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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不逢時 明開夜合 4393 字 3個月前

坐在破破爛爛的長椅上,她問他知不知道以前雲南有一種煙,叫做“茶花”。

“我出去一趟。”梁景行撈起了一旁的外套和鑰匙,快步走出辦公室。

車停在霞王洞路,梁景行穿上外套,雙手插.進衣袋,踏著一地的枯枝敗葉,走去薑詞家裡。薑詞走時沒留鑰匙,梁景行怕以後進不去,索性換了鎖。但換鎖之後,他一次都沒去過。

裡麵原封不動,就連他的西裝和薑詞的幾件衣服也依然掛在窗前,早就晾乾了,積了一層灰。

冬天天黑得早,屋裡暗沉沉的,一股久無人居的塵埃氣息。梁景行開了燈,在床板上坐下。被他扯掉的布簾一半塌在床板上,積了一層絮狀的塵埃。梁景行看了一眼,站起身拎起布簾抖了抖,仍舊按原樣給她掛回去,然後去浴室洗手。

洗手台上還放著沒用完的洗發水和沐浴露,擰開水龍頭,一股鐵鏽味,放了一會兒水才清澈。

梁景行洗完手,投了塊抹布,挽起衣袖,走回臥室清理書桌和架子上的灰。

他拉開抽屜,裡麵裝著些橡皮、發圈、%e8%83%b8針、明信片之類的東西,都是些女孩愛收集的小玩意兒。

抽屜深處,他發現了一本相簿。

梁景行陡然意識到,他竟然沒有一張薑詞的照片。

呼吸一滯,心口悶痛。

他坐了下來,將相簿翻開。

第一張照片塑封上寫著一行字,“攝於百日”,照片裡胖嘟嘟的一個肉團子,五官擠作一堆,壓根看不出現在這樣清麗的模樣。再往後翻,是周歲照片,穿著粉色單衣,手裡拿著串香蕉,盯著鏡頭,表情十分的不高興。

再往後,她臉上糊作泥猴哭得撕心裂肺,被人抓拍下來;或是穿著泡泡裙文靜乖巧地坐著,倒似個家教嚴格的小公主,也不知拍照的時候背後哄了多久才能讓她乖乖聽人擺布;再有捏著蠟筆在紙上塗抹,神情專注,隱隱已有現在那份拒人千裡的傲氣。

按著時間順序,一張一張,串起了她迄今為止的時光。

最後一張單人照,是她十五歲生日那天拍的,穿著白色的小禮服,一手扶著欄杆,站在樓梯上,微仰著下巴,驕傲而矜持。

梁景行目光定在這張上麵,久久未曾移開。過了許久,他將這張照片抽出,插.入大衣裡麵的口袋。

又往後翻了一頁,頓時愣住。

一張全家福,照片中的薑詞不過五歲,依偎在一個年輕女人的懷裡。女人眉目柔和,嫻靜溫潤——正是薑詞畫中之人。

關於薑詞母%e4%ba%b2,梁景行隻是有所耳聞。那時候薑明遠生意已起步幾年,日子正好過,薑夫人卻罹患癌症,撒手人寰。

他從未聽薑詞主動提起過她媽媽,從前一直以為大約是薑夫人走時薑詞年紀太小,尚不經事,所以感情不深。可真要感情不深,筆鋒哪能日此飽滿細膩,分毫畢現。“蟬翼”輕薄,隻存一夏,就像她尚未延展就倉促結束的童年時光。

梁景行不忍再看,深吸一口氣,合起相簿,垂首靜坐片刻,給談夏打了個電話。

·

薑詞二十歲生日誰也沒告訴,悄無聲息地就過去了,之後便開始籌備著過年。

這段時間,她聽秦朕的勸告,不再跟畫死磕。大理的冬天似乎來得很慢,她無事便去洱海邊轉悠,一坐就是一個下午。這樣下來,有時候反而能靈感突現,完成了幾幅頗為不錯的作品。

過了臘月二十六,客棧停止營業,保潔阿姨也早早放假回家了,偌大的客棧,就薑詞和秦朕兩人。

秦朕一點沒閒著,買來數盆金桔裝點大廳,又上上下下貼春聯掛彩燈。薑詞問他何必勞神費力,反正也沒彆人。

“年是給自己過的,關彆人什麼事——你彆乾看著,快去畫兩幅喜慶的畫掛著。”

薑詞自然懶得理他。

除夕當天,薑詞喊了一圈沒找見人,去了廚房才發現他買了麵粉回來,正在擀餃子皮。

秦朕看她一眼,“都幾點了,這時候才起床。”

薑詞伸手戳了戳放在桌子上的麵團子,被秦朕打了一下手,“洗手了嗎就亂戳。“

“有速凍的,何必費這個事兒。”

秦朕“嘖嘖”一歎,“你日子是過得有多將就,過年的餃子當然要自己包才有意思。”

薑詞洗了手,拿了個麵團在手裡,問他:“你不是大理人嗎,過年為什麼要學北方吃餃子。”

“我什麼時候說過我是大理人了?”他笑了笑,忍不住逗她,“……我是昆明的。”

“……”

“在帝都待了十年,習慣了。”

薑詞頓了頓,還是忍不住問,“你家人呢?”

