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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無痕 穆素 4092 字 3個月前

宛君答話略帶泣音,白亦墨雖明知為何,人卻沒了往常的泰然,控製不住地焦躁起來。此宴乃白君涵與丁府結%e4%ba%b2的賜婚宴,席雖簡陋,禮法卻不容疏忽,白亦墨惟有強忍心燥,翹首罪魁。

“民婦來遲,請陛下恕罪。”正當白亦墨等得沒了章法,按捺不住去意時,宛君的聲音及時地在大堂響起。白亦墨一見佳人,大喜,連忙起身上前,扶起姍姍而拜的宛君,引她入座。一路上,他伏耳上前,柔聲說道,“我還以為你……,來了就好!來了就好!”原本一臉清肅的宛君一聽此言,笑意頓時浮上了眼角,斜斜地乜了白亦墨一眼,遂坦然落座。白亦墨得見懸心之人,心下大慰,衣袖嘩啦一拂,踱步回到正位。

落座後,白亦墨望著杯底的薄酒,隨著玉脂杯身在他指間微晃,蕩起漣漣流光,濃黏凝玉交相輝映間,醇香撲麵而來,不由地想到些往事,鳳眼含嗔地笑著看了看宛君,對著諸人話中有話地言道:“朕今日實在是高興。”眾人不敢多語,靜靜聽白亦墨說那下話。“丁愛卿,你我相交多年,今日才結下了這兒女%e4%ba%b2家,著實不易!來”,白亦墨此刻更是心潮澎湃,向丁汝玄舉起了杯,朗朗言道:“乾!”

“陛下……,喝酒傷身……”丁汝玄急急起身,伸出手試圖製止白亦墨,卻被一飲而就的白亦墨當庭止住。“無妨,朕今兒個心裡高興!”

丁汝玄見勢,毫不猶豫將酒一口飲儘,隨即向白亦墨傾杯示意。白亦墨見狀,靠回身後的木雕背椅,蒼白的臉頰被酒渲出了絲絲妃紅。他接過隨侍遞來的茶盅,漱了漱口,趁機看一看狀似默默用餐的宛君,無故又笑了。

“按說,這兒女之事朕本不該插手,隻是朕若不強逼愛卿,涵兒今生必難得此佳妻。哎,香兒是朕看著長大的,難得她才貌雙絕、性情又溫婉可人,朕很是歡喜。涵兒與香兒雖說青梅竹馬相伴長大,然而他玩劣難馴,脾氣暴躁,也就是空有一副好皮囊罷了,隻恐他日委屈了香兒。朕急急地在此草設家宴,明為賀涵兒訂婚之喜,實則為了塞愛卿它念,日後你若反悔,也斷是無可推駁了。”

“臣惶恐,小女任性嬌慣怪了,隻怕擔當不起漢王妃的重任。”丁汝玄敢忙離席,立於堂前連連跪拜。

白亦墨見狀,眯眼一笑,隨後正色走到丁汝玄麵將他扶起:“剛才那酒飲下,你我便是一家人了,今後這種家宴勿需多禮。”丁汝玄看著白亦墨,尖翹的胡須竟然微微顫唞起來:“臣,不敢當!”白亦墨又一次扶起欲拜的丁汝玄,輕聲言道:“汝玄,你無愧!”

“萬歲爺……”聞聽此言,丁汝玄一愣,繼而後退數步,伏地高呼,再抬頭時滿臉老淚縱橫。“王爺……”

白亦墨將哭得渾身顫唞的丁汝玄帶回位子坐下上,不動聲色地瞥了鄰座的丁衛坤一眼。後者見狀,連忙起身要拜,白亦墨一抬手將之止住,轉身前輕飄飄留了一句:“虛禮就罷了,照顧好你爹爹才是。”丁衛坤斂住眉眼,抱拳而應,待白亦墨回席坐穩後,方為丁汝玄遞過一方巾帕。

回位時,白亦墨故意自白君涵跟前走過。正瞧著宛君身旁空位愣神的白君涵,眼前被人一擋,當即醒過神來,看了一眼為丁汝玄順氣的丁衛坤一眼,目光重回桌上熱騰騰的火鍋,並不言語。

