎兒,也不會讓兒子遭遇不測,讓他下去作陪,想必鼎兒會開心。梓潼,你覺得怎麼樣?”

皇後聽著,表情未變,“這些小事,皇上做主就好。”

這若是小事,還有什麼是大事,慶帝聽此,便溫和道:“皇後還有什麼要求,但說無妨。”

皇後見慶帝極力安撫她,於是露出一個笑容,“皇上既然有心,臣妾就不賣關子了。”她微微抬起下巴,眼神逐漸犀利,可口%e5%90%bb卻溫柔道,“就讓靖王和安王也下去陪他吧!”

此言一出,慶帝整個人都僵在原地。

他覺得自己幻聽了,他看著皇後,“你說什麼?”

“各為其國,利益相害,臣妾能忍,但兄弟鬩牆,陷害長兄,臣妾卻不能忍!”皇後的呼吸終於急促起來,她之前說了那麼多,便是為了現在。

她%e8%83%b8口起伏,眼睛死死地盯著慶帝,布滿紅絲癲狂之兆,“鼠目寸光之輩,陰狠歹毒至極,他們不死,誰死!”最後一個死字,更如啼血一般,從她的口中嘶吼而出。

慶帝難以置信,“這事跟靖王和安王無關啊!”

“沒關係?”皇後低低而沙啞地笑著,目光幽幽地看向他,嘴角揚起,露出一個諷刺的笑容,“若是沒關係,找到證據之時,為何做賊心虛地跑向東楚和西越質問?好一個狼狽為奸,借刀殺人,我的鼎兒就是這般被算計的……”

皇後雖不再年輕,可是素來保養極好,平日打扮莊重雍容,有母儀天下的風範,可在高鼎死之後,她瞬間蒼老了起來,臉上的褶皺堆疊,憔悴得簡直不成人樣。

但她無所謂,她沒了兒子,一無所有。

“當本宮沒聽到那兩個賤人在說什麼,我的鼎兒死了,就以為皇位能落在她們兩個賤種手裡?做夢!”

“梓潼!”

皇後沒個慶帝說話的機會,咄咄道:“沒錯,他們是沒動手,但本宮不信,此事與他們無關!皇上,你不會舍不得吧?”

慶帝當然舍不得,他的兒子不多,就這兩個最得心意,比之高鼎,他更希望太子是他們其中之一。

他早已生出了廢太子之心,隻是一來還未平定中原,二來忌憚皇後和其背後之勢,生怕朝堂不穩,反受其亂,這才按耐著沒有動作。

高鼎之死雖讓他傷心,但也有限,更多的是擔憂無法安撫好皇後,波及到兩個兒子。

沒想到,他擔心的事果然發生了。

“梓潼,你這是要斷我高氏江山?”

見慶帝危險地盯著她,帝王之威下,寧皇後卻大笑起來,“高氏江山又如何,沒了鼎兒,便什麼都不是!”

慶帝聽此,渾身冰冷,心也沉下去。

至此,他很清楚,一道難以彌補的裂痕出現在他跟皇後之間,今後會越來越大。

慶帝最終憤而離開。

宮女悄悄走進來,低聲道:“這樣一來,皇上與您怕是再也無法親密無間了,他會忌憚您的,正好如了後宮那些賤人之意。”

寧皇後此刻比任何時候都清醒,“你以為他沒有忌憚我嗎?靠著我們寧家,還稱什麼高家,也配!若非有鼎兒在,我懶得跟他計較,可如今,我還有什麼可以顧忌的?你看,鼎兒死了,他竟一點都沒有難過,還想保住那兩個狼心狗肺的兒子,嗬,他想得倒美!想得美!”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實在令人始料未及。

帝後之間的決裂,比之太子逝世更令大慶動蕩。

宮女想到將來,深深吸了一口氣,定神道:“奴婢這就去聯係國丈和國舅,請他們立刻來見您。”

寧皇後點了點頭,接著忽然問道:“南望的那小親王還在天牢裡?”

宮女一怔,接著點頭,“是的。”

“南望是什麼動靜?”

宮女回答:“夷山王的侍妾正帶著人到處送禮想辦法,甚至還求到了國舅爺那裡,南望的使團也在到處打聽始末,看著很著急。”

“沒去見東楚和西越的太子?”

“沒有,夷山王擺明了被當做替死鬼,再愚蠢的人也知道求他們是沒用的。”

皇後點了點頭,“你傳本宮懿旨,把他帶出來見我。”

“是。”

趙思洵在牢裡待了三天,什麼都能熬,就是寒冷和寂寞受不了,他有點後悔沒讓葉霄來找看他了。

挺神奇的,明明外頭因為他天翻地覆,動蕩不安,可他卻不關心各方勢力的角逐走向,反而……挺想念某個人,身體越冷得哆嗦,腦海中那人的畫麵就越清晰。

這就相當微妙了。

高鼎這死不足惜的玩意兒,每次想起被他占便宜的樣子,趙思洵的臉龐就有些扭曲,本就虛弱的身體再打個冷顫,用凍麻的手指搓搓脖子,總覺得粘膩感還在,令他不忍回憶。

可將當時情景換上某個人……這感覺就瞬間不一樣了。

“好冷……”身中纏綿,內力儘失,連抵禦寒氣的力量都沒有。

哪怕再嫌棄牢房裡破被子,趙思洵也裹在身上,一邊靠一身正氣抵禦寒冷,一邊靠心猿意馬挨過時間。

當牢房打開,披著鬥篷的宮女看到抱膝縮在牆角的趙思洵時,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場麵,少年縮在牆角,無助可憐,全身凍得顫唞,臉色發白,若再晚來一步,怕是得凍壞了。