“沒了。”

薑詞“哦”了一聲,“跟我一樣。”

秦朕忍不住抬眼看她,她微垂著眼,像捏橡皮泥一樣搓著那坨麵粉,神情倒比他還要平淡。

“彆□□它了,”秦朕伸手奪過她手裡的麵團,撈起一隻啤酒瓶子遞給薑詞,“拿去洗乾淨,過來幫忙。”

薑詞以前沒自己包過餃子,這時候反正閒得無聊,便依言將啤酒瓶洗淨,照著秦朕教的方法擀麵皮。最初不得要領,不是太薄就是太厚,要麼厚薄不均。擀壞了十多個麵團,漸漸掌握方法,速度也快起來。

她擀了一會兒,往秦朕手裡看了一眼。

“你想包?”

薑詞點頭,“我試試。”

秦朕拿了塊麵皮,邊講解邊示範,“把餡兒放在正中,彆太多也彆太少,合攏,然後把邊捏起來。”他將攤開手,“行了,就這麼簡單。”

薑詞如法炮製,包了一個圓鼓鼓的,麵皮堪堪能合攏,

“……”秦朕看著自己那堆勻稱漂亮的餃子堆裡闖入這樣一個異類,“……真醜。”

薑詞毫不氣餒,又包了七八個,大小各異神態不同。

秦朕忍不住揶揄,“挺好,湊一盤,你自己解決。”

眼看著包了百八十個,怕是都能吃到年後了,秦朕打發薑詞去燒水。他加快動作,打算一口氣包完剩下的幾張,一抬眼看見糖罐子裡還有白糖,再看薑詞,她正專心致誌地涮著鍋,便悄無聲息地舀了一勺糖,包進最後一張麵皮裡,又在邊上掐了一道作為記號。

秦朕將大廳兩側的藤椅放到一起,往小桌子上鋪了塊桌布,端上兩大盤餃子,又打開了常年積灰的電視。電視掛得高,真要看得仰著脖子,隻當聽個響兒,增加點氣氛。

秦朕搬來一件%e9%b8%a1尾酒飲料,拿出三瓶擺在桌上,“專替你買的,隻有八度。”

薑詞嘟噥一句:“八度也會醉。”

“……”

兩人坐下來,開始吃餃子。

吃了幾個,薑詞突然“啊”了一聲,停了動作,“這個怎麼是甜的。”

“操,我就包了這麼一個,還被你吃到了。”

薑詞樂了,“說明我運氣好。”

“嗯嗯,”秦朕悶頭喝了口啤酒,“開門紅。”

薑詞瞟他一眼,笑說:“你今天倒是說了幾句人話。”

第47章 群青色(06)

·

吃過飯,兩人打了半天牌。薑詞技術差,但架不住手氣好,一個下午就從秦朕那裡贏了張機票錢。

晚上也是吃餃子,然後兩人拎著酒瓶到天台上吹風。天台也被秦朕改造過了,半露天,用木板架了頂,底下擺著兩條舒服的長沙發,據秦朕說,這是專門為今後通宵看世界杯準備的。

他去客房搬了電視和機頂盒上來,插上電源,換到央視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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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好之後,抬頭去看薑詞。她正趴著欄杆眺望洱海,夜色中,黑色長發散在身後,被風吹起,又落下。

秦朕靜站了片刻,出聲:“過來吧,彆凍感冒了。”

八點春晚開始,電視裡鬨鬨哄哄,但不是號召子女回家團聚,就是合家歡樂慶新春,襯著兩人的處境,跟笑話似的。

兩人把電視當背景樂,開始有一搭沒一搭聊天。

“秦朕,我打算開年了去帝都。”

“錢攢夠了?”

薑詞嘻嘻一笑,“本來是不夠的,經過今天下午就正好夠了。”

“……”

“你跟我講講你在帝都的事兒吧,給我做個參考?”

秦朕喝了口酒,“我的事跡太過光榮璀璨,你參考不來。”

薑詞蹬了鞋,歪靠在沙發上,“那就講講你的光榮事跡。”

秦朕淡淡說道:“沒什麼好講的。”

薑詞笑了一聲,也不勉強。她真是八度就能醉,此刻喝了兩瓶朗姆預調酒,臉上已開始發熱。她打了個嗝,“我躺一會兒,半小時,喊我起來。”俯下.身,手臂搭在沙發扶手上,頭枕上去。

秦朕看她一眼,下去拿了張薄毯,蓋在她身上。自己又開了瓶啤酒,邊喝邊麵無表情地看著電視裡的節目。

不知過了多久,薑詞按著額頭,抬起沉重的腦袋,蹙眉問秦朕:“幾點了?”

秦朕回神,掏出手機看了一眼,“十一點了。”

“你怎麼不喊我。”

“喊了,你沒醒,還罵了我兩句,好心當成驢肝肺。”

薑詞懷疑,“我有這麼惡劣?”

秦朕笑了一聲,“你才知道?你平時自我感覺是不是有點太良好了。”

遠遠的已有煙花燃放的聲音,秦朕站起身,“起來放煙花。”

“這裡能放?”

“不是大型的,應該沒事兒。”

兩人去樓下將買來的好幾捆煙花搬上來,一根接一根點燃。

不知放了多久,炸得薑詞耳朵幾乎聽不見彆的聲音,她驚聲大笑,一邊捂著耳朵,一邊躲開秦朕佯裝衝向她的煙花。

一個空當,遠處天空煙火一叢叢躥升,和電視裡主持人齊聲倒數的聲音相呼應。

薑詞和秦朕都十分默契地停了下來,心裡默念,五、四、三、二、一。

又是一年。

秦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