“小女子上官墨羽,叩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清脆的話突然在堂前響起,略施粉黛、身著華服的小羽嬌俏中多了幾分嫵媚,眾人無不側目而視。

當小羽得知,今日這宴為的是慶賀白君涵訂婚之喜,立馬拒絕出席。而自打見到白君涵,宛君對小羽的心思早也猜出了七八分。當午間白亦墨告知此事後,她特地趕來,為的也是叫小羽對此有個思想準備,實在為難不去也成。

宛君走後,小羽一如鴕鳥,把頭埋在被絮中怎麼也不願出來。初聞時的痛到了這個時候,竟憑空多出了份羞愧。又疼又羞的心,哪又願意見傷心之人?隻是,左思右想下,從不服輸的個性卻讓小羽不願就此妥協認輸。俗話說,任何事,越是掖著越是藏不住。她本來就是一大大咧咧的性子,這等喜事若不去,如同昭示天下,她上官墨羽在意白君涵這場婚事。讓旁人腹揣倒也無妨,倘若素來刻薄的白君涵,猜到她不出席的理由竟是自己對他心生情愫,定會笑掉大牙,之後還不知會怎樣諷刺、譏笑於她。反正,明日她就要隨冷昔南下,彼此不會再見,為此,她偏要坦坦蕩蕩出現在眾人麵前,即便再違心、再難受,也僅今晚一夜。她要讓他知道,她,上官墨羽從未在乎過他白君涵!

第四十七章 離

喜宴,顧名思義,乃賀喜之宴。

既然賀喜,宴席上多的是吉祥話和笑臉。就在這刻,喜話說得最多的是小羽;笑得最招展的也是小羽。反是那事主,臉上倒瞧不出半點喜氣,一個人悶聲不響地坐在那兒,除了吃便是吃。或許這寒冬之地菜色太少,味道又不可口,隻見他吃了半晌,跟前碟盤裡的點心、菜肴和湯煲內的食物並未少些什麼。

事後多時,小羽細想起當日的言行,心裡也有些懊惱。憑她的性子,雖喜熱鬨,但多是湊熱鬨罷了,並無拔人尖、搶人眼的習慣。似那晚大笑失言、連連敬酒的一反常態,倒是擺明告訴旁人,她內心的不平。

剛開席,白亦墨也就是平統帝,當著諸人的麵,自腰間取下一塊雕有龍鳳呈祥的翡翠玉牌%e4%ba%b2手贈與小羽。他還責史官記下:見牌如見君,生死皆可恕。此外,執此牌者,上韃昏君、下斬奸臣,事無巨細儘可隨心而行,贈予小羽,賜號‘無憂公主’,惟願她自此再無可憂。

隻一句話的功夫,小羽稀裡糊塗成了大邢的‘無憂公主’,成了漢王白君涵的妹子。從此,他二人成了世人眼中的兄妹,手足之情無法分隔,所有情愫也就此了斷。

當庭之上,小羽忍住自空悸的心底滲出的寒淚,淡然地謝過聖恩,淡然地為她那憑空掉下的、不敢看她一眼的兄長斟酒拜敬。隻是那時,她一飲而儘的杯中物,落到口裡,不帶絲毫辛辣,有的隻是澀苦,澀澀勝青柿、苦苦如膽汁,苦澀儘交融,飲者心自知。

除了與某人從未交接過,在席間,有雙眼卻是一直鎖定小羽,久久不曾離開。按理說,那眼神並無惡意,隻是他臉上一如看戲的表情,讓小羽從始至終壓抑過頭的情緒有了正常人的反應,那就是渾身上下不自在。他不是彆人,正是小羽下午在馬廄見到的灰衣男子——丁衛坤。

記得下午馬廄初遇,單看衣著氣度,小羽還以為那位溫文爾雅的灰衣男子,必是軍中的某位主簿。何曾想到,似他這般的風雅儒生,竟是統率十萬大軍駐守邊陲,令烏戎王聞風喪膽的驃騎將軍!

