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身雪亮,沾過血的槍尖折射一絲凜冽的冷光。
經過了戰死,失蹤,反叛,扣押。原本雲關的十將,除去現在暫代主將的廉貞,也隻剩下了三位。
廉貞看著一臉鄭重地坐在下首的三位叔伯,他們看向自己的眼神裡都帶著一絲關切。廉貞自己的心裡,卻一陣一陣無由地發涼。
“今日叫幾位叔叔伯伯來,想來幾位也清楚阿貞今日要和各位商討的是什麼。”廉貞的聲音也不自覺地帶上了些許涼意。
牛犇有些不安地看著廉貞:“阿貞……”出了這麼大的事,廉貞有什麼不安也是正常的,牛犇十分擔心她會一時受不了。
廉貞勾了勾嘴角:“我很好,牛叔叔不必擔心。”
雖然聽到她這麼說,可是下首的三人還是沒法將自己的擔憂收起來。
不過他們都是久經沙場的將軍,即便心中有這樣那樣的情緒,在無法避免的戰鬥麵前,還是能冷靜地思考。
“如今我們毫無準備地離開雲關,所帶的口糧最多撐不過五日,而接下來的幾個月又是嚴冬,如果我們一直都呆在這個地方,便隻有死路一條。”李渡負責糧草的清點,他隻是照著實話說出廉貞軍的現狀,便皺起了眉頭。
“擺在我們麵前的隻有兩條路。一條,是我們一直退到草原去,向北狄求助,攻回雲關。”朱承恩的話還沒說完便被牛犇這個急脾氣打斷。
“老朱,你在說什麼渾話,老子打了一輩子的蠻子,現在你說要我們和他們求助,攻打雲關?”
李渡道:“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我們現在的兵力糧草,想要靠一己之力拿下雲關根本就是異想天開。”
這件事,牛犇不是不知道,但是要他和北狄聯手,他無法接受。
廉貞道:“如此,不就坐實了廉家通敵叛國。”
語氣有些輕描淡寫,卻一語中的,的確,他們是因為被人誣陷通敵叛國才會落到如此境地,難道就真的要落入敵人做好的圈套?
朱承恩皺著眉頭思考良久,道:“若是不依靠北狄,想要奪回雲關,也不是沒有彆的辦法。我們可以找那些遊牧村落尋求幫助,先度過這個嚴冬再做打算。”他說的遊牧部落正是先前廉貞和廉旗鎮守的那兩處村落據點。那些被保護的村落一般會在據點一直停留到第二年的開春,說服他們給自己提供糧草和部分物資,似乎也不是不可行。
牛犇聽了這個提議看起來要比剛才那個靠譜許多,心情平複了不少,隻是這個方法又產生了新的問題:“且不說這些村落願不願意提供援助,就這兩個據點,加在一起人數也不過三萬人,如何能幫得上我們?”
朱承恩顯然是想好了後招:“我記得,當初阿貞在鶴嘴峽發現了密道一事,處理後續的似乎是李渡你的手下?”李渡聽朱承恩這麼一說,點點頭補充道:“是從我手下抽的人手,不過負責這件事的是阿策。”
朱承恩道:“既然有人參與了這件事,那麼必然有人知道這條密道的來去,我們隻需要抓緊時間,將這密道重新挖開,自然便掌握了先機。”
廉貞聽了他們一番商討,道:“哥哥做事細膩,這密道要想重新挖開,恐怕沒我們想的這麼簡單。”
或許是廉貞的態度有些消極,朱承恩嚴肅地對廉貞道:“阿貞,你們廉家對我們有大恩,我們現在能做的就是儘可能地保住你,還有為你們廉家平反,我們現在窮途末路,已經顧不得什麼方法了。而你,最重要的也是要好好保重自己。我們幾個叔伯一定不會棄你不顧。”
廉貞聽了朱承恩的話,一言不發地從位子上站起來,繞過桌子到諸人的麵前,跪下:“今日各位叔伯的大恩,廉貞必不會忘。”
幾人連忙將廉貞扶起來。
廉貞對幾人道:“如此,便要麻煩朱伯伯安排人和那幾個村落接洽了。”
朱承恩二話不說便答應了。
幾人又勸慰了廉貞幾句,便回了各自的營帳。
空曠的中軍大營便又剩下了廉貞一人。
