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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開口要挾,但絕不會是她最後一次用不正當的手段,達到自己的目的。

“梁媽媽。”她緩緩開口。“你也是有媳婦的人了。”

梁媽媽頓時又是一抖。

一瞬間,這個滿麵和氣打扮體麵的中年婦人已是麵若死灰。

“少夫人想知道什麼?”她的聲調裡,已經沒有一點親切,反而透了說不出的無奈。“老奴但凡知道,必定言無不盡。”

七娘子於是長長地籲出了一口涼氣。

“梁媽媽不妨從九姨娘進纖秀坊做工時說起。”她頓了頓,又添了一句,“還是起來說話吧,雖然地上暖,跪久了也不舒服的。”

梁媽媽卻沒有動,她執拗地望著七娘子的腳尖,平靜地開始了自己的訴說。

“九姨娘進纖秀坊做工,已經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時候,她也就是您這樣的年紀。”

“當時老爺才升了江蘇布政使,前些年要顧忌官聲,吃用的都是太太的陪嫁,這麼多年下來,已經快花用乾淨了。太太就想到了當時陪嫁的兩間繡房,那時候纖秀坊還隻是在京城有兩間分號,由家人代管,一年不過一兩千出息。太太想,江南魚米之地,最是富庶,繡娘又多,這門生意,是很有做頭的。”

“於是就在蘇州當地尋訪好些個繡娘,九姨娘同黃繡娘,乃是當時的蘇繡雙絕,封繡娘家裡殷實些,祖上也有過功名,是以一直沒有進繡房做活,太太開了一年六十兩的價錢,又答應為封家大爺說情,讓他進省學讀書。封繡娘才鬆口進纖秀坊做供奉,說定了一個月就出一張繡品,閒暇時教導繡娘們學學手藝。黃繡娘就簡單得多了,北奪天工、南思巧裳,她一直在思巧裳做活,隻是和思巧裳的幾個供奉合不來,太太又有江蘇布政使夫人的名號,兩邊一拍即合,沒有多久,兩個繡娘就進了纖秀坊,又招募了一批學徒與等閒繡娘,不到一年,纖秀坊就在江南打響了名號。”

“繡娘供奉之尊,是七娘子難以想象的,尤其當時家裡並不寬裕,老爺那邊雖然已經多年沒有向太太要錢,但是位置還沒有坐穩,很多好處,隻是看得到,未必還能到口。這一兩年間,纖秀坊的盈利,實在是我們家的命脈。太太就很看重兩個繡娘,得了閒,也給她們臉麵,讓她們進楊家來見識見識樓閣亭台,回頭繡花的時候,心底也有個模子在。”

“沒想到,才過了一年半,纖秀坊才在江南站穩腳跟,封家就來人向太太說,想讓九姨娘回家去嫁人,說是家裡原來的幾百兩銀子,都做生意賠光了,現在吃飯都難。如今有一戶富貴人家想要娶九姨娘當妾,給的聘禮也多,請太太開開恩,放九姨娘回家去,願意加倍賠這一年半的供奉銀子出來。”

“太太聽了很生氣,九姨娘雖然沒簽死契,但您也知道,這供奉與主家之間,講的就是道義。封繡娘當時是纖秀坊的台柱子,她這一撂開手,纖秀坊肯定是站不穩的。當時我們勸著沒有發火,私底下再一打聽,那戶人家和思巧裳的掌櫃居然是拐著彎兒的親戚……這口氣,太太怎麼咽得下去?”

