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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庫中出來,極快地撫平了衣服上的褶皺,然後拉過她的手,直接走向身後的建築。

建築和圍牆中間有一個不起眼的鐵門,他隻需將手伸到裡側,就可以輕易地把鐵門直接打開,雖然很方便,但是這種不上鎖的門總是讓淩疏心裡有些不安。

“你一個人在這裡的時候不怕有壞人入侵嗎?”她擔憂地問道。

因為這周圍沒有其他居民,如果有人來做壞事,可能幾乎沒有向鄰居呼救的可能。

她總有些擔心他的安全。

“我很少過來,而且周圍有防盜係統,如果有人不知道預設的路線在感應器範圍內隨意走動,會觸發警報。”

聽到他所說的警報係統,她之前也有所耳聞。

她上一世在國內主要在一線城市活動,地價很貴,她買的大平層幾乎沒有防盜的需求。

曲知恒令她穿過建築旁小路,幾乎將房子單側都走完了,然後從側門進入室內,打開層層房門,才看到一個位於私密區域的花園,花園中正種植不同顏色的鮮花,以玫瑰為主,

還種了一些綠色的香料,比如鼠尾草和迷迭香。

她不知道在屋子後方設置一個小花園的用意是什麼,但是那扇門的另一側就是廚房和餐廳,應該是有構思在其中的。

“為什麼這個小花園必須從室內穿過才能抵達?”她還是問出了自己的疑問。

“因為在房門鎖閉的時候,這裡就是完全不被看到的私人空間,我其實更喜歡被圍起來的空間。”

他沒有提及更細節的原因,但是從對他這些天的觀察來看,他確實更喜歡待在室內。

“也許類似一種包裹感,讓人會有安全感。”她其實說的是自己,但是卻在他對麵看著他,仿佛能共情到他心裡的神傷。

但是她不確定,隻是緩緩走近他,很慢地伸出手,將手掌放在他心口的位置,然後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雖然你一直在給我安全感,但其實,你自己就很缺乏安全感。”

他抬手,輕輕握住她放在自己心口上的手,視線落在她的臉上,但是唇角一彎,沒有絲毫秘密被發現的反應,隻是不動聲色地將她的手拿離了自己的心口,轉而變成了俯身擁抱她的姿勢。

“我其實,還好。”

這一抱,她沒能看見他的神情,隻知道他俯身後頭就在她臉側,然後聽到他沉悶的聲音。

不知道是為什麼,她有種強烈的直覺,她覺得他說的話可能和實際不符,他可能並非感覺“還好”。

以往她會將一些猜測埋藏在心裡,此刻她卻脫口而出,“不,你不好。”

他的動作略微一頓,但是隻有那短短的一瞬。

“我覺得你在我身旁,就很好。”他溫柔的聲線中帶著一種很淡的固執。

他絕不會承認自己心上的空洞,還有傷懷的過去。

“如果可以,我也想聽聽你心裡的隱痛。”淩疏很認真地說著這句話。

她不知道如何讓曲知恒完全敞開心扉,他可以愛護她,給她最大的耐心和關懷,卻不能將傷口敞開給她看。

他不言語,隻是靜靜地抱著她。

當他不拒絕的時候,不代表默認,而隻是代表他不忍心拒絕她而已。

但是無聲,就是一種最溫和的拒絕。

“你跟我說說,好不好?”她緊緊抱著他,用了很大的力氣,將嘴巴幾乎抵在他耳邊,帶著懇求說出這句話。

他側過頭,親%e5%90%bb她的發絲,但是最終還是沒有回應她的話。

不多時,頭頂上的天空開始升起灰色的雲,豆大的雨點從天上落下。

一顆水滴落在她額頭,順著鼻側流了下來,抵達下巴的時候清涼的水滴變得溫熱,像眼淚一眼的。

她用一種幾乎空茫的眼神抬眼看向天際,緊接著,更多的雨滴落了下來。

落到她的額頭、臉頰、眼皮、唇角……打濕了她的臉。

她閉了閉眼,嘴角浮起微笑。

這場雨來的真好啊,能讓她似乎找到了眼淚發泄的出口,她終於可以不用痛苦地憋著眼淚了。

可以用雨水滴落眼睛為理解,解釋她眼眶通紅。

在雨中站了短短幾分鐘,曲知恒鬆開她,直起身,帶她進了室內避雨。

他令她上著台階,又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腳步一頓,錯愕地回頭看向她。

她一張臉龐,已經落滿雨水,額上的發絲錯落地黏在她的鼻梁上。

她扯出一個笑容,頗有抱怨地說:“雨落我眼睛裡了,真難受啊。”

可她又怎麼可能瞞得過曲知恒一雙洞悉人心的臉。

她努力咽下喉頭的酸澀,然後想讓自己收回那即將泛濫的傷情。

他眼中閃過不忍,拉著她的手很快進入客廳。

他率先坐下,然後拉她側坐在自己的腿上,緊緊抱住她。

“我沒有什麼傷心的,隻是眼睛有點酸而已。”

她直到此刻,都還是強撐著自己的身體,不想讓自己完全沉溺入那個懷抱。

因為如果越是深處安全的環境,越容易放大心裡的委屈,倒時候控製不好情緒,會愈發不可收拾。

“我想去洗個臉。”她強留住自己心裡最後的麻木,隻想找個封閉的空間,趕緊將自己關起來。

不然,她真的快要忍不住那即將上湧的強烈情緒了。

她手足無措地掙紮著想從他懷裡起身,卻被他更深地抱住。

這種強撐的感覺,讓她的腰部肌肉酸痛得厲害,隻得妥協般地將身體的重量都慢慢轉移到他的身上。

“淩疏,為什麼要忍著?”

