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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夫人 嵐月夜 4339 字 6個月前

生母有孕,他就跑了。所以我出生後,就被送去鄉下農莊裡,交給下人養。”

生母也很快就被外祖父遠遠嫁了出去,直到華維鈞七歲,他生母的同胞兄長接掌家業,才把他接回去,讓他跟自己姓,並教他讀書識字。

“所以你算是隨母姓?”

華維鈞點點頭:“雖沒有寫入族譜,但舅舅給我取了名字,讓我姓華。”

“那很好啊,英雄不問出身。漢室大將軍衛青,還有封狼居胥的霍去病,都立下了不世功業呢!”蘇阮為自己冒昧發問,頗有些不安,忙舉例安慰華維鈞。

華維鈞一笑:“夫人說的是,我雖不是英雄,也常以這二位自勉。”

蘇阮見他神色坦蕩,並沒有因自己的出身而自慚形穢,心裡很佩服,對他的觀感又好上幾分。

“所以我一定會好好給夫人修園子,不辜負夫人的知遇之恩。”華維鈞玩笑著拱拱手,似乎是想衝淡這略有些奇怪的氣氛。

蘇阮便配合著笑了,“好啊,隻要你修得好,我擔保你進將作監。”

“那我這就去了。”華維鈞一副說乾就乾的架勢,往外要走,到門口又想起什麼似的,站住了,回頭說,“昨日我在前院偶遇夫人的未婚夫,他臉是不是也曬傷了?我用著那藥膏挺好用的……”

“啊,不用,我叫醫師給他看過,另拿了藥了。”

華維鈞笑道:“那是我多事了。聽說,夫人與這位付郎君,從小就認識?”

蘇阮點點頭,卻並不想多談。

華維鈞看著她的神色,慢慢收斂笑意,道:“我挺羨慕付郎君的。”

“?”蘇阮遠遠看著他,滿臉不解。

華維鈞卻低下頭,看著自己腳尖說:“年少時,一切都來得那麼容易,兩情相許,情斷彆離,多年以後再見,卻再沒有那麼容易的事了。”

聽他這話,似乎是說他少年時也有一位情人卻?

蘇阮正不知怎麼接話,就聽華維鈞接著說:“畢竟,不是誰都有勇氣麵對曾經的不堪。”

仿佛有什麼尖銳鋒利的東西在蘇阮心上重重一刺,心裡頓時鮮血淋漓,痛極了。

第32章 終於 ...

蘇阮沒有應聲, 華維鈞抬頭看去,見她微微側首,秀眉緊蹙, 眸光中透著痛楚, 似乎被他方才那一句話深深刺痛。

華維鈞太意外了。

他說這句話, 其實是在賭。但凡少年情侶,未能結為夫妻,原因不外乎家世懸殊、父母反對、其中一人變心這幾種。

在這些情況之下分開,往往又對閨閣中的女子傷害更大。以華維鈞了解到的消息,付彥之進京第二年就高中進士, 徐國夫人前夫卻隻是罷相失勢的張智之幼子, 兩人前途根本不能相提並論, 那麼顯然, 付彥之才是那個負心人。

就算事情另有自己不知的內情,以華維鈞的經驗,男女相戀卻以各自嫁娶收場,雙方都免不了對對方有所怨恨, 尤其像徐國夫人他們這種過了十年還不曾淡忘的, 其間一定有刻骨銘心的怨和恨。

但他萬萬沒想到,徐國夫人自己被刺痛了。

這怎麼可能?難道她從沒怨恨過付彥之, 也不曾將雙方經曆的不堪都歸咎於對方?

除非, 負心的人,是她。但如果是這樣,以她如今的權勢, 她又何必管付彥之的死活?讓他發配嶺南,眼不見心不煩,不必再想起那些過往,不是更好麼?

