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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猜測沒有?”不期然,她就壓低了聲音。

現在不是和許鳳佳鬧別扭的時候了!人命當前,總要先攜手平了內宅再說,自己人先鬧起來,隻能給別人可乘之機。

七娘子也一下就明白了許鳳佳為什麼這次回京態度驟改:他隻會比自己更清楚這個道理。

“我能有什麼猜測。”許鳳佳攤了攤手,麵上一片冷嘲。“四哥、五哥自小在祖母身邊長大,雖然在一個屋簷下生活,但我們年紀差的大,從小到大,相處少之又少。我七八年前就跟著父親去了西北,此後南征北戰,一年能在京城住上兩三個月都很難得了。別說內宅,就是外宅,我也一點都不熟悉。”

少年將軍當然是風光無限,但要放棄的東西,卻也比常人更多。

七娘子和許鳳佳一時都沒有說話。

半天,七娘子才輕輕地開口。

“事有輕重緩急,我看,還是先把皇上這關過了吧。等你將南洋的差事推托了,我們再坐下來好好商量一下家裡的事!”

許鳳佳不由撩了七娘子一眼。

家裡家外,煩心事多如牛毛,虧得她的語氣還是這樣清脆靜謐,就像是盛夏裡的一道山泉,叮咚間帶了清涼。

“好。”他籲出一口惡氣,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下來。“就依你說的辦。”

屋外已是亮起了燈火,遠遠的,幾個婆子正挑著燈籠走動,七娘子看了看屋角的鑲金自鳴鍾,便催促許鳳佳,“別的事,吃完飯再說,先去看看四郎、五郎吧!”

許鳳佳似乎這才想起了自己還有一對兒子,忙站起身,卻又有些不知所措,紮煞著手看了七娘子一眼,抿了抿%e5%94%87,站著沒動,反而道,“你不一道過來?”

七娘子半下午已經去探望過四郎、五郎,本來不想過去,可看著許鳳佳那無措的樣子,心裡倒是一軟。

“一道去看看也好的。”她就領著許鳳佳出了西三間,向他介紹,“東翼住的人不多,就是兩個養娘帶著四郎、五郎住在裡頭,還有幾個丫鬟輪流上夜,五姐日常起居的小屋我沒有讓鎖,布置了一個小小的佛龕,再有就是東次間……”

一路給許鳳佳當著導遊,又將他帶進了四郎、五郎日常起居的東次間。

這裡曾經是五娘子的臥室,占地當然闊大,此時被當作育嬰室布置,就像個小小的幼兒園一樣,被七娘子布置出了起居、洗漱與玩耍的幾個區域,地上鋪了厚厚的棉毯,進去出來都要換鞋。一應家具尖角上都包了棉墊,四郎、五郎正在屋中互相追逐,五郎的笑聲響亮得很,兩個養娘並穀雨春分都在一邊笑嘻嘻地看著,鼓掌為兩個孩子加油,屋內的氣氛自然溫馨。

見到生人來了,兩個孩子的反應就不一樣了。

四郎怕生,怯生生地回了養娘膝邊,抱著中年婦人的膝蓋,拿眼睛瞟著許鳳佳,看著有幾分害怕的意思。五郎卻一點都不認生,笑嘻嘻地奔過來,一把抱住了七娘子的大%e8%85%bf,大叫,“七姨!”

七娘子笑著彎腰抱起五郎,又沖四郎招了招手,介紹道,“叫爹呀。”

兩個孩子卻都很不給許鳳佳麵子,四郎眨巴著大眼睛,看了看許鳳佳,又看了看七娘子,再看了看養娘,囁嚅著低下頭,去看自己的腳尖。

五郎呢,一邊玩著自己的手指頭,一邊好奇地打量著許鳳佳,卻也沒有一點叫爹的意思。

許鳳佳麵上就浮上了少見的尷尬,在炕邊落座,伸手摸了摸四郎的腦門子——四郎脖子一縮,卻使他的手落了空。

“四郎、五郎你是分得出來的吧?”七娘子隻好打破僵局,主動圓場。又給兩個養娘使了眼色:當著許鳳佳的麵,這兩個中年婦人乖得和貓一樣,低著頭悄無聲息地就出了屋子。“我懷裡的是五郎,你抱著的是四郎。”

