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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無痕 穆素 4123 字 3個月前

一費力地睜開眼,卻被迎麵而來的煙火熏得重新閉上。想來不是自然睡醒的緣故,小羽的頭,又痛又沉,四肢酥|麻得沒有一點感覺。夢中的感受如此深刻,而那夢中人的模樣,她卻一點也回想不起。

“小姑娘,你醒了!”一個略嫌粗悶的女聲在耳畔響起,身上所覆的毛皮和枯木燃燒時劈啪之聲,提醒了小羽,她被人救了。於是,她費力地支起身子靠牆而坐,閉眼片刻後,終於看清眼前的人和所處的環境。

這是一個數丈見方的小山洞,小羽所睡的草鋪位於洞的最深處。草鋪旁的石墩緊貼一角,上麵整齊地擺放著數套碗筷、一個水壺。草鋪的一角擱著刀、叉、弓箭,箭袋中隻有三兩枝羽箭,另一側堆著數張尚有潮腥味的獸皮。洞中央的火壇上,泥缽內燉的%e4%b9%b3白色肉湯汩汩作響,不時翻滾而起的肉塊很是白嫩,那香氣光聞著就令人唾涎。洞口,被一堆枯柴和荊棘藤掩得極為嚴密,根本看不出此刻是白天還是黑夜。

火旁守候的婦人不過四十出頭,四方的臉龐膚色暗黃,略高的顴骨、微凹的眼眶,眼尾、%e5%94%87邊以及鼻翼兩側有著明顯的紋痕。她穿著碎皮縫就的皮坎肩,裡麵是洗得泛白的青布棉衫,上麵整齊密實地盯著數個補丁。或許是身架過於乾瘦,隻要她微微一動,寬闊的衣袖便呼呼生風。

小羽嘗試著去動腳,然,一如夢中那樣,無法動彈亦沒半點知覺。對這一點的認知,她僅是片刻的震驚,之後心情又無奈和沮喪起來。“也罷,”小羽暗嘲道,“反正是將死之人,癱了死也無所謂。”

“姑娘勿須害怕,這洞中就你我二人。”婦人見小羽神色變幻不定,以為小姑娘心有畏懼,笑著安慰小羽。婦人相貌再尋常不過,甚至可說,她麵部線條過於粗,沒有女人的娟秀之氣。但,她略顯濁黃的眼,神色極為慈祥,讓人不由地對其心生信任。小羽瞧其連自己這個來路不明的陌生人都如此關心,也隨之心暖了。“謝謝!要不是您救了我,我不被凍死也會被困獸吃掉的。”

婦人聽小羽這麼說,爽朗地笑道:“救你的不是我,是我那狩獵的夫君。”見小羽有些不解,她解釋到:“這洞狹小,你又是一女兒家,恐有不便,他昨夜另尋彆處宿了一夜,想必也快過來了。”

“我……”想到昨夜在耳邊呼嘯不停的狂風暴雪,小羽羞愧不已。“真是……對不起!”

“傻孩子,不乾你事!他是個大男人,一點風雪有啥可怕的?!”婦人取來碗筷,轉身打了一碗湯肉,笑著地遞於小羽:“再說,我家小雲同你一般大小,若是遇上劫難,他人亦會這樣的。本來嘛,出門在外,就得相互照應著,你說呢?”

“嗯……”小羽自那婦人手中接過湯碗,夾了塊肉放到嘴裡。鬆滑的肉在%e8%88%8c齒間輾轉,眼眶不由地又潤濕了。她喜歡這婦人,喜歡她的善良與豁達,敬佩她行事不求報的平常心,而這些,都讓小羽自慚行愧。

那婦人見小羽淚眼朦朧地瞧著自己,神色靦腆而羞愧,憐心頓起。她正欲開口說點啥,隻聽柴堆“嘩啦”一響,一陣寒風席地卷進,隨後,闖進來一個身披獸皮,頭戴毛帽的壯漢。原本暖暖的空氣突地混入一股寒流,刺激得小羽鼻腔騷癢難耐,當即連打數個噴嚏。婦人一怔,旋而回頭朝那壯漢斥責:“有客在,你先問聲再進來嘛!”