拿起倚在桌邊的銀槍,廉貞看著槍尖上那個筆畫分明的“沂”字,張手握緊,殷紅血色從指間一點點地滲透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_(:з」∠)_每次開虐就會蛋疼地卡文
☆、第二十三章
秋後的草原已經是一片枯黃肅殺,七萬兵馬整整齊齊地列陣,兵甲碰撞出凜冽的聲響。派去和村落接洽的人還未歸來,雲關的軍隊已經整裝出現在了他們麵前。
已經冷的有些刺骨的西風將廉貞的紅色披風吹得獵獵作響,廉貞駕馬立在軍隊之前,對方靖字大旗下,趙臨淵一身金色的鎧甲,眉宇間儘是睥睨的傲氣。此番他帶了二十萬的兵馬前來,廉貞手上的七萬兵馬在他看來想要逃%e8%84%b1實在是天方夜譚。
實力如此懸殊,廉貞手下的兵馬卻沒有絲毫怯弱退縮的樣子,兵刃上都帶著殺氣,好像隻要廉貞一聲令下,他們便可以舍生忘死衝鋒陷陣。
趙臨淵看著眼前有些瘦削的女子,有些輕蔑地說:“廉貞,你現在投降,朕說不定還能念在昔日的‘夫妻情分’上,給你留一個全屍。”
一句話便挑起了廉貞軍中幾乎所有人的怒氣,雖然廉貞在宮中的經曆,軍中之人不是所有人都知曉,但是廉貞在軍中本就頗受愛戴,將士們多少明白她的為人。何況,對一個女子來說被休棄幾乎是一輩子無法抹殺的奇恥大辱,如今趙臨淵這麼輕飄飄地說出來,挑釁的意味不言而喻。
廉貞抬手按下軍中的躁動,臉上還是沒有表情:“陛下說廉貞若是投降可以給廉貞留一個全屍,廉貞卻免不了為在下的部將問上一句,他們您當如何處理?”
趙臨淵仍是用那有些輕蔑的姿態看著廉貞,眼中卻迅速閃過一絲微光:“這些將士們是我大靖的子民,如今受了你的蠱惑,一時犯錯,朕身為天子,當然會給他們改過自新的機會。”
廉貞微微垂下眼簾,趙臨淵雖然為人傲氣,但是一向是個說話算話的人,現在他說出這一番話來,想來是說到做到的,畢竟他剛登基不久,朝堂中平靜的表麵下暗潮洶湧,若是能夠不折損一兵一將,就收複廉家手中的軍權,並且將鎮國公府徹底擊垮,無異於殺%e9%b8%a1儆猴,且為自己皇位的穩固,增加了一個頗重的籌碼。
萬馬齊喑,幾十萬人的戰場上沒有一個人說話,所有人似乎都在等著廉貞做出一個回答,廉貞身後的兵馬肅容待發,隻等著眼前女子給出一個訊號,下一刻,便可為了她,為了廉家軍的尊嚴毫不猶豫地衝上前去廝殺。
然而,一炷香的時間之後,他們看著披著紅色披風的廉貞下馬,下的命令卻是:“下馬,卸甲。”
“將軍!”跟在廉貞背後的米慈聽到廉貞的決定,驚呼出聲。
廉貞隻是看了他一眼,重複:“卸甲。”
朱承恩等人見狀,沒有再說其他,隻是安靜地下馬卸甲,老將身上透出的氣息多少有些蒼涼。
其他的兵將看著將領們的行動,也紛紛默不作聲地按照廉貞的指令做事,他們都沒有說話,一時之間在這廣袤的北原中隻聽著秋風卷著盔甲敲擊的鏗鏘之聲。
趙臨淵一方從未想到,收服這一幫他們眼中的“叛軍”居然如此的輕而易舉。
廉貞將自己身上的鎧甲%e8%84%b1下,血紅的披風落在地上,露出她一身白色的勁裝。廉貞微微抬頭看著眼前坐在高頭大馬上的青年帝皇。明明是處於低處的位置,眼神中卻不帶半點屈辱,無喜無悲,脊背挺得筆直。
過剛易折。
廉貞臉上揚起一抹不帶任何喜氣的笑意,對著趙臨淵微微揚聲道:“如陛下所言,如今這七萬兵馬已經儘數卸甲,希望陛下能夠履行承諾才是。”∮思∮兔∮在∮線∮閱∮讀∮
趙臨淵臉上的笑容已經褪去:“既然廉小姐有如此誠意,朕,自然是卻之不恭。來人,給廉貞上枷。”
身後的士兵得令,兩人提著一副精鐵枷鎖向廉貞走來。
廉貞眼神一凜,足尖挑起原本已經被她放在地上的銀鱗槍,執槍在手,凜冽的殺伐之氣將兩個士兵震住,不敢上前。
“陛下這是何意?”