“唔唔。”許鳳佳就胡亂地應了一聲,伸手又逗了逗四郎的臉頰,笑道,“四郎,是爹爹,叫爹啊。”

兩個孩子木無反應,的確,在他們的生命中,父親根本並不占有任何地位。

七娘子就忙給穀雨、春分使了幾個眼色,由她們上前哄著兩個小祖宗認爹,鬧騰了半晌,才讓兩個孩子叫了爹——四郎根本隻是隨口發了個音,眾人這才鬆了口氣。

七娘子順勢就刺許鳳佳,“孩子總是要在身邊帶大才和你親……”

她將五郎放到地上,讓他和四郎上一邊玩耍,不過兩個孩子此時已經對許鳳佳燃起興趣,五郎拉著四郎,蹣跚著走到許鳳佳身邊,一邊笑,一邊要許鳳佳的抱。

許鳳佳看著這一對嬌兒,麵上到底是透出了一絲悵惘,他歎了一口氣,彎□抱起兩個孩子,又隨手拿了兩三樣小玩意逗弄四郎、五郎,輕聲道。

“親不親,也都是我兒子……嚴父慈母,也就是眼下疼上幾年,記事後,就不能疼了。”

七娘子頗為不以為然,想要說什麼,又笑著咽下了。她陪坐了一會,見四郎一邊揉眼睛一邊往自己懷裡爬,就將他抱住笑道,“四郎要什麼?”

四郎揮著手,口齒不清地嚷道,“飯……”

七娘子這才發覺,已經是晚飯時分。

大秦的貴族家庭,當然不可能和後世一樣,一家人不分年紀都坐在一起吃飯。四郎、五郎自有養娘並丫鬟們帶著吃飯,許鳳佳又坐了坐,就起身同七娘子一起回了西次間用飯。

食不言寢不語,這頓飯吃得很沉默,但兩人間曾有的劍拔弩張,卻也終於消失不見。七娘子僵直的脊背,也可以慢慢地鬆了下來。

或者是因為三個月前,許鳳佳公事不順,心情也正處在低穀,對自己的態度自然就嚴苛得多。或者是因為這三個月間,他又經歷了許多,此時的許鳳佳雖然深沉,但已經不再無時無刻將他的索求形諸於外,令七娘子緊張不已。

吃過飯,兩個人又換了新茶,在炕前對坐。

七娘子一向喜歡看書,京師這樣的首善之地,自然也有無數的散文傳奇給她看了解悶。她看了半卷《金玉兒女傳》新刊發的一輯,抬眸看了看許鳳佳。

許鳳佳卻是已經靠到了炕邊,左手撐著身子,右手支了一本裝訂好的墨卷,幾縷額發又溜到了眼前,讓他時不時伸手一捋——他正看邸報,

也不知道他哪裡弄來了一本厚厚的邸報,七娘子瞥了一眼,發覺這一本都是這兩個月的邸報,已經按日期裝訂好了,許鳳佳顯然已經看了一部分,現在已經開始研讀九月下旬的朝廷動向。

“說起來。”她輕聲開口,“既然世……既然你要在家裡常住了,明德堂裡總也要有你自己的丫鬟並婆子。”

許鳳佳慢了半拍,才抬起眼看七娘子。

“我常年在外,家裡沒有什麼心腹,外頭的事,有幾個心腹小廝可以幫辦。裡頭倒真是一抹黑,你做主就是了。”他隨意地扯了扯衣領,露出了小麥色的脖頸,“家裡怎麼這麼熱啊。”

七娘子不禁蹙起眉,尷尬地轉開了視線。“好,我想,你平時既然在西三間起居,就讓我身邊的丫鬟服侍你起身的瑣事。不必再多設人手,反而麻煩。隻是另選兩個老實妥當的媽媽,為你打點服飾、整理文書。都是從娘家帶過來的人,很可靠的。”

許鳳佳似聽非聽,慢慢地嗯了一聲,又去看邸報。七娘子一時又有些惱火,索性伸手過去,合上了書卷,迫使許鳳佳抬眼看向自己,才輕聲問。“向皇上分說南洋的事……你有幾分把握?”

