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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個若有若無的調情。那個風流的長安少年,又似乎在這個成熟的政客後頭,醒了過來。

七娘子就是一窒。

她上上下下地看著許鳳佳,好半天才抓起手邊的白玉不求人,恨恨地敲下去,許鳳佳頓時發出輕微的痛呼,收回被敲得發紅的指節,怒道,“不答應就不答應,你打人做什麼?!”

“要我幫忙,你就早說呀!”七娘子也氣得不輕,狠狠地又敲了許鳳佳幾下,“還要我繞著彎兒來問你,玩什麼故弄玄虛,還猶豫,猶豫是不是該信我?耍人很好玩嗎……你討厭!”

說到後來,她自己都忍不住要笑,又敲了許鳳佳幾下,才丟開了不求人,端正了神色。

“指望我一句話就能讓連太監去瞞下這麼重要的事,是不是太兒戲了些?他老人家固然可能不介意給我一點照應,但這種大事,還是要以穩妥為上。”

許鳳佳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七娘子要還不知道那對金玉如意是誰賞賜下來的,也就實螞在是太笨蟻了點。隻是連太監會動用自己的影響力,慫恿皇上賞下金玉如意為自己撐腰,卻並不一定會為了當年那虛無縹緲的往事,為自己欺騙皇上。

許鳳佳一邊揉著手,一邊輕笑,“沒有讓你去說,這種事,你也未必說得來。如今內庫是沒有錢了,多年征戰,又要鬧著下南洋的事,國庫也很空虛……皇上卻還一再為了追捕魯王耗費銀兩,連太監心裡也未必沒有看法。隻是他老人家立身謹慎,雖然多年得意,卻和我們外臣沒有一點交往。請你出麵,就是想請你牽牽線的。”

七娘子就半信半疑地沖著許鳳佳挑起了眉毛。

“若是這條路走不通——”

“那我就隻好向皇上實話實說,說我能耐不夠,打不好水仗,連家裡的事都處置不好了。”許鳳佳的眉宇就暗了下去。“以我對皇上的了解,他多半會起用四哥:怎麼說也是許家人——”

要瞞騙過皇上這樣的聰明人,借口是沒有用的,隻能在事實上做手腳。與其找些拙劣的借口,倒不如實話實說。當然這實話,可能會讓皇上對許鳳佳的印象分下跌,但也是唯一的一條路了。

七娘子一咬牙,心底已經有了決定。

“那就先試試看連太監這條路,走得通走不通吧!”

不期然間,她又想起了立夏的話。

“到了要走的時候,黃先生又自言自語,說是這個人,現在恐怕是連名字都沒有了,隻得一個連字……他欠封家的情太多了,您要是能找到他,恐怕您要什麼,他都會給……”

梁媽媽的話也飄到了耳邊。

“九哥生下來的當天,老爺就將九哥抱到太太屋裡,讓太太養著。九姨娘很捨不得,太太怕她又鬧出事情,索性就要一帖藥……”

七娘子就又沉下眸子,歎了一口氣。

“我還有好些事想要問你。”她的語調,不知不覺間也已經沾染上了不少沉重。“你在外打仗,背後卻還有人算計,父親怎麼就不管管?倒鬧得我們像是單打獨鬥……”

許鳳佳就跟著歎了口氣。

“父親也難。”他的話裡,就帶上了深深的譏誚。“許家的家事,從來都不隻在許家人的掌控之下。祖母背後有姑姑撐腰,很多事,父親也沒有辦法。”

七娘子不期然也跟著許鳳佳歎了一口氣。

“你有一個晚上的時間,可以給我慢慢說一說家裡的事。”她勉力提起精神,強笑著開了口。

許家主母要走的路,還真是荊棘遍布。

190相思

“相公不在家,我們做媳婦的,日子的確也難打發。”“你年紀小——我倒是都慣了!”

