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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解:這個五少夫人,真是難以捉摸。

一個多月相處下來,兩個妯娌的性子,她都已經摸得七七八八了。

大少夫人對外對內,似乎都是個悶葫蘆,除了門麵上的事敷衍得好,一出了小萃錦,幾乎和所有妯娌都沒有往來,成天隻在至善堂內消磨時光,家裡的事是一問三不知。就連她膝下的四個孫輩,平時也很少進小萃錦玩耍,雖然住在許家,但獨來獨往自成一派,明哲保身的意思相當明顯。至善堂裡的事,素來也很少傳揚到外頭去。

四少夫人就不一樣了,四少爺不在家,她成日裡不是在倪太夫人身邊奉承,就是去許夫人那裡侍疾,時不時回個娘家,出門進香……是個典型的京城少婦,社交活動並不少。雖然在太夫人跟前殷勤得很,但待許夫人也說不出話來。對自己不冷不熱,有時候給個釘子,興致來了,也會找自己說說話。那股子名門嫡女的驕縱傲慢,和五娘子是如出一轍,隻是較五娘子更多了三分城府。

唯獨五少夫人,心思曲裡拐彎也就罷了,對自己忽硬忽軟的,叫七娘子實在摸不透她的情緒和底牌。隻知道她與太夫人之間關係密切,五房與許夫人疏遠得厲害,平時沒事,五少夫人絕不到許夫人跟前碰釘子,就好像七娘子也是能不進樂山居就不進樂山居……

才進門第三天,就派人來耀武揚威,炫耀自己對家務的把握,可等自己回擊的時候,又反常地軟弱,好像在害怕什麼。這可一點都不像是五少夫人這種人的性子。

像這樣靜若止水,綿裡藏針的人物,要是有什麼想遮掩的地方,多半隻會更寧靜。又怎麼會忽硬忽軟,讓自己心生疑竇?

七娘子一時不禁又有些煩躁。

隨即,她輕輕地長出了一口氣。

自從那天在梁媽媽口中聽說了九姨娘的往事,自己整個人就心浮氣躁,根本靜不下心來。

在許家連腳跟都沒有站穩,想再多,又有什麼用?不把家務握在手裡,她依然占據不了絕對主動。

也不等太夫人回話,七娘子就看了看牆角的自鳴鍾,欲言又止。

大少夫人跟著七娘子的眼神一望,不由微微皺眉。

太夫人這才想起來,“到了你們去清平苑的時辰了?——去吧去吧,今兒你們兩個要出門應酬的,更不好遲了。”

屋內的氣氛頓時一鬆,七娘子瞥見七少爺同八少爺都鬆了一口氣,就連於平、於翹、於安三個庶女,都不由露出了一絲放心,不禁暗自會心一笑:曾幾何時,她也是這些戰戰兢兢的庶子庶女中的一員。

眾人於是就又一道出了屋子,往清平苑過去。五少夫人和四少夫人交臂而行,喁喁細語,大少爺帶著大少夫人走在前頭,於平於翹走得快,倒是把於安一個人落了單,七娘子於是加快了腳步,趕上了於安,笑問她,“上回我到清平苑的時候,恰好和你打了個前後腳,怎麼當時走得那樣快,才想喊你,你就沒影了?”

於安倒是嚇了一跳,她先掃了眾人一眼,才靦腆地笑,“沒見著嫂嫂,倒是我的不是。也不記得當時急著乾什麼去了。”

或許因為生母去得早,由幾個養娘帶大,這小姑娘有幾分怯生生的,說起話來雖然不見囁嚅,但始終含了三分羞意。見七娘子%e5%94%87邊掛著淡淡的笑,她也就沖七娘子笑一笑,兩人便並肩默默地走了幾步。

“嫂嫂今兒是要去楊家吃喜酒呀?”沒走幾步,於安就找了話題和七娘子說。

這話題找得不高明,卻很惹人憐愛,七娘子不禁微微一笑。

看見於安,就像是看見了一個可能的自己。

如果她沒有穿越進這具軀體裡,如果她是個平凡無奇的庶女,或者她也會和於安一樣努力乖巧,由得人安排一個不算壞的結局,就好像六娘子一樣,做一根隨風飄搖的金簪草。

唉,就算自己機關算盡,又何嘗不被命運擺弄?