華維鈞目光複雜地看著蘇阮,實在想不通,世上怎會有她這樣的人。

“抱歉。”他勉強壓下震蕩不休的情緒,“想起些舊事,胡言亂語,攪擾夫人了。”

蘇阮回神,轉過頭看他一眼,兩人四目相對,她眸光中的迷茫和痛楚,是如此清晰,華維鈞竟不敢直視,忙躬身告辭,“那我先去忙了。”

“去吧。”蘇阮低聲回。

華維鈞不敢再看她,扭頭出門,快步下台階,還沒來得及整理思緒,就迎麵碰上了付彥之。

他匆匆收住腳步,讓到一旁,低頭行禮:“付郎君。”

付彥之遠遠就看見華維鈞從閣中出來,麵上神色還很奇異,此刻又有意低頭對著自己,好像很心虛似的,便站住腳問:“華郎君這是忙什麼呢?”

“同夫人告個假。”華維鈞簡略答道。

他說話時微微抬頭,麵上已沒什麼表情。付彥之看一眼玉蘭閣,決定還是先去見蘇阮,就點點頭,說了句“那你忙”,然後自己拾階而上,進了玉蘭閣。

蘇阮已經聽人回報,說他來了,見到付彥之時,便也沒露出什麼來,還問他:“藥膏好用麼?臉上怎麼樣了?”

付彥之把頭上鬥笠摘下來,放到一旁,走到她跟前,笑道:“你自己看。”

蘇阮也沒甚不好意思的,抬頭往他臉上看了看,見已不似昨日那麼紅,就說:“還挺管用,早上起來擦了嗎?”

“擦過了。我去光福坊,母親看了,也說好多了,還說,還是你細心。”

蘇阮見他眉眼含笑,渾不似重逢以來最常見的那副冷峻樣子,顯然一家人重新團聚京城,令他開朗許多,便笑了笑:“我哪裡有伯母細心。他們休息得怎樣?二郎三郎和你賽馬,沒曬傷麼?用不用也叫醫師去瞧瞧?”

說到這個,付彥之就有點悻悻,“他們兩個沒事,皮厚。”

蘇阮忍俊不禁:“沒事就好。那……我讓阿兄哪日去拜訪合適?”

“父親說,該當他們先去拜訪鴻臚卿,畢竟是求娶。”付彥之說著低頭一笑,神色溫柔,“我已經順路叫人去送了帖子,約的後日,正好休沐。”

“我們是晚輩,明明該讓阿兄先去拜訪薛伯父和伯母的。”

“都不是外人,不必計較這些。”付彥之說著轉頭四顧,“不請我坐嗎?”

蘇阮這才反應過來,兩人竟一直站著說話,忙請他去竹席上坐,又叫綠蕊進來煎茶。

“而且他們打算明日去拜訪我叔祖父,父親這次能升調入京,多虧叔祖父出力。”

“這是應該的。”蘇阮點點頭,又說,“我一直忘了問,薛伯父入京任職何處?”

“門下省給事中。”

“那還真該好好謝謝老人家。”

給事中品級不高,職權卻大,是可以駁回聖上詔敕的。

付彥之卻說:“林相當政,恐怕父親任上,不會輕鬆。”

說到林相,蘇阮想起一事:“還真讓你說著了,你走了月餘,他們吵吵鬨鬨的,至今東宮也沒個定數。”

付彥之:“儲位乃是國本,自沒那麼輕易就定的。”

這時綠蕊煎好了茶,給兩人分彆倒上,蘇阮就讓她先退下,到門外廊下候著。

蘇阮等付彥之慢慢喝了一盞茶,才問:“薛伯母對這門親事……怎麼看?”

付彥之有點驚訝她會這麼問,看了她一眼,正斟酌言辭,蘇阮接著說:“你跟我說實話,彆瞞我,我才知道見了薛伯母要怎麼做。”

“你不必特意做什麼。”

蘇阮依舊看著付彥之,顯然對這個回答並不滿意。

付彥之遲疑片刻,想起母親的規勸,慢慢嚴肅起來,“她有些擔心。”

這在蘇阮意料之中,換了是她,她也擔心。

“還有彆的嗎?”