“嘿嘿!”那張黝黑的臉不好意思地笑了,“我忘了!”說罷,他朝小羽抱拳一揖,大喇喇說道:“俺是一粗人,剛才是俺失禮不對,小姑娘可彆跟俺計較。”

看著他粗聲粗氣地賠罪,神色又極為坦蕩,小羽開懷一笑:“沒關係的,”

“餓極了吧,”婦人心疼地朝壯漢遞過一海碗肉湯,說道:“吃吧!”那壯漢靦腆地看了看小羽,取下皮帽撓著頭“嘿嘿”笑了笑,接過碗咕嘟咕嘟趁熱喝了幾口湯,突然朝婦人舉碗問道:“雲娘,你吃了不?”聽得婦人肯定的回答後,壯漢放心地將肉塊倒入嘴中大嚼起來。婦人重新掩好洞口,拍打著壯漢身上的積雪,輕聲問道:“昨夜冷吧。”壯漢滿嘴是肉地嗡了幾聲,並不搭腔。這那麼自然,她夫婦之間雖無隻言片語,卻能感覺彼此的%e4%ba%b2密。

細細瞧著眼前這一幕,小羽鼓鼓地腮幫子漸漸酸了起來,口中的食物也沒了剛才可口。恍然間,她心裡有了些許感悟。較之自己爹娘,他們再平凡不過,甚至隨處可見。然而,他們毫無修飾的情意卻在無聲之間滲透到彼此相處的點點滴滴,如那涓涓細水,輕淺卻能長久。看著他們小羽失去的信心由此而重新建立拾對未來的信心。

“雲娘,你收拾收拾,咱也該回穀了,順道把這丫頭送下山去。”壯漢吃完一碗後,又盛了一碗。

“送她下了山,咱要回來,”雲娘停下手中的針線,將碎皮在膝蓋上鋪平,抬頭問壯漢。“還差十張狼皮,你忘了?”

“唉,彆問了,趕緊收拾好,我們馬上走。”壯漢長歎一聲,含含糊糊對雲娘一說完,仰起脖子又吞了一塊肉。

“孩他爹,怎麼了?”雲娘固執地問,小羽也心生好奇了。

過了半晌,壯漢才咽下口中之食,低頭說道:“這十張狼皮,我去尚雲那地界捕捕看,這地方沒法呆了。”

小羽糊塗了,他們差誰十張狼皮,為什麼這裡呆不下去?小羽哪裡知曉,國庫所收的銀兩都來自百姓:農民種田納糧、商賈經商繳銀,而這獵戶狩獵則是交納獸皮或者活獸來抵稅費。而此處不可久留的緣由,壯漢下一句就講了出來。

“昨夜,我到之前去過的那幾處山洞避風雪,哪曉得那五六處洞內都住了人。細算一下,也有一千七八了。”

“怎會這樣?”雲娘詫異了。要知道,大雪封山之時,山上雪厚風寒。除了獵戶,沒人願意來這兒受凍,更何況來人如此之多。“難怪這幾日連麅子都少見。這裡天寒地凍的,他們想來乾嘛?”

“起初我也沒留意,後來連去幾處都如此,這才覺得不對勁。山上洞%e7%a9%b4不止這五六處,誰知道他們總共來了多少人?之後,我便守在洞口偷偷窺探,多少看出點名堂了。”

小羽細想,那些人是這幾日來的,可自己進穀時,一路上並未發現有人同行,他們的隊伍這麼龐大,動靜絕對小不了。就算動靜再小,白叔叔是一國之君,那些護衛怎會一點不知呢?想到這裡,小羽心頭咯噔一跳:白叔叔,沒錯,白叔叔是皇帝,那些人規模龐大,行事卻如此隱秘,必定醞釀著大的陰謀,說不定就是衝他而來!

