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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話到了口邊,又再說不出來。

黃繡娘不知被封太太安排到了哪裡,在這世上還知道當年往事的人,也就隻有封太太了,她再不開口,隻怕當年的事,是再也找不到第二個人,來和她分說。

也不知過了多久,封太太到底還是又往下說。“唉,沒有想到就是這個當口,鄭連繼又回了蘇州,虹娘的口風一下就變了。口口聲聲,這五百兩銀子是小夫妻以後立身的根本,是絕不肯吐出來給哥哥的。相公急得不得了,說虹娘傻,一個貢生的妹妹和一個秀才的妹妹,哪個身份嫁的人家地位高,豈不是一目了然?再說鄭連繼輕浮下流,決不是終身良配,虹娘是被豬油蒙了心,才一心一意要嫁給他。隻要他還有一口氣在,這門親事就絕不能成。他就……他就……”

“他就找到當年米商一案的凶手,將鄭連繼回鄉的消息,告訴了出去?”七娘子輕聲為封太太把話說完了。

封太太緊閉的雙眼中,流出了幾滴眼淚,她幾乎是帶了幾分哽咽,“這件事要是我早知道,就是拚著被打死,也一定會攔住相公的。可是相公什麼事都背著我安排,等我知道的時候,鄭連繼已經立不住身,又不知道去了哪裡。唉,相公隻是不懂,鄭連繼就算再不可靠,奈何虹娘鍾情於他,這又有什麼辦法,這本來就是沒辦法的事。”

她一下握緊了七娘子的手,又啞著嗓子低聲道,“這件事全是我的錯,是你大舅舅的錯,和封錦一點關係都沒有,好孩子,你,你別告訴鄭連繼這件事……”

七娘子垂下眼來,輕聲道,“嗯,當年的事,過去也就過去了,小七不會說的。”

封太太長長地籲出了一口氣,她黯然道,“以後的事,我是連想都不願意去想。貢生那裡終於有了消息,你舅舅催那五百兩銀子,催得很緊。偏偏虹娘說,就是有銀子也決不會給哥哥花,還說哥哥沒有良心,不把妹妹當人。相公惱怒得不得了,就在這時候,又有人上門來求虹娘。說是家境清白富裕,看中了虹娘的人才,娶進去就是姨娘,光是聘禮就有四百兩,人進了門還要再賞四百兩的辛苦錢,你舅舅一聽就動了心。我拚死攔著,說那家人背後指不定是什麼勢力,現在虹娘的繡工那樣有名,纖秀坊也未必願意放她走。可相公說,在家從父,父死從兄,把虹娘聘給誰,都隨他高興。大不了加倍地賠銀子出來!還說,還說這戶人家要比鄭連繼好得多,虹娘嫁進去了就知道他的苦心。我再四勸說,他才答應了到纖秀坊去和管事的說一說,沒想到布政使太太很當一回事,立刻就叫他進去,問了很多那家人的事,也是一臉的不高興……相公回來一告訴我,我就知道事情壞了,布政使太太是被我們得罪了。”

“果然,沒有多久,楊家就說,願意出八百兩銀子做聘禮,給虹娘臉麵,進門就抬她做姨娘……又說將來買了貢生,進京之後,還可以寫一封信,讓秦家管家多照顧你舅舅一些。相公一聽就高興得不得了,收了銀子把虹娘接回家來,給她預備了嫁妝,還把餘下三百兩銀子給虹娘傍身,說自己其實不是貪錢,萬事抬不過一個理字,虹娘再四自作主張,他也不和虹娘計較。這八百兩銀子就當是給虹娘的嫁妝了,叫虹娘別不懂事,以後就明白他的心思。嫁給鄭連繼一個殺人犯,哪裡比得上做布政使家的姨娘,榮華富貴唾手可得……唉,虹娘是一個字都聽不進去,日日裡以淚洗麵,相公惱了,便問到虹娘臉上,問她這些年來,在鄭連繼身上賠進了多少銀子。說、說虹娘**愚笨,隻會把銀子白填出去,還壞了名聲,現在連嫁給一般人家,都無人要娶,能給楊家做妾,是她前世修來的福氣。”