“當下太太就問了封繡娘的八字,又問了那戶人家的聘禮,不過是四百兩銀子罷了。就加倍給了八百兩聘禮,又給了封家人好大的臉麵,找媒人下聘,寫了納妾文書,把封繡娘抬進門做了九姨娘。封家人先還有些不願意,太太打聽得他們是要送封大爺進京趕考短了銀子,索性寫信給了大舅爺,請大舅爺的管家照應照應。封家大爺頓時就應了,這就把九姨娘娶進門了。”

“隻是沒想到,九姨娘進門當天是哭進來的……哭得老爺心煩得很,根本沒在新房歇息,直接進了四姨娘屋裡。讓四姨娘好一番得意,太太本來就覺得封家人做事不地道,這下越發生九姨娘的氣了,就派人去罵九姨娘,說九姨娘沒良心,給誰家做妾不是做,難道我們家老爺的人品門第,不比那戶人家強?再說,我們家還出了納妾文書,怎麼不比賣身去做妾來得強?又讓九姨娘好生在纖秀坊做活,別成天到晚的抹眼淚,要怪,就怪封大爺沒良心。”

“當時,太太是讓我和王媽媽去申斥九姨娘的,九姨娘一聽就哭了,黃繡娘倒是還好,一直寬慰九姨娘‘這就是你的命’,九姨娘後來就洗了臉,好生在纖秀坊做了半年的活。又幫著太太經營纖秀坊,將纖秀坊壯大成江南五間分號,太太很高興,對九姨娘也就越來越寵信,當時四姨娘在家裡很得意。太太於是就抬舉九姨娘,想要壓一壓四姨娘。”

“不想九姨娘倒是爭氣,老爺本來很不喜歡她,但就一晚上,九姨娘就有了身孕。當時老爺也正為子嗣犯愁,尤其是二房已經有了三個男丁,我們家卻還是一個男娃娃都沒有。對九姨娘的肚子,期望還是很高的。”

“這一來,九姨娘在家裡就有了臉麵,不但將四姨娘壓得死死的,甚至連太太都有些……壓不住她的氣焰。她手裡有手藝,纖秀坊的繡娘都服她的管,一年纖秀坊為家裡掙的那上萬兩銀子,倒有七八分是九姨娘的功勞。老爺當然看重她,一來二去,太太就覺得九姨娘……是個很難管教的人。”

梁媽媽的聲音就淡了下去,似乎隻是在說多年前的一件往事一般輕描淡寫。

“那時候,四姨娘對九姨娘也和氣,老爺對九姨娘也和氣,九姨娘很是得意了幾個月。太太心裡不舒服,但九姨娘糊弄得也好,纖秀坊的銀子,那是看得見的。再說,凸繡法當時一年能掙多少銀子,我們是數不清的,北方把九姨娘一條帕子都炒到了天價,這門功夫是她獨門絕技,要除掉九姨娘,太太也捨不得那份銀子。”

“那時黃繡娘已經到了嫁人的年紀,她和太太寫的是三年的文書,眼看就要回鄉去了。九姨娘和太太都很擔心,纖秀坊少了黃繡娘該怎麼辦,那時候家裡雖然有了錢,但太太的陪嫁已經花用得不多了——太太又怕九姨娘自己有了孩子,就不管纖秀坊的事了。就和九姨娘商量,要將黃繡娘聘進來和她做伴。”

“黃繡娘聽說後很生氣,第二天就教了幾個繡娘凸繡法……七娘子,您是個靈醒人,九姨娘得罪了太太,又少了立身的根本,還生了個兒子……九哥生下來的當天,老爺就將九哥抱到太太屋裡,讓太太養著。九姨娘很捨不得,太太怕她又鬧出事情,索性就要一帖藥……是黃繡娘進來請安的時候說起凸繡法,她也就偷學了皮毛,真正的精髓還在九姨娘手裡……”

“太太看在錢財的份上,也就捨不得下手,又不甘心就這麼算了。就命我下了半貼藥,把九姨娘送到西北去,過上一年半載,等九哥認太太了再接回來。她本來要將七娘子您留下來送到七姨娘那裡去養,是九姨娘才出月子就去求老爺,請老爺讓她帶七娘子去西北……”

梁媽媽慢慢地閉上了口,小心翼翼地望向了七娘子。

七娘子雙%e5%94%87緊抿,神色木然,在燈下看,就像是一尊玉製的人像。

183無招

十一月三日,七娘子特地起了個大早,去給太夫人、許夫人請安。

九哥娶親,她這個做姐姐的肯定要到場。一大早起來,七娘子就換了一身新衣,又穿戴了金銀頭麵,頂著一頭死沉的金銀器進了樂山居向太夫人報備。

“哦,今兒個是你弟弟大喜。”太夫人也似乎很有興致,“該去,該去。”

就瞇著眼上下地打量了七娘子幾眼,沖五少夫人笑,“你看,這六孫媳打扮起來,不輸給一般人家的嫡女!”