第二天一大早,許鳳佳難得沒有進宮,而是陪著七娘子一道進小萃錦請安。

晨昏定省,是七娘子十多年來做慣的事,隻是從前沒出閣的時候,大太太雖然難纏,但屋內全是沒出嫁的小姑娘,再鉤心鬥角也是有限的。不比在許家,每次請安,都要和一堆兄弟妯娌周旋,好像在演一場大戲。

倪太夫人見到許鳳佳,總歸是高興的,等許鳳佳規規矩矩地參拜了大禮,口稱,“孫兒外出,讓祖母擔心了。”便親熱地將許鳳佳叫到身邊坐下,一長一短地問他在路上是不是受了委屈,又有什麼見聞。

大少爺和大少夫人還是八風吹不動的老樣子,隻是大少爺看著許鳳佳,眼裡多了些笑意。大少夫人一臉的漠不關心,坐在當地看著自己的腳尖發呆。

七娘子冷眼旁觀,隻覺得大少夫人其實也很有本事:不是每個人都能和她一樣,堅持地將整個世界拒絕在外的。

四少夫人今日的心情卻不大好,咕嘟著嘴兒,也不像從前那樣殷勤,太夫人說一句,有十句等在後頭,她在太夫人下首坐了坐,就徑自站到窗邊,看向了屋外的藍天。

七娘子心頭就是一動。

四少爺在邊關已經有一年多了,皇上剛登基的時候,派他去宣德和牛二爺學習防務,雖然宣德離京城不能算太遠,但四少爺勤奮好學,一年多是一次也沒有回京。

人總是要觸景生情的。

她見許鳳佳和太夫人說得熱鬧,便難得地和五少夫人搭腔。

“世子這一回來,家裡的人就全啦。”

五少夫人還沒說話,於平就笑著接了七娘子的話頭。“六嫂忘了,四哥還在邊關呢——說起來也去了一年多了!”

太夫人畢竟年紀大了,聽到於平的話,也惦記起了四少爺。“不知道於潛什麼時候能回來,說起來北邊也安靜了那麼久,過新年討幾天假是容易的。也是性子野,一出門就和丟了一樣。”

提到四少爺,四少夫人自然是要說話的,她旋過身幾步坐到了位子上,擠出了一抹笑,還是那副歡天喜地的樣子,“老祖宗說得是,可不是出門就和丟了一樣?上回我捎信去問,說是假不多,想省著等今年六月回來,給老祖宗賀壽,再多住兩天。”

雖然語調依然輕快,但七娘子哪裡看不出來,四少夫人的態度裡,分明是含了絲絲的幽怨。

太夫人卻被逗得很開心,輕笑道,“還是有心的,懂得惦記祖母的生日!”

七娘子眼神一閃:四少夫人不愧是太夫人的親戚,摸她的性子,是摸得準的。

太夫人這個人,說心計有心計,說手段有手段,隻看她本來可以安度晚年,卻還在古稀之年和媳婦打對台,就曉得此人性格多半是走霸道一路。換句話說,也就是十分的自我中心。

幾次和七娘子沖突,無非都是因為七娘子不曾對她表示出特別的尊敬,甚至於態度還很輕忽……四少爺把過年團聚放在她的生日之後,太夫人聽著當然順耳。

許鳳佳這一回來,雖然什麼事都沒有做,但就好像在池子裡丟進一顆石子,本來呆板的局麵,頓時就活泛了起來。

她又拿眼睛掃了五少爺一眼。

許於靜今天就有些蔫蔫的,本來許鳳佳不在的時候,最熱鬧的就是他,在樂山居裡呼嘯來去,唯恐別人不知道他和太夫人之間的關係……

許鳳佳一回來,五少爺的精氣神就像是被壓了一頭,雖然麵上帶著微微的笑,但怎麼看,也都透了勉強。

七娘子又看了看許鳳佳。①思①兔①文①檔①共①享①與①線①上①閱①讀①

這位大少爺在祖母麵前,簡直就像是換了個人。

七娘子一直排斥用“溫潤”來形容許鳳佳,在她看來,許鳳佳同一切形容溫和的詞語,都有極其迢遠的距離。隻是此時此刻,她不得不承認,如果許鳳佳願意,他也能扮演好一個溫潤如玉的謙謙君子。