小羽這裡想得冷汗颼颼,壯漢那兒仍在繼續地說:“他們雖說都是平常打扮,可刀槍全是簇新的官貨、幾個長官模樣的人說的一口官腔,洞口換崗值班的守衛檢查很嚴,還不時有人穿了熊皮在山上巡視放哨。我看,這裡馬上就會有大事發生了。”

“大事?這周圍除了穀裡的百十來號人,都是石頭、野獸和樹,莫不是……”雲娘口氣越來越沉重,到後來聲音都有些發抖了。

“丫頭,你也是穀裡的住客吧!”那壯漢突然向驚呆了的小羽問話,小羽猛一回神,愣愣答道:“嗯,我是這幾日來穀裡找爹娘的,”小羽想了想,又補了一句:“我爹娘住在街尾……”

“你是上官先生的女兒?”雲娘與壯漢一聽,雙眼頓時放亮:“太好了!上官先生真是好人,分文不收地交穀中孩兒們識字,我家小雲、小雨在先生那兒懂了不少道理,也乖巧了很多!原來你是恩公的女兒,請受我夫妻一拜!”說完,雲娘拉著壯漢就要下拜,小羽%e8%85%bf上不便,急得直捶草鋪連呼不可。

“原來都躲在這兒,叫我們兄弟好找!”他夫婦尚未拜下,隻聽身後柴堆“砰”地被人踢得到處都是,一個陰狠狠地聲音自敞開的洞口處響起:“你們知道得太多了!”

積雪反射的強光照亮了山洞。乍地由暗變亮,令人煩躁而不快,小羽不由地眯起了眼。

勁直慣入的冷風口,三個魁梧的壯漢手執長刀齊刷刷站成一行。中間那人話音剛落,一道白光掠過小羽雙眼,小羽心一緊,大喊一聲“住手!”

隻見那人手中刀刃一揚,直直向雲娘夫妻劈去……

第三十四章 驚變 ⑨思⑨兔⑨在⑨線⑨閱⑨讀⑨

驚變

同樣是心,到底有何不同?同樣是人,差異怎如此大?

那個雪後的早晨,清冷的寒日用它那無所不在的眼,見證了一場較量,一場發生在某個狹小山洞內,人性的較量。當善良敗於邪惡、平凡不敵猙獰時,當麵對行凶的歹徒,癱瘓在側而無能為力時,小羽諾守多年的,懲惡揚善、匡扶正義的信念,在恩公被殺、雲娘被奸的瞬間,在歹人%e6%b7%ab笑著撲向自己的刹那,徹底瓦解崩潰。

聞聲而來的上官逸,立足於血肉橫飛的洞%e7%a9%b4,整個人驚呆了。眼前的血腥與慘烈比起當年的戰場,猶過而無不及。而冷昔那癲狂嗜血的眼神和僵滯不整的小羽更讓他無比震撼。

小羽淒厲的呼救隱約地自前方傳來時,上官逸就知道,出事了。他與冷昔自不同處幾乎同時趕到這裡,看到的正是上官逸擔心的那一幕:小羽躲在牆角,瘋狂而絕望地撕咬正撲向她、撕碎她衣衫的兩名莽漢。山洞中央,橫躺的男屍身上血水汩淌了一地,另一歹人正趴在男屍旁沒了氣息的婦人身上,行那苟且之事。

沒等上官逸出手,一身煞氣的冷昔,指尖凝氣成束,鋪上之人剛將小羽薄襖撕開,首級已然離開項上。正當上官逸因冷昔令人咋%e8%88%8c的快捷和絕決淩厲的手段而驚詫,眨眼功夫,漫天揮舞的光束將此處變做了血肉橫飛的屠宰場,除了不知滾落何處的半顆頭骨,三個歹人還未看清來人模樣,已化作碎碎的肉泥血水,黏乎乎地布滿了整個山洞。

上官逸%e5%94%87齒剛啟,冷昔已了結一切,瘋了般地抱住仍在瑟瑟顫唞、抵死反抗的小羽。他那痛得發狂的眼神和無比倔犟的臉,讓上官逸恍若回到四十年前,又見到那個趁著夜色,抱住傷重的自己緊緊不放的少年……

自從冷昔將小羽抱回屋,他就不曾離其半步。而趁冷昔不備,隔空點了小羽睡%e7%a9%b4的上官逸竟成了冷昔敵視的目標,因此更不容他靠近小羽丈內。

宛君費了半天口%e8%88%8c方,阻止了冷昔向小羽施以內力的愚蠢行徑,並在其戒備過度、惶恐不安的眼神中完成她行醫以來最恐怖的號脈和施針。眼看小羽麵色漸緩,呼吸已穩,冷昔緊緊執握小羽的手,緊張固執地守候一旁,宛君望著他的背影無奈地笑了笑,將白亦墨拿來治療小羽足部凍瘡的冰蓮雪露交於冷昔後,離開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