封太太歎了好幾口氣,又道,“那時候封錦已經有五六歲了,相公成天抱著他和虹娘吵架,說這凸繡法這幾年來給纖秀坊賺了多少錢,又有沒有一分落在封家身上。說虹娘吃裡扒外,私自把家傳絕技出賣換錢,楊家謀奪我們家的絕技……他說到這件事的時候,虹娘就不開口了,相公說她也是覺得心虛,畢竟凸繡法是真的在她手上,冠上了別家的名頭……就這樣,虹娘嫁進楊家後,再也沒有給我們一點消息,就是她去西北之前,相公得了貢生的身份,請太太開恩,接她回來吃一天酒,她也不來。她在楊家紅成那個樣子,又把纖秀坊壯大成了五間分號,日進鬥金,她哥哥說她是忘了本。唉,他們兄妹之間的恩怨,我也不知道誰是誰非。隻是黃繡娘有來看我幾次,她說虹娘雖然風風光光的,但卻並不開心……”

“那以後沒有多久,”封太太的語氣更加低落。“你舅舅在上京之前,也不知道吃壞了什麼東西,得了絞腸痧,那年夏天居然就那樣一病不起。為了這個貢生,將家底全都搜**淨,好容易換來了這個頭銜,卻又落得個這樣的結果。我們封家一下就露了敗落,沒了男丁掌事,幾畝田地被人連占帶奪,沒有幾年,生活越發難以支撐,我生封綾的時候落下了眼病,連繡活也做得不好。你表哥就隻能上半天學,還是秀才看在當年同學的份上,不收他的束修……再往後的事,善衡你也就都知道了。”

七娘子沉默了半晌,才輕聲道,“是,我已經知道了。”

屋內一下就靜了下來,封太太咳嗽了幾聲,她疲憊地開了口,“這件事到底是誰對誰錯,你舅母已經不能分辨。我沒有知識,一輩子隻知道三從四德,可你舅舅口口聲聲隻是楊家和虹娘對不起他,我又隱約覺得不是這樣。可封錦自小聽父親這樣說話,長大後也深信不疑,以為是楊家謀奪了封家應得的銀子,這孩子自小長大不容易,一心很崇敬父親。我又、我又不忍心……他什麼都不知道,其實,我應當告訴他,應當告訴他……”

七娘子柔聲道,“您也是無奈,小七理會得。”

她為封太太掖了掖被角,猶豫了一下,又道,“娘生前對我提起封家的時候,語氣很少帶著怨憎,我想,她是沒有怪您的。”

封太太一下就鬆弛了下來,她握緊了七娘子的手,連連追問,“你說的、你說的是真的?虹娘她不怨我?她不怨我?”

話一出口,她也明白了七娘子話中的意思:不怨封太太,但怨不怨封大舅,則是另一回事了。

她又自失地笑了,一邊拍著七娘子的手,一邊輕聲道,“唉,我還記得我帶著虹娘去香雪海看梅花,看完回來,給相公帶一枝綠萼梅,從巷子裡走幾十步路,推開門進去,相公已經站在門口,笑著說‘人還沒進院子裡,就聞到了梅花香’……”

封太太的聲音就漸漸小了下去,最終,化做了深淺不一的呼吸。

279糾葛

七娘子從屋內出來的時候,封綾也已經趴在桌子上打起了盹,她清秀的臉盤上寫滿了疲憊,倒是讓七娘子看了,心中有了幾分不忍。

再沒有比照顧一個病人更煩累的事了,即使封家如今再不缺服侍的人手,封綾的精神負擔也依然相當大。

她就輕聲囑咐屋內的兩名丫鬟,“舅母已經睡著了,你們都進去守著吧,免得老人家醒來了,身邊沒有人。”

又止住了封綾的貼身丫鬟要叫她的動作,低聲道,“不要緊,我出去走走,讓表姐睡吧!”