趙臨淵的聲音帶著涼薄:“雖然廉小姐束手就擒讓朕明白了廉小姐的誠意,然而你廉家通敵叛國,這枷鎖卻是不得不上的。既然廉小姐願意將手中的七萬兵馬交出來,想來也是不會介意這一時的束縛。”
廉貞笑了一下,抬頭和高頭大馬上的趙臨淵對視:“陛下,可能是弄錯了什麼。”
明明是仰視彆人的角度,廉貞看著趙臨淵的眼神卻帶著俯視一般的倨傲,一字一句傳進趙臨淵的耳朵裡,字字鏗鏘。
“廉貞交出這這七萬兵馬,不是投降,而是這七萬廉家軍原本便是隸屬陛下的軍隊,隻要陛下一聲令下,便是陛下手中最尖銳的一柄刀鋒,為您衝鋒陷陣。”
“家父曾教導廉貞,戰場之上,軍旗不倒,廉家不敗。廉字旗下的將士,隻許敗,不許降!今日廉貞雖交出軍權,卻也不是陛下的俘虜。”
廉貞微微眯起眼睛,目光落在銀鱗的槍尖,筆直的雙%e8%85%bf突然跪下,脊背卻如同英雄塚的石碑一般硬[tǐng]:“廉貞雖不知是哪些宵小之輩在朝堂之上翻雲覆雨,偽造了廉家通敵叛國的證據,也沒有辦法證明我廉家清白無辜,實在無用之極。”
她微微笑了一下,笑容中帶著冷厲決絕:“如今,廉貞隻能以一己之軀求陛下再給廉家一次機會,重新徹查此事,未免我廉家蒙冤。”
趙臨淵麵無表情地看著廉貞,身邊的孟長禮率先嘲笑出聲:“當真可笑,廉家通敵叛國的證據確鑿,你以為你有多大的顏麵,能夠叫陛下為了你翻案?”
廉貞的眼神再次落在了槍尖之上,孟長禮突然覺得頭皮發麻,好似什麼東西正在冷冷地注視著他。
“廉貞何德何能,確實是沒有這麼大的顏麵。”廉貞緩緩說,“隻是當初一意孤行和陛下和離的是廉貞,當初讓皇族蒙羞的是廉貞,當初挑戰了陛下天子之威的確是廉貞。”
趙臨淵心中一寒,直覺廉貞會說出什麼不好的話來。
“既然犯錯的是廉貞,那麼承擔後果的也應該是廉貞,而不是整個廉家。”廉貞再次抬眼和趙臨淵對視,而趙臨淵從那雙黑眸之中看到的是嘲弄的笑意。
“君王之怒可以伏屍百萬,卻不應違背道義。此事始於廉貞,也應該終於廉貞,陛下,莫要一錯再錯。”
趙臨淵驀然張大眼睛,銀色的槍尖銳利無匹,卻第一次帶著疾風刺入了主人的%e8%83%b8口。
廉貞雖然不能說是雲關所有將領中武藝最好的,然而一定是最快的,快到在場的所有人,都無法阻止她用代表自己榮耀的配槍自戕。
廉貞張嘴溢出一口血,點點落在銀槍上,她身上的白衣上,帶著血腥味道的遺言,一字字地吐露出:“還望陛下明察秋毫,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