付彥之搖搖頭:“她是什麼性情,你也知道,隻要我們真的能……摒棄前嫌,好好過日子,她自然就心滿意足了。”

摒棄前嫌,蘇阮苦笑,“看來薛伯母也不相信你的話。”

付彥之:“……恰恰相反,她覺著,這是我們兩個人的事,要我們雙方都釋懷才行。”!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兩人談到這裡,都有意避過了具體事件,可見什麼一筆勾銷,果然隻是說說而已。

沉默之中,付彥之反省了一下自己,終於把母親原話說給蘇阮聽:“母親希望我們,不要掩耳盜鈴,當過往不存在。”

是啊,當不存在有什麼用?他們心裡就從沒放下過往。如果以後都要這樣小心翼翼避而不談,日子怎麼過得下去?

“說起來,重逢這麼久了,我都一直沒問過你,這十年,你過得好麼?”

也許是薛伯母的啟發,也許是華維鈞剛剛那句話,直接刺破了蘇阮心中屏障,她終於問出這句早該問的話。

付彥之聽見這句,神情有一瞬間的恍惚,這漫長的十年,他過得好麼?他竟不知該如何回答。

許久之後,付彥之才終於將千言萬語化為:“還好。”

蘇阮看著他的神情變化,眼眶不知不覺就溼潤了,“過得快活麼?”

“偶爾。”付彥之停了停,又補充,“人這一生不就是如此麼?除了年少時光,哪有那麼多快活?”

是啊,大概人一生中的大半快活,都在年少時光,等人年歲越長,快活也就越稀少了。

蘇阮正悵然,就聽他問:“你呢?過得好麼?快活麼?”

蘇阮都沒來得及反應,眼淚已先一步落下來,她忙側過頭,舉袖掩飾,並答道:“不怎麼好,也……不快活。”

最後三個字,聲音極低,還帶著哽咽,付彥之聽的心中一酸,便繞過中間矮幾,到蘇阮身邊跪坐下來,抽出絹帕塞給她。

蘇阮默默擦了眼淚,強顏歡笑道:“騙你的。其實挺好。”

“以前母親給我寫信說過,張敏中待你不錯。”付彥之順著她說道。

這個名字被提起,那件事也就被推著湧到兩人麵前,蘇阮想了很久,準備了許多腹稿,卻始終說不出一個字。

最後還是付彥之先開口:“阿阮,不要難為自己。”

蘇阮被這久違的稱呼,叫得身上一顫,她側頭望過去,正撞上付彥之深深凝望自己的目光,淚水忍不住再次決堤而出。

付彥之歎息一聲,接過她手裡緊緊攥著的絹帕,一邊幫她拭淚,一邊哄道:“彆急,來日方長,隻要我們不自欺欺人,不將這傷捂到潰爛就好。”

蘇阮眼淚頓時掉得更凶,付彥之擦不過來,乾脆伸手扶住她肩膀,讓她靠到自己%e8%83%b8`前,然後一下一下輕輕拍撫她肩背。

蘇阮便任性哭了一回,將自己和付彥之的絹帕都哭濕了不算,還蹭得他%e8%83%b8口一片濕。

“叫人打水進來給你洗臉?”付彥之看她不哭了,問。

蘇阮卻搖頭:“等一會。”

她哭得眼睛紅腫,鼻子也紅紅的,看起來楚楚可憐,付彥之就笑道:“再等一會兒,眼睛可就腫起來了。”

蘇阮抬頭瞪他一眼。

眸中嬌嗔,彷佛回到少年之時,付彥之忍不住伸手,握住她放在膝頭的手,柔聲說道:“阿阮,我不敢說真的芥蒂全無,對往事毫不在乎,但隻要想想你此番為我做的事,再多不平也都能消弭。”

“我也沒做什麼。”蘇阮低頭,看著交握在一起的兩隻手,也許是因為騎馬奔波,他的手看起來略有些紅,手掌寬大,幾乎能將自己一隻手都覆蓋住。

付彥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