那丫鬟便把立夏從偏房帶了出來,輕聲道,“公子說,螞蟻社區首發等世子夫人出來,便請您到外書房說話。奴婢這就帶您過去。”▂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一邊說,一邊又帶進了三四個垂髻小鬟進來,繞著封綾服侍開了,又是為她披衣服,又是來了人給封綾輕輕地打扇子。七娘子回望一眼,見這幾個人行動有序,論氣質,竟是不下一般人家的小姐,想到封太太這一世浮沉,亦不由得感慨萬分。

她輕輕地歎了口氣,扶著立夏出了屋子,立夏便舉起油紙傘來,給七娘子遮陽。一行人穿過花木扶疏的小園子,又出了二門,穿過了空無一人的青石甬道,拐進了外書房裡。

外書房裡就又是另一番景象了,時過端午,正值盛夏螞蟻,天氣比較炎熱。封太太是病人受不得涼,這才沒有用冰,外書房內卻是陳設了兩座小冰山,幾個侍女正在冰山論壇附近徐徐地搖著扇子,將清涼送進屋內。七娘子才進得屋子,就覺得一身暑意消散了十之八九,給封錦見過禮,她便在許鳳佳身邊首發坐了下來。

許鳳佳和封錦之前顯然在談朝堂上的局勢,見到七娘子進來,封錦隻說了一句,“這件事能不能成,還是要看楊大人的意思。”便對七娘子綻開一笑,道,“老人家難免比較囉嗦,耽擱表妹這麼久。”

這是他的客氣,七娘子自然不能當真,兩邊忙客氣了幾句,封錦才道,“表妹托我辦的兩件事,封錦都已經查出了個究竟。也就都是這幾天的事,前些日子比較忙碌,耽擱表妹行事了。”

他總是這樣客氣,連許鳳佳都有點受不住,他笑著說,“子繡乾嘛和我們這麼客套,螞蟻社區首發你忙,我們心裡都很清楚。這件事能幫得上忙,已經是你的情分了。再客氣,反而顯得大家生疏。”

他這話倒是透了親暱,封錦笑了笑,倒也沒有回嘴,便說起了五少夫人的事,“京城裡走黑的幾戶人家,其實燕雲衛螞蟻私底下都看得很緊,會放印子錢的,四九城裡一共是十九個大莊,雖然沒有明說,但這是定了數的,一莊不倒,決不能再立新莊。這十九個大莊頭或者依附大商家,或者乾脆就投靠了論壇大家大族。雖然與表妹聯絡有親的幾戶人家持身自重,不肯牽扯進來,但也有一些顯貴私底下手腳不很乾淨,和這樣的人家都有來往。要取得證據,難免就要得罪這莊頭背後的人家,尤其是貴府的五少夫人找的這一莊,背後那戶人家,身份又太貴重,若是一定要拿到賬本——雖然也不是不能,但動作太大,難免過於張揚,恐怕失去了表妹夫婦首發托我的本意。”

封錦從來做事,一向是輕描淡寫,背後做了多少工夫,他是不會告訴出來的。這一次難得將查明此事的過程說得這樣詳細,七娘子的心早就提了起來,她卻沒有催促,而是耐心地望著封錦,等著他繼續往下說。

封錦的目光在七娘子和許鳳佳臉上略一巡梭,又收了回去,他望著手頭的小箋,麵上現出了沉%e5%90%9f之色,過了片刻,又徐徐道,“不過,雖然沒有抄錄出來,但封某到底也有幾分薄麵,還是翻閱過他們的賬冊。螞蟻社區首發張少夫人歷年來陸陸續續利滾利,從一開始的一萬兩銀子,到後來又有幾筆投入,等到承平二年秋天支取出去,收手不做的時候,本息合計,已經有五萬兩銀子在莊頭那裡存著。”

即使以七娘子的城府,亦不由得和許鳳佳交換了幾個眼神,封錦看在眼中,秀麗的眉頭又微微蹙起,他接著道,“這四九城裡,白道有白道的規矩,黑道有黑道的規矩,莊頭雖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