許鳳佳的眸色一下就深沉了下來。

他端詳著七娘子,似乎是在掂量著她的分量,猜測著她的底細,巧克力色的眼眸中,無數思緒流光溢彩,一閃即逝。

半天,他才慢吞吞地開了口。

“我在西北的時候,打聽過一些你的事。”

七娘子一下坐直了身子,驚愕地望向了許鳳佳。←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她的脊背又挺直了,在燈火下透著幾分僵硬……

是啊,自己怎麼忘了,許鳳佳的整個少年時期都在西北度過!於情於理,他當然會和二太太有接觸!

“甚至於到了江南,我也一直在探聽著你的消息。楊棋……你就像是一池看不到底的水,就連我都摸不透你的深淺。”

他似乎在自言自語,又似乎在向七娘子解釋,“就連四姨夫都肯讓你在外書房服侍……我又有什麼不能告訴你的?就算你再不情願,現在也是我許家的人了。”

七娘子脊背一彈,她瞇起了眼。

盡管不願對自己承認,但她的確很討厭自己被簡簡單單地區分出了陣營。就螞好像隻因為自蟻己的更新身份,許鳳佳就可以理所當然地享受著她能提供的一切服務一樣。

然而,即使不願對自己承認,她也知道,許鳳佳所說的一切,也都真得不能再真了螞:在大秦,她蟻嫁進了許門,就是許家的人,自更然要為許新鳳佳的利益打算。如果連妻子都不能信了,許鳳佳也就沒有多少人可以相信了。

她僵硬地,不情願地,緩緩地放鬆了脊背,擠出了一抹笑。

“從前的事,就先別再提了。”她的語調裡,蘊含了貨真價實的別扭。“還是先看看以後的事更要緊。”

許鳳佳托著腮,深思地望著七娘子,手指緩緩遊走在深紅色小炕桌上,長指屈起,輕輕敲擊著桌麵,一下、一下、再一下。

“魯王並不是個招搖的人。”他忽然開了口,雙眸依然緊鎖七娘子的眼。“當年在京城,認得他的人都不多。連遭大變之下,外貌氣質變化都很大,錯非昔日近人,是很難在混戰中認出他來的。”

七娘子的心一下就跳到了喉嚨眼裡。

她一直知道自己不是個膽小的人,但和許鳳佳說話的時候,卻總是覺得自己的膽量實在不夠。從婚事開始,這個人做事,就沒有一次讓人放心過!

皇上那樣明察秋毫算無遺策的人物,他難道就不怕?連大老爺都被整得少了幾分膽氣,多了沒來由的心虛……許鳳佳卻敢明目張膽地玩弄皇上?

“你……肯定除了你之外,沒有人能認出他來?”她咽了一口唾沫,乾澀地問。“這事要鬧開來,可不是好玩的。”

“當時隔水對轟,是在夜裡,沒有千裡眼,根本看不到對方船上的景象。我們也不知道這一夥人到底是南洋海盜,還是魯王的人馬。”許鳳佳淡然回答,“軍中唯一一副千裡眼就在我手裡,我有把握,除了我之外,整船人也就隻有廖千戶能認出魯王。不過,看他一路上的表現,或許在黑暗中,並沒有認出他來,也是難說的事。”

“難說,畢竟不是肯定。”七娘子蹙緊了眉頭。“再說,魯王身邊未必就沒有當年的近人,是廖千戶可能認出來的。”

許鳳佳於是挑著眼角,斜睨住了七娘子。

這一眼中,就帶出了微微的狡猾。

“但廖千戶,卻是連太監的人。”

他的聲音低了下去,像是個沙啞的邀請,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