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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靜的屋子添了些活力。

四姨娘掃了門口一眼,就貼近了七娘子,放低了聲量。

“年前幾個堂少爺進別院瀏覽,臨時口渴,到我屋裡吃茶。”

以四姨娘的年紀,當然不需要回避了。

“又問我三姐、四姐的近況,我索性也就和幾個堂少爺聊起來了,這才知道原來敏哥和三姑爺也很相熟……”

四姨娘頓了頓,才續道,“又說了幾句話,大少爺就把兩個弟弟打發了出去,私底下問我,慧慶寺的事,到底怎麼回事……也不知道他從哪裡打聽出來,知道了當時我被叫去問過話,就仔細地查問起來,反復問了幾遍,問得相當的細致。”

七娘子的動作也頓住了。

“是臘月裡的事?”她不禁微微抬高了聲調。

四姨娘的麵色也有幾分沉重。

似她這樣退休養老的姨娘,最忌諱的就是被翻出往事。寵愛會隨著年歲褪色,但罪惡,隻會隨著年歲而更深沉。

“就是臘月中旬的事,我幾次想給七娘子報信,都覺得不方便,又怕反而落了大少爺的眼……”

七娘子就不由對四姨娘刮目相看。

這樣好的容貌,這樣高明的手腕,可惜是命苦做了姨娘,否則,實在是當家主母的料子。

敏哥先行試探七娘子,又試探四姨娘,若是四姨娘沉不住氣,打發人進來和七娘子說話……慧慶寺的事到底是誰在主使,敏哥心裡自然就有數了。

這也就是四姨娘夠謹慎,不然,被敏哥猜到了是自己弄鬼,以他的心機,日後必然會生出事情。

當時找四姨娘做這盤交易,還真是找對人了。

“昨晚聽了大少爺的幾句話……”四姨娘話才說到一半就又收住了。

立冬端了兩盞茶,笑盈盈地進了西裡間。

“大少爺剛才還問起七娘子,說是您在西裡間沒有茶水。”她一邊說,一邊給七娘子、四姨娘上茶,“倒是奴婢服侍得不周到了。”

七娘子不由和四姨娘麵麵相覷。

四姨娘臉上閃過後悔,垂下頭咬住%e5%94%87,一時沒有說話。

七娘子卻是心中騰地就冒起了一股邪火。

笑話!這裡是大房的總督府,還是二房的一畝三分地?

自己和四姨娘說幾句話,敏哥都要上趕著試探、敲打……

還真以為二太太是被委屈陷害,想來個絕地平反啊?

也太天真了吧。

就算明著告訴她,二太太是被自己和四姨娘聯手算計的,敏哥又能如何?這個家是他在當,還是大老爺在當?

七娘子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

又想起大老爺諄諄叮囑的從容二字。

“四姐的事,我是一定會留心的。”她笑著向四姨娘開口,“不過照我看呢,小倆口拌嘴也不是什麼大事,四姐那個性子,莊重的很,斷斷不會為此惱了四姐夫。”

立冬眼中就掠過了一絲了然。

四娘子性格死板無趣,和四姑爺之間與其說是濃情蜜意,倒不如說是相敬如賓,雖然古家人看她好,但小兩口有什麼紛爭,也屬常事。

難免就會寫信回來給四姨娘訴苦……

四姨娘擔心女兒,向七娘子輾轉打聽,也都是常理。

四姨娘忙笑盈盈地接口,“就是不放心,白叮囑幾句,你說話委婉動聽,說不定你四姐還更聽你勸些。”

兩個人又說了幾句話,七娘子索性拉立冬坐下來,問她的去處。

“預備著什麼時候出門嫁人?”

立冬臉紅紅的,“太太說,讓我再服侍一年,等到把幾個丫頭都嫁出去了,再送我出嫁。”

四姨娘也連忙湊趣,“這是要把你風光大嫁呢!”

西裡間就也響起了玲瓏清脆的說笑聲。

外頭卻靜了下來。

沒有多久,大姨娘、五姨娘並七姨娘都進了西裡間。

“表少爺來拜年了。”大姨娘又笑著請七娘子出去,“老爺請您一道出去說話呢。”

原來大老爺也進了內院。

七娘子隻好端正了神色,目不斜視地出了西裡間,給大老爺請了安,就挪到六娘子身邊坐下。

許鳳佳今天打扮得相當的整肅。

他是國公府世子,按例有三品的等級,不過一向也都是穿四品將軍的猛虎補服,唯有今日前來拜年,才穿了世子品級的鬆香色小禮服。

難得穿淺色,倒是有些新鮮,讓整個人都亮了起來。

見七娘子進來,許鳳佳也不過是抿了抿%e5%94%87,就繼續向大老爺敘述。

“開了十多席上好的酒席,校尉們也都賞臉……軍士們一年也辛苦,外甥和廖太監商議了,從十天前起就輪流放假,一直放到正月初十。”

大老爺撚須贊賞,“安頓得很妥當。”

又問,“年後是誰主持操練?我模糊聽得,像是這具體的操練事宜,是由蕭總兵來辦?”

許鳳佳目光一閃,和大老爺對了個眼神。

“是……蕭世叔經驗老道,具體怎麼操練水軍,還是由他來辦。”

大老爺頓時犯起了沉%e5%90%9f,半日才笑,“好,那你今天就別回去了,在垂陽齋好生住下,過幾日等姨夫閒了,再和你好生說話。”

大太太就要開口說話,大老爺卻忙看了她一眼,她就又改口,“可不是?昨日沒有好生吃年夜飯吧?一群大老粗,怎麼照料得好!中午就跟著四姨用飯吧!”