雖然七娘子到得早,但等請過安坐下來說了幾句閒話,人也都到齊了。

太夫人的這句話,就叫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七娘子身上。

七娘子卻是神色自若。

在太夫人身邊伺候的這些天裡,這樣不陰不陽的話,她聽得多了。

“其實小七也不大會打扮自己,就是這點搭配,還是寧嬪教的。”她就微微一笑,略略露出了對六娘子的思念。

屋內頓時就沉悶下來。

四少夫人眼珠子一轉,瞟了大少夫人一眼,在鼻子裡輕輕一哼,就笑著問七娘子,“六弟妹,進京這麼久,怎麼沒有進宮見一見寧嬪?”

太夫人眼底頓時就露出了微微的笑意。

若是擱在往常,七娘子也許就回幾句不鹹不淡的話算數。

但或許是心底有事,她對這些綿裡藏針的對話,格外有些倦怠。

就算許鳳佳不在,就算二人沒有圓房,她依然是許家的世子夫人,肯陪幾個妯娌玩文字遊戲,不過是因為她有閒心紆尊降貴。沒心思的時候,最好是別來挑釁。

許家人顯然應該學好這一課。

“自從來了京城,身上就沒有斷過孝。”她答得神色自若,“沒出嫁時候,娘身上服的是齊衰孝,後來又是五姐的事……怎麼都不適合進宮請安。再說,皇後娘娘身上也戴了齊衰喪,娘娘仁孝,雖然出嫁的女兒,一年齊衰也就罷了,可聽說孫家沒有除服之前,猶自時常含悲……”

她不等四少夫人接口,就舉手拭淚,“唉,說來也是,這些年老一輩逐漸凋零,先帝、外祖父、孫家的老侯爺都是前後腳走的,真是時光如水匆匆過!眼看著,就要更新換代了。”

太夫人的神色一下就難看起來。⑨本⑨作⑨品⑨由⑨思⑨兔⑨網⑨提⑨供⑨線⑨上⑨閱⑨讀⑨

在老人跟前,是最忌諱說別人家的喪事的,尤其是把更新換代的字眼掛在嘴邊,怎麼不犯忌諱?

偏偏七娘子神色自若,好像一點都不知道自己的每句話,都在戳太夫人的心窩子。

就連五少夫人,麵上也顯出了不自然。

太夫人畢竟已經很老了,曾孫眼看著都開蒙幾年了……

七娘子卻還不放過太夫人。

“五嫂今兒要和小七一道過學士府麼?”她又笑著換了話題,問五少夫人。

五少夫人怔了怔,看了看太夫人,才搖頭笑,“不敢和六弟媳一道,我自己坐車過去,到了楊家再相會吧。”

這是在赤/%e8%a3%b8/%e8%a3%b8地諷刺七娘子盛氣淩人,讓人不願和她相處了。

七娘子於是覺得所有人的目光又都聚集到了她身上。

她不禁暗自失笑。

每次到樂山居請安,都要免費給許家人演一場戲。

“那敢情好。”她一臉的笑,“畢竟小七初來乍到,對咱們家的人情來往,也不清楚。五嫂可要為我紹介紹介,免得將來接過家務,在應酬上反倒露怯了。”

這還是七娘子第一次明確表示,六房有接過家務的意思。

五少夫人頓時就沒了下文,隻是微微地笑著,將眼神投向了太夫人。

雖說她掩飾得好,但到底,還是沒有躲過七娘子的眼睛。

五少夫人一聽到家務兩個字,嘴角就是微微地一抽,看著卻並不慌亂,反而有一種期待已久的事,終於發生的釋然。

但她望向太夫人的動作又太明顯了……

她不禁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