盡管膚色還是如蜂蜜般有淡淡的褐,盡管行為舉止間,軍人的那股鐵血氣息還是隱隱露出,但隻看他%e5%94%87邊那抹純良的笑意與溫和的談吐,就知道他也是位舉止得宜的世家公子——京城的少年郎,在長輩跟前,似乎也都是這樣略帶了靦腆。

真是個好演員!

太夫人的演技當然也不差,對著許鳳佳噓寒問暖,那股子關心勁似乎要比對五少爺還多了三分,要不是七娘子對她到底也有了幾分了解,倒未必能分辨得出這笑意下頭的情緒。

“昨天進宮,見了皇上沒有?”她又笑盈盈地問許鳳佳,一邊伸手為他摘掉了發上的一點浮灰。“你姑姑有沒有打發人出來探你?”“皇上昨天悶在華蓋殿裡開了一天的小會,我沒耐煩等,就先回來了。姑姑派了兩三個小太監來噓寒問暖,我也托他們向姑姑請安。”許鳳佳就看了七娘子一眼,又沖太夫人一笑。“祖母這一說,我倒是想起來,楊棋進門都三個多月了。前頭後宮事情多,也沒能進宮給姑姑請安。姑姑昨兒還問我來著,說是正月裡陪侍太後,沒能□出來。我想,正好皇後的生辰快到了,娘身子不好,是肯定不能進宮的,二月初一就讓定國侯夫人帶著楊棋進宮去朝拜請安,祖母看好不好?”

屋內的氣氛隨著許鳳佳這一問,似乎頓時就是一緊。

七娘子就又若有若無地看著五少夫人,端詳著這位少婦麵上的表情。

許鳳佳一回來,六房就沒有那麼安靜了。

大秦宮禁嚴厲,即使以後妃之尊,也很少與娘家有所來往。許家人更不可能隨時隨地遞牌子請見後妃,想要探望太妃,就隻能乘節慶時分進宮。

許夫人身子不好,太夫人年紀又大了,從前這樣的事,都是五少夫人出麵,畢竟她為許家主持中饋,身份隱然就要壓幾個妯娌一頭。就是正月朝拜,都是她同七娘子一道進宮的。

如果不是許鳳佳特地這麼一提,二月裡皇後的生辰,當然也是如法炮製……可聽許鳳佳的意思,這一次進宮,是不打算帶五少夫人了。

這不能不說是六房對五房多年把持家務的一個反擊,雖然不輕不重,但卻表示了六房的姿態。

五少夫人也不可能品不出這後頭的意思。

她卻是眉眼盈盈,似乎早有準備,並不曾露出一點不快。倒是五少爺的精氣神就更蔫了幾分,看起來,越發的有氣無力。

太夫人眼神一閃,思忖了片刻,也點頭道,“好,我本來擔心你媳婦年紀小,在場麵上可能出錯。不過有定國侯夫人照看,料想倒是無妨的。”

畢竟許鳳佳的這要求,也說得上合情合理,雖然有打壓五房的嫌疑,但以他世子的身份,太夫人也犯不著在這點小事上給五房出頭。有了家務兩個字擋在前頭的時候,她才會認真計較。

她慈和地看了七娘子一眼,又笑,“六孫媳也正好探一探寧嬪,這一向隻聽你將她掛在口邊,寧嬪卻不曾派人接你進宮說話。想來姐妹天倫,也是亟欲相見的。”

許鳳佳看了看太夫人,又看著七娘子笑,似乎一點都沒有聽出太夫人的弦外之音。

不愧是太夫人,隨口兩句話,就隱然損七娘子成天抬六娘子做幌子堵別人的口,卻根本不顧六娘子也並非那麼得寵,有扯虎皮當大旗之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