他在她耳邊輕聲問道。

淩疏心裡明白,他可能早已看出了什麼,但是直到剛才那一瞬,才徹底確認她在強忍悲傷。

她默默搖搖頭,剛想否認,淚水就已經模糊了眼眶。

“我不想,在我們僅剩不多的時間裡,讓回憶充滿淚水和悲傷,這是我上次跟自己的約定,要珍惜當下,珍惜和你在一起的日子。”

“可是強忍著,內心會很痛苦,甚至會很疼。”

他篤定道,像是他自己也很明白這感受。

淩疏倚靠在他身上,長長歎氣道:

“我能感覺到我這些年心境的變化,因為我很早就明白了,當哭泣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的時候,哭就是多餘的。”

“與其哭,不如好好想想采取什麼措施解決問題。”

“但是我開始有些忍不住了,因為日子一天天過去,我開始束手無策了,能做到的隻有和你在一起的時候儘可能讓日子開心一些。”

說著說著,淩疏好像又一次神奇般地將自己即將湧上心頭的情緒壓了下去,她終於感覺到自己喉頭沒那麼堵了。

她竟然可以露出微笑,用最平常的語氣問他:“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你為自己製定的死亡日期是什麼時候?”

其實她都沒有的寄希望讓曲知恒告訴她的,因為如果她到時候精神失控,會讓事情變得複雜。

“再過幾天吧,我先送你回斯圖加特,然後我會再次去瑞士。”

“去蘇黎世嗎?還是巴塞爾?”無論是蘇黎世還是巴塞爾,不管是哪裡成為他的長眠地都不錯。

“蘇黎世。”曲知恒平靜地說道。

他們的對話如此平和,就好像在討論曲知恒出差去哪裡一樣。

“為什麼是蘇黎世?因為那裡有蘇黎世湖泊,風景美好嗎。”

她多想知道他會用什麼方式自我了結,此刻她真正在麵對這個自己一直害怕的信息時,忽然呈現出一種奇跡般的平靜。

“蘇黎世有家安樂死機構,叫Dignitas。”

他的聲音如此平緩,幾乎沒有什麼波瀾,甚至,還有帶有一絲向往。

淩疏的腦海中忽然閃現曲知恒上一世的死因,他是在斯圖加特的家中,半夜從家中頂樓的窗戶上跳下去,屍體是在花園裡被發現的。

沒人能說清楚,那一次,究竟是在他的計劃中,還是因為半夜精神錯亂下跳下去的。╩思╩兔╩網╩

但是這一次,他的選擇似乎有些不一樣了。

“我聽說是吸入氦氣而死。”

她的想法很簡單,如果不能阻止他死亡,那就希望他死之前不要那麼痛苦。

“現在是用服藥的方式,先服用止吐劑,然後把足量Pentobarbital溶於水或果汁中飲下,在五分鐘之內會睡著,直到呼吸消失。”【注】

她用耳朵緊貼他的心口,聽著那裡的生命跳動,然後低喃道:“聽起來,確實沒有任何痛苦。”

“之後呢?”她繼而問道。

“等人去世之後,有合作的火葬場機構會帶我去火化,然後會有人把我的骨灰帶回德國,安葬在海德堡。”

如果是不知道真相的其他人,一定會折服於曲知恒此刻的情緒控製。

“需要我去瑞士接你嗎?”她的意思是接他的骨灰。

“有些場麵,最好還是不要麵對比較好,就當我去環遊世界了,然後在世界的某一處,停留了下來了而已。”

她理解他的想法,想儘可能弱化悲傷。

這件事,應該他的家人都是不知道的,從上次Hank的表現上來看,雖然有關心曲知恒的病情,但是她知道的隻有最淺的一層。

並不知道,他精神上的痛苦,其實從未消失過,反而愈演愈烈。

“所以你最終還是買了海德堡山上的墓地是嗎?”

因為她記得那天他們分明是沒有簽合同的。

“我在很早之前就已經買好了一塊墓地,以防止緊急情況,後來那一塊,算是精挑細選的。”

他對於精致的追求不僅能體現在每一個細胞上,還體現在長眠之地上。

她心裡開始有些不是滋味了,悶悶地說:

“你考慮得,還挺周全的……”

淩疏沒有想到的是,她曾那麼害怕聽到曲知恒要赴死的答案。

但是此刻真切地與他討論起了死亡,這過程反而令她哭不出來了。

隻是在心裡一遍又一遍的歎息,強迫自己記住眼前的這一切,他的模樣,他的溫度,他的嗓音,他們之間共同的回憶。

可是他們的回憶,隻有他們兩個人知道,並沒有見證者。

這樣一來,在多年之後,記憶開始變得模糊的時候,這一切由於太過美好,就將凝成一場夢而已。

到頭來,睜眼的那一刻,就成了一場空。

這個午後很是靜謐,他們一切去超市購物,然後去集市買了新鮮的黑鬆露。

這裡的黑鬆露要比斯圖便宜一些,又更新鮮一些。

到了法國的淩疏時常感覺到自己成了啞巴,因為在法國的特殊之處是,英語未必行得通。

所以全程都是曲知恒用法語在交流。

她一度覺得他說法語的時候和說德語的時候是不一樣的。

他問:“有什麼不一樣?”

“說德語的時候更深沉,語氣略帶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