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調回眼神沒有說話,若有若無,還能感覺到許鳳佳的眼神掃過了自己額前。

大老爺又問許鳳佳,“這一次來多住幾日吧?橫豎——胥口的事,該也忙完了?”

許鳳佳的聲音裡就帶了些笑意,“嗯,胥口已是沒什麼可忙的事,可以交給蕭世叔管帶一段時間,外甥倒是要厚顏在垂陽齋多叨擾幾日。”

自從去年冬季胥口大營開訓,許鳳佳就隻是蜻蜓點水,在蘇州不過住一兩個晚上就走,忙碌可見一斑。

怎麼現在忽然多出了整塊整塊的空閒,可以在垂陽齋裡閒住?

大老爺麵色不由微微一變。

旋即又笑起來,“好,巴不得你多住幾日!”

就起身安頓,“好久沒和外甥說話,鳳佳跟姨夫到總督衙門走走吧,也有些公事要托你轉給廖太監。敏哥、達哥、弘哥也該專心讀書了,這段時間就不要出門,在餘容苑安心多練一練八股。”

三兄弟都肅容應了是。

看來杭州案時的一點小風波,是應在了這裡。

九哥一早就要去山塘書院,免了晨昏定省,幾個男丁一走,屋內就隻剩母女數人。

大太太立刻關切地問五娘子,“可是真好了?這一坐就是半日,頭暈不暈?”

五娘子的病,是真的纏綿成疾了,那一日過後請醫延藥,病勢稍有起色,又立刻反復,鬧了大半個月才見好。這一次,是她年後第一次出來請安。

慈母諄諄垂詢,五娘子就算再失魂落魄,也不由擠出了笑,“好多了,就和沒事人一樣。”

“哪裡和沒事人一樣了?你看看,臉上都瘦得沒有肉了!”

大太太就拉著五娘子前後左右的打量,口中嘖嘖連聲,一臉的心疼。

六娘子拉了拉七娘子的衣角,兩姐妹就一道退出了屋子。

“你這一向跟著太太出門,都聞到了沒有。”一邊走,六娘子一邊和七娘子說閒篇,“今年年初,說是有一艘船從西洋過來,帶了一批西洋花露,香得不得了,被個鹽商包圓了送人,上回李九娘過來,靠近了都是那香噴噴的味道……”

才進了百芳園,就聽到身後傳來了董媽媽一疊聲的呼喚。

“兩位姑娘慢一步。”

六娘子就沖七娘子擠眼睛,“又要到外偏院做你的刀筆師爺?”

七娘子也有些詫異。

大老爺不是才把許鳳佳帶到總督衙門去了?

就轉身對董媽媽笑了笑,“父親不是這才出門——”

董媽媽也匆匆地對七娘子一笑。

卻是急急地拉住了六娘子的手——六娘子對董媽媽笑了笑,已是要往百芳園裡走了,“老爺請您到外偏院說話呢。”

六娘子一下就怔住了。

露出了少見的迷惑。“父親叫我到外偏院去?董媽媽,您別是聽錯了吧!”

七娘子也是一怔。

望了望六娘子嬌艷的臉龐,又有了幾分了悟。

董媽媽這才對七娘子解釋,“本來是要去總督衙門辦事的,和表少爺一邊走一邊說了幾句,老爺就進了外偏院……七娘子,老身就先告辭了——費了一番功夫才追上來,怕老爺久等。”

“董媽媽慢走,六姐慢走。”七娘子忙含笑應酬。

回過身走了幾步,本待去萬花流落一帶看看春色,無奈卻沒有看春色的心情。

隻好徑自回了玉雨軒。

才走到一半,遠遠地就望見了一個少年斜倚在南偏門邊上,雙手盤在%e8%83%b8`前,雙目炯炯地看著自己這方向。

135妥協

七娘子不免遲疑駐足。

許鳳佳這也太大膽了點吧?

光天化日之下,園裡唯一的男丁九哥也出門念書了,他這樣靠在角門邊上,若被人瞧見了,傳出去就又是一段故事。

許鳳佳卻隻是掃了七娘子一眼,就看向了別的地方。

七娘子悄悄地鬆了一口氣。

玉雨軒和月來館靠得近,都在院子東南側,說不定,是五娘子想要見表哥也未必。

她隻是對許鳳佳微微點頭,就目不斜視地加快了腳步。

光天化日、大庭廣眾,這一帶來往的僕婦又多。

要是鬧出什麼事來,自己的麻煩可就大了。

才走了幾步,就看到大太太院子裡慣使的幾個健壯僕婦結伴從長青樓方向疾步走近南角門。

“表少爺。”為首的正是日常守門的李媽媽。“已是查看過了,果然牆頭有些刮痕,看痕跡還新得很——七娘子。”

見到七娘子,又忙率眾行禮。

七娘子心中一動,站住了腳。

“出什麼事了?”她笑著問李媽媽,“您們這是在——”

李媽媽麵現遲疑,看了看許鳳佳,一時倒沒有說話。

七娘子也不由得回頭疑慮地望了望許鳳佳。

許鳳佳就鬆開手慢慢地走近了這一群人,先安頓李媽媽,“辛苦媽媽了,還請你們到西北角的碼頭看看,冬日裡走我們這條河道的人不會多的,務必仔細查看碼頭的繩痕……”

他看了看七娘子,壓低了聲音,又吩咐了李媽媽幾句。

李媽媽臉色沉肅,匆匆對七娘子、許鳳佳行了禮,就帶著幾個健僕疾步而去。

許鳳佳這才示意七娘子隨他站到路邊說話。

“這段時間,你們出入也要小心一些。”他神色端凝,語調莊重,“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蘇州城這段時間,恐怕要多事了。”

七娘子早已經心若擂鼓。

戰戰兢兢地在楊家過了這些年,她早盼著出嫁後過一過清靜的日子。

可離出嫁的年紀越近,楊家的風波就越多,到現在,好像連人身安全都成問題了。

似大老爺這樣的朝廷重臣,府裡當然少不了家丁護院,平時出行,也有武師伴當隨從護送,按理說,府邸是決不會有人侵擾的——在江南敢和大老爺作對的綠林好漢,隻怕尚未出生。

隻可能是大皇子一係派出人手,要和楊家為難了……

“表哥這段時間不是——”她不知不覺就問出了口,又忙咬住了下%e5%94%87。

很多事心照不宣,並不一定要拿出來談論。

許鳳佳倒是一怔。

就仔仔細細地審視起了七娘子的神色。

慢慢地答,“是,這一個多月,我人的確不在胥口……你知道我做什麼去了?”