丁衛坤的出現,或多或少衝淡了小羽的悲悵之心。整個席上,他與小羽隔空舉杯,頻頻敬酒,仿似久彆重逢的老友故交,熟絡之情令旁人驚詫。

如果沒有散席前,丁衛坤的一句話,這場訂婚宴也就無風無浪地過去了,隻是,那句話他終究還是說了。說話時,丁衛坤聲音並不大,語氣極是平穩,話卻如轟天之雷,在場一乾人等全都被驚呆了,連素來處事不驚的白亦墨也臉色大變。

“微臣鬥膽,懇請陛下賜婚,將‘無憂公主’許配在下。”

當時,正欲起身擺%e8%84%b1窘宴的小羽,一聽這話,當即癱回原座石化成佛。她怎麼也想不通,自己同丁衛坤不過一麵之緣,怎就如此草率起心娶她?⊙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旁人想不通倒也罷了,似白亦墨這樣有顆七竅玲瓏心的人想不通,那是萬萬不會的。丁衛坤一說這話,白亦墨當即明白,丁衛坤是何用意。按常理說,他丁衛坤年近三旬,若不是常年守疆禦敵,也不回耽誤終身大事。眼下,他提出這要求,自是合乎情理。再說,上官墨羽並非皇家正統,不過一‘民間公主’,無根無底的,以丁衛坤驃騎將軍的身份娶她為正室,平統帝根本無法拒絕。

隻是,這話本意不在婚事上。

今日,小羽和白君涵的反常,人人瞧在眼裡,個個心裡明白。看小羽同丁衛坤的情形,白亦墨以為二人必是舊相識。要這麼一說,再看白君涵與小羽的表現,丁衛坤不定已知道白君涵在這訂婚宴上如此反常是為何故。作為兄長,丁衛坤在年齡上大丁香兒足有一輪,香兒又是他唯一的妹子,自然疼愛有加。然而,神女有心,襄王卻無夢。香兒對白君涵情根深種,偏偏白君涵對此毫不理睬,這一點,白亦墨與丁衛坤都很清楚。此次,他懇請白亦墨賜婚,成,可直接斷了白君涵的緋念,給丁香兒一個穩固的婚姻;若不成,則說明平統帝對他父子有所防範,這場漢王這婚事也就少了誠意。

其實,這事,白亦墨答複起來雖然為難,但是,小羽若開口拒絕,則再自然不過。隻是,等小羽回過了神,想要婉拒時,打屋外飄進來的話卻早先了一步。

“哼,做夢!”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眾人神色均是一鬆,小羽更是喜行於一色:“冷昔,你在哪裡?”

依舊跪在前堂請求賜婚的丁衛坤一愣,然後皺了眉,回頭想看來者何人時,迎上的卻是一張冷灩絕世、孤傲渺塵的臉,矗立風雪中,依然飄逸絕倫的白衣美少年。

不等丁衛坤開口,少年如入無人之境般穿過大堂,晃過丁衛坤,來到小羽麵前。小羽愣愣地看著冷昔,緩緩綻開的笑靨上竟然慢慢淌下了一粒粒菁亮的淚珠。

“傻丫頭……”二人對視許久,烏眸冷洌的眸光漸而柔和起來,他的表情雖沒太大變化,可自紅%e5%94%87貝齒間吐出的字句已%e4%ba%b2昵非常。

“來……”冷昔話音未落,小羽麵前已伸出一雙修長的手,“來,跟我走!”

小羽看著那雙黑眸,澈亮如珠、無瑕似墨,看著他眼神中多出了往日從未見過的包容與堅毅,仿似為她僵凍的心口裹了一層薄薄的暖紗,有了種貼心般的溫暖。對望良久,二人默默無言。陡然間,小羽發現,眼前的少年已不再是那個自閉少年,僅僅一日,他已褪下抑止自由的外殼,蛻變成敢於麵對風雨的蝴蝶。再看冷昔,那驚人的外表已不再醒目,眼中的從容與篤定越發地顯得沉穩,令人無邊安心。

小羽抹了把淚水,放心地笑著將手交給了少年。冷昔緊緊握住了小手,垂眼淺淺一笑,旋而把小羽拉過身邊。二人相視一望,對笑無言。

邁步前,小羽回頭望向宛君,宛君見狀欣慰地點了點頭,看著愛女的眼底沁出了點點淚花。小羽長籲一口氣,在開口時語氣極為恬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