要說無妄之災,這位夷山王才是權力下的犧牲品,她心下不由生出一絲惻隱之心。

不過好在,皇後娘娘願意給他一個機會。

想到這裡,宮女不禁放柔了聲音喚道:“夷山王。”

趙思洵此刻的腦袋正劈成兩半,一半在幻想,描述不可名狀之事,另一半在用岌岌可危的理智不斷驅散那些畫麵,不停地碎碎念兄弟情義,是以忽然聽到這聲音,他呆呆地抬起頭,麵露茫然。

“皇後娘娘要見你,請跟我走吧。”

說著她讓人送了一件厚實的披風過去,蓋住了趙思洵因為寒冷而顫唞的身體。

而這個舉動,也終於讓趙思洵回過神,他無神的眼睛頓時一亮,仿佛劫後重生一般,狠狠地吸了一口氣,用力抓緊披風,又同時慶幸總算不用再糾結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了。

皇後這幾日並未回自己的宮殿,而是一直守著高鼎,不管身邊人如何相勸,她都不願離開一步,仿佛這樣,才能感受到兒子還在她身邊。

趙思洵以為他已經適應了寒冷,可當他走進靈堂的時候,依舊被裡麵凍得再打兩個噴嚏,這裡不僅冷,還陰森。

皇後不願給高鼎下葬,就連皇帝都勸不動,是以冰棺封屍,停靈數日,誰進這裡都感到雕骨刺痛的冰冷。

他看到站在棺槨邊上的皇後,便跪下來行了個一禮,聲音充滿啞意和疲憊,帶著搖搖欲墜的身體道:“趙思洵……見過皇後娘娘。”

皇後似在望著兒子發呆,聽此聲音,便冷漠地回頭,“夷山王,你想活嗎?”

趙思洵一聽,身體也不晃了,立刻抬起頭來,急切道:“我想活著,皇後娘娘,太子真的不是我殺的,肯請您明察!”他眼淚瞬間又落下來,帶著卑微的懇求,一邊說著又將頭磕下去,碰觸冰冷的地磚。◇思◇兔◇在◇線◇閱◇讀◇

皇後就這麼看著他,眼神裡毫無憐憫。

她是不在意這個少年的死活,隻是還有用。

當趙思洵覺得膝蓋快要凍麻,讓他虛弱的身體雪上加霜的時候,終於聽到她問:“你說你不是凶手,那會是誰?”她看見趙思洵的身體一僵,又道,“你想活命,就得找出真凶來。”

趙思洵呆呆地看著她,眼神微動,似乎在琢磨其中的話語。

皇後的手輕輕撫過寒氣四溢的棺槨,並不著急。

終於趙思洵小聲說:“我……我在前往彆院之前,韋太子和薑太子曾來探病。”

皇後的手微微一頓,又開始撫摸。

見此,趙思洵滾了滾喉嚨,乾澀道:“他們讓我乖乖地呆在太子身邊,等到……時機成熟。”

皇後的手指甲刮上了冰棺,“時機成熟……”

“是,是這麼說的,但是我不知道竟會是這樣,皇後娘娘,如果真有人會傷害太子,那一定是他們!我從來沒想過傷害太子,我還指望著殿下能夠幫我……”趙思洵一邊說著,眼淚流得更凶,似乎想到自己悲慘的命運,三日牢房的擔驚受怕,整個人倉皇哀戚。

皇後回過頭,輕聲問:“那你可願指正他們?”

趙思洵一愣,似不明白皇後的話。

皇後麵露嘲意,“怎麼,不願意?”

趙思洵無措道:“我,我不知道該如何指正……”

皇後笑了笑,“很簡單,本宮告訴你。”

的確容易,但是趙思洵遲疑了,他捏了捏凍僵的手指,麵露不安。

皇後見此,不由地問:“你在害怕?”

趙思洵當然不怕,他甚至求之不得!可是他得考慮自己的身份,他是南望的親王。

要知道三國是簽訂過盟書的,作為盟友,暗地裡背刺也就罷了,但是大庭廣眾之下,他調轉槍口指正西越和東楚,就是代表南望明著撕毀盟約,被望帝知道,他該如何自處?

他雖然“膽小怕事”,但是能放下`身段討好高鼎,就知道不是個蠢人。

所以趙思洵得表現出顧忌來,他無法向望帝交代,也不敢做主,“我,我不敢……”

皇後看在眼裡,諷刺地一笑,她抬了抬手,宮女捧著一根帕子走上來,放到趙思洵麵前,帕子似乎還包裹著一樣東西。

“打開來看看。”

趙思洵伸出凍得通紅的手指,哆嗦地解開帕子,看到裡麵的金簪,頓時瞳孔一縮。

“夷山王,太醫已證實,鼎兒%e8%83%b8口的傷便是致命之傷,而這凶器就被你握在手裡,你就是最大的嫌疑!”

“不是我!娘娘,不是我!”趙思洵尖叫道。

“那你說這是誰放的!你體內的纏綿之毒,又是誰下的!他們可曾想過你的處境?”皇後高聲質問,猶如利刃刮擦,刺耳非常,“這世上,除了本宮,所有人都想讓你償命,你竟還在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