“是呀,去楊家吃弟弟的喜酒。”她和於安閒話,“有空到明德堂坐一坐,陪四郎、五郎玩玩也是好的。”

於安麵上頓時一亮,雖然極力收斂,但也有忍不住的喜悅放出來,“有空一定來。”

七娘子就沒有再說話,隻是和於安一道靜靜地進了清平苑。

許夫人今早又不大舒服,人還沒有起身,眾人不過和老媽媽說了幾句話,便陸續回身出來,七娘子又回屋撣了撣衣上的灰塵,立夏帶了出門做客時預備著的小包袱,便派人出門換車。

這一通安問下來,已經是半上午,京城吃喜酒按例是吃一天的,七娘子是出嫁女,更該早些回娘家幫襯。立夏一早就預備了車馬,不多時,七娘子便在三四個僕婦簇擁下上了小竹轎進車馬廳,卻不防在車馬廳裡同五少夫人碰了個正著。

兩人目光相觸,都是客客氣氣地一笑,卻沒有誰多說什麼。五少夫人就上了車,二車次第相隨,徐徐地出了平國公府。

才走了一小段路,馬車忽然一頓,接著便停了下來。

七娘子等了片刻,又掏出懷表看了看,歎了口氣,立夏便掀開簾子問地麵上的從人,“怎麼,難道還有人擋道不成?”

那從人笑道,“是五少夫人的車軸被撞歪了,正打發人從府裡再調車來呢。”

眼看正陽門大道在望,前頭的胡同卻被五少夫人的車馬堵得嚴嚴實實的,七娘子歎了口氣,吩咐立夏,“讓五嫂過來一塊坐吧,再耽擱,還不知道耽擱到什麼時候呢。”

收拾一輛車再趕出來,並不是件簡單的事,立夏會意一笑,自然下車安排,不多時帷幕攔起,五少夫人扶著丫鬟的肩頭,便鑽進了車裡,與七娘子相視一笑,低聲道,“麻煩六弟媳了。”

七娘子隨口敷衍了幾句客氣話,便讓了讓地兒,給五少夫人留出空間盤膝而坐,兩人各靠了一邊車壁,一時都沒有說話,隻聽得外頭吵吵嚷嚷地將馬車趕前,給七娘子的車馬讓出道來,不多時車輪聲起,車輛就又動了起來。

古代出行不便,再豪華的車馬,裡頭的空間終究是狹小的,更別說兩人都得盤%e8%85%bf而坐,車內空間更行局促。五少夫人便倚著車壁,若有所思地望著七娘子,半天才笑,“六弟媳是在為六弟擔心吧?這陣子,我看你雖然麵上不顯,但行為舉止間,總是透著心事。”

七娘子心中就是一動。

在京城的貴婦圈裡,要是有誰說話沒有三四個話頭,要不就是敏大奶奶那樣天生豪爽,與主流人群格格不入的個性少奶奶,要麼就是位高權重根本不在乎主流人群的上層人物。五少夫人當然根本並不屬於這二者,這句話,七娘子才一聽就聽出了幾個話頭。

她不動聲色,隻是靦腆地笑了笑,“世子出門在外,我心裡當然是放不下的。”

五少夫人眼神一閃,若無其事地道,“可不是?就是我們聽說了世子的差事,心底都擔心得很,這萬一有個差池……”

七娘子就掃了五少夫人一眼。

五少夫人的臉從來就像是一張畫,悅目而死板,就算是在試探自己,都沒有露出一絲一毫的情緒波瀾。

才進許家,就遇到這麼個對手,也說得上有趣了。

她隨口笑,“富貴險中求嘛,世子以後要麵臨的風雨多了,我總不能從現在就開始擔心。”