這話裡除了話家常的親和,還隱隱約約,含了一分緊張。

七娘子不禁一瞥許鳳佳的正臉。

這少年也正灼灼地凝視著她,眼中思緒萬千,七娘子一時竟也猜不到他的心思。

“杭州的事,的確是鬧得大了點。”她隻好婉轉回答,“表哥又受了傷……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這種刀頭舐血的事,表哥以後千萬要慎重些……”

到底還是忍不住,露出了一絲關心。

許鳳佳就低低地歎了一口氣。

“這事乾係太大,不是我親身帶隊,京裡那位也不放心。”他頓了頓,又道,“偏偏掛了號的那個人太狡猾了些,杭州的事一鬧出來,頓時望風而逃……我追了他十多天,甚至追回了蘇州城,還是追丟了他的蹤跡。”

七娘子的心頓時往上一提。~思~兔~在~線~閱~讀~

“表哥是怕?”她輕聲細語,好似大聲一點,都會打草驚蛇。

“狗急跳牆,是他先露出疏漏,被我抓住了杭州一線的馬腳,順籐摸瓜查下去,江南三省二十多個據點全被連根拔起,不將功折罪,他也沒臉回山東復命。”許鳳佳也露出了憂色,“我就怕四姨夫是文臣,這宅院又大,住的都是你們女兒家,萬一有事,誰都擔待不起。”

難怪他雖然一身的事,卻還是回到總督府住下,還大有一住幾個月的勢頭——有世子爺親身坐鎮,恐怕就算有誰想對楊家下手,也都要再三掂量輕重了。

許鳳佳辦事,的確有大將之風。

七娘子的心就慢慢地平穩了下來,露出了一絲放鬆的笑意,“有表哥坐鎮,就算有什麼波折,想來也一定是有驚無險的。”

許鳳佳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又往後靠到了長廊邊的紅柱上。

這人就是這個紈褲習慣改不掉,隻要有個柱子,就愛靠在上邊交疊雙%e8%85%bf,盤手似笑非笑地看人。

“話說回來,楊棋,我們也有幾個月沒見了?”

七娘子的心跳就是一頓。

不由得飛快地看了看左右兩邊,見沒有來人,才乾笑,“表哥說哪裡話,正月裡不是還見過——”

“你曉得我的意思!”許鳳佳卻蠻橫地打斷了她的話。

他灼灼的目光,緊迫地盤旋在七娘子臉上,不肯放過她的一個細微表情,“要不是一進正月就得了那人的消息,我哪會放你逍遙這麼久?楊棋,你那幾句話到底什麼意思,我倒想要聽聽你的解釋!”

七娘子頓時煩躁起來。

解釋,解釋什麼解釋,不想嫁就是不想嫁,為什麼非得要個解釋。

“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她抬起頭大膽地望向許鳳佳,將自己的不屑與煩躁,形諸於外地表現了出來。“牛家崛起,兩家婚事已成定局,恐怕提親的信都在路上了。楊家從來說親都按序齒,三姨說的若不是五姐,太太隻用輕輕一句楊家規矩,就能把事兒推脫過去——表哥心裡,難道還不清楚這些?”

許鳳佳頓時一窒。

原本輕鬆的態度,也一下緊繃了起來,眼中放出的銳利光芒在七娘子臉上來回掃視,好似一把鋼刀,刮得她痛徹心扉。

“這事要是簡簡單單就能說成,我又何必頂著家裡的聲浪,拖到今天還不肯上門提親?你當我身後沒有人催逼?隻要你肯嫁我,這些事終究可以安排、可以轉圜,我看四姨夫言語間的意思,也有幾分肯了,四姨終究是女流之輩……”

七娘子煩得輕喝一聲,打斷了許鳳佳的話。

“別再說了!”

她定定地注視著許鳳佳,狠著心將冷漠緩緩放出,籠罩在眼中心上,“齊大非偶,平國公家大業大,我不過一個庶女,哪裡高攀得上?不是我的,終究就不是我的,送到我跟前,我也不會要!表哥,你也該學著長大一些,天底下哪有誰能心想事成,總有些東西,是你求而不得的!”

許鳳佳氣得一下站直了身子,眸色冷厲,“你——”

遠處卻傳來了急促的足音。

七娘子忙整頓神色,作出了一臉的憂心。

待李媽媽走近了來,就迫不及待地詢問,“李媽媽——表哥都和我說了——真真嚇死個人,可查出什麼不對沒有?”

李媽媽也是一臉的強自鎮定,拍了拍七娘子的手,就請許鳳佳和她到一邊說話,“……免得驚擾了七娘子!”

許鳳佳掃了七娘子一眼。

也是一臉的若無其事,“不要緊,七表妹的膽子大著呢,你就這麼說吧。”

方才的風波,好似已浪過無痕,個中的暗潮洶湧,卻隻有當事人自己心裡明白。

李媽媽看了看許鳳佳,又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