五少夫人附和地微微一笑,也就沒有再開口。

七娘子倒是對她多了幾分留心。

五少夫人身上似乎隨身帶了兩張麵具,隻看她的喜歡,隨手脫戴,切換自如。

派人來問陪嫁安放的事,是給她的下馬威,行為充滿了魄力與進犯,卻過分莽撞了些。

自己應招,請老媽媽出麵問五少夫人要人時,她的回應又軟得不像話,與派人來示威時的做派大相徑庭。款待梁媽媽,客氣得過分,在倪太夫人前頭攛掇著老人家給自己難堪,侵略得過分。好像她一直在兩個極端間跳躍,走不到中庸上。自然,這些所謂的過分,不是自己這樣的性子,這樣局中人的身份,也是品不出來的。

這就一點都不像是五少夫人的氣質了。⊙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如果隻從七娘子的眼裡看過去,這個畫一樣精細的少婦,性格應該是走陰柔一路,不管是給巴掌還是給糖,處事都會很婉轉。軟弱與剛強,都和她靠不上邊。

事物反常必為妖,隻是五少夫人和她之間的矛盾,也實在並不少。五娘子的死、執掌家務的時點,世子位的繼承權……不論五少夫人想在哪件事上搞風搞雨,都可能會有如今的表現。

七娘子的目光又沉了下來:隻可惜,許鳳佳沒有回來,自己不曾圓房,很多事,都實在說不上話。

五少夫人細細的話語聲似乎又回蕩在了耳邊,“就是我們聽說了世子的差事,心底都擔心得很,這萬一有個差池……”

許鳳佳這一番南下,走得波瀾不驚,不是親近的人家,都不知道他又出門去了。到底是去做什麼的,連她這個妻子都不甚了了,可見此事的機密。

五少夫人又是怎麼知道此事的?或者說,連五少夫人都知道了,她為什麼不知道?

七娘子很自然就把思路轉向了許夫人:不管許鳳佳是去做什麼的,許夫人心裡不可能沒有數。她為什麼不告訴自己?

她一下驚醒過來,又再掃了五少夫人一眼。

五少夫人%e5%94%87角帶了怡人的笑,看著自己白嫩嫩的雙手,似乎正賞鑒著腕間那一對瑩潤的碧玉鐲。

真是個高手……

就這麼一句話,頓時讓自己想入非非,說不準,就能在自己和許夫人婆媳之間,埋下不和的種子。

就算自己明白了五少夫人的用意,也禁不住要順著這條思路往下想。如果連自己都不夠資格知道,五少夫人又是怎麼知道的?如果連五少夫人都知道,那她為什麼不夠資格知道?

七娘子忽然就煩躁了起來。

這些圍繞著%e9%9b%9e毛蒜皮的鉤心鬥角,真是毫無意義,又瑣碎得煩人。

婚禮吉時晚,居然是在三更後,七娘子身為新婦,第一年按理是不好在娘家過夜的,吃了晚飯,又囑咐了九哥幾句話,便回了楊家。

她先回明德堂換了衣服,進樂山居給太夫人請了安,便進了清平苑。

許夫人正巧也沒有睡著,見到七娘子,不免問了幾句楊家的喜事辦得如何,七娘子就笑著說了幾句,又告訴許夫人,“先一陣有個管事媳婦,本來是想帶到咱們家來的,可惜當時人還在江南。是梁媽媽的兒媳婦……這次回去,她正好也上京了,就順便把她帶回來了。正好照管四郎、五郎。”

許夫人自然不在意這些小事,點頭道,“好,你心裡有數就好。今日和你五嫂在一起,也都認過了人吧?等明年開春,家事就要交到你手上了。應酬上失禮人前,可不是美事。”

七娘子又抬出了口頭禪,“媳婦知道怎做的。”

她正好順著這話往下問,“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