許鳳佳一臉穩重的笑,“今日就任憑四姨安排了。”

大太太頓時高興起來,“這才像話!否則將來我拿什麼臉見你母親?”

就拉著許鳳佳噓寒問暖,備細問他在胥口過年的事,又吩咐九哥,“敏哥要去歐陽家、李家拜年,你招呼著兩個堂哥。”

七娘子這才一瞅敏哥。

敏哥也正自看著她。

兩人目光一觸,敏哥甚至還沖七娘子微微一笑,才自轉過頭去和大太太說話。

又一轉頭,卻是對上了許鳳佳的眼神。

許鳳佳一麵敷衍大太太,一麵來回看了看敏哥和七娘子,眼神中已有了深思之色。

127 重任

一過初三,全家人都忙得不可開交。

大老爺年前又得了皇上的體麵,有了中流砥柱的匾額,這裡頭的冷暖苦樂,自然是自己清楚,但外人看到的可就全都是熱鬧。

今年上門拜訪的人也就前所未有的多。

大太太固然要親身出馬,就連三個沒出閣的小姐也成了香餑餑,哪家的太太奶奶上門,都想親眼見一見楊家小姑娘的風采,不管是五娘子、六娘子還是七娘子,都有人拉著手誇了又誇,半天還捨不得放。

五娘子脾氣大,也不耐煩應酬這些地縫裡冒出來的太太奶奶,沒有幾天就告病在月來館休養。六娘子和七娘子卻不敢學她的任性。

久而久之,兩人也難免生厭。

尤其是六娘子,脾氣溫柔天真,生得又好,且是庶出,沒有齊大非偶之嫌,今年也剛及笄,到了說親的年紀……

竟是要比七娘子還更受歡迎得多。

那群五六品的官員,家裡如何沒有幾個嫡子,正是想要在仕途上有所建樹的?楊家又是出了名的出手大方,連著幾次嫁女兒,手筆都十分驚人,也難怪這些太太奶奶們,是怎麼看六娘子都好了。

七娘子索性後幾天也學了五娘子稱病,把舞台全讓給六娘子發揮。▂思▂兔▂網▂

難得今年人來得齊全,大太太也肯讓六娘子出來見人,她沒必要和六娘子別苗頭。

大太太雖然無奈,但多年下來,五娘子她是寵縱慣了的,捨不得打捨不得罵,七娘子卻是連年來善解人意溫柔嫻淑……偶然才任性這麼一次,就是大太太都不忍得說她。

隻好拉著六娘子來搪塞那些個心熱如火的女眷,成天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齊齊整整的出來聽奉承——也不失為年初一樂。

過了上元節,總督府才又平靜了下來。

大老爺卻也收到了十多封提親的信。

七娘子一邊給大老爺讀,大老爺一邊笑。

“一家有女百家求,六娘子也到了說親的年紀啦。”

不要說六娘子,就是五娘子,京裡也有來信探問近況,並不隻是許家一家有意求取。

隻是許鳳佳人都到了蘇州,大太太的信也寫給了許夫人,許夫人的回信甚至都來了幾封,卻還沒有露出求配提親的意思。大太太難免有些納悶。

“你說許家這究竟是什麼個章程。”就和大老爺嘀咕,“五娘子都十六歲了,再過幾年就是老姑娘了,總不成還要再等到鳳佳回京城了再來提親吧?”

大戶人家規矩多,兩家若是開始議親,許鳳佳也的確不適合繼續在垂陽齋居住了。

大老爺也很無奈,“這種事總不好去催著人家……你若實在隻能看中許家,也就隻好等了。”

大太太白了大老爺一眼,也不再往下說了。

出了上元節,年也就算是過完了。

除了幾個女兒家,眾人都有事忙。

大老爺開了衙門就預備盤查鹽鐵賬目,先從福建開始盤查,這些天來往傳信的人馬已經上路,外偏院天天水洩不通,有時候還要睡到總督衙門裡去。

大太太也帶著七娘子開始四處吃春酒,尤其以浙江省的人家相請,去得最勤快。

許鳳佳也去了胥口小住,小半個月都沒有回垂陽齋,敏哥、達哥、弘哥在家閉門苦讀。

九哥卻是進了山塘書院讀書。

山塘書院雖然遠在木瀆,但大太太還是執意讓九哥走讀,並不願允他住在書院附近。

“合家上下就這一株獨苗苗,出了一點什麼事,我都吃不好睡不香,你讓九哥住到書院裡,那就是誠心折騰我!”大太太和大老爺發脾氣。

大老爺無可奈何,也隻好應允了下來,又打點了五六個長隨,每日裡簇擁著九哥去讀書,到了點再把他簇擁回來。

就是敏哥三兄弟也忙得不可開交,他們自然有一班今年預備考舉人的同學,每日裡不是會文,就是被大老爺叫到外院和外院的師爺清客做八股,有時候大老爺閒下來,也帶他們去瀏覽蘇州的名勝,%e5%90%9f詩作賦。

說起來最閒的反倒是五娘子。

大太太今年隻帶七娘子出門吃春酒——也不是不願意帶五娘子,隻是凡請都說不去,久而久之,也就習以為常。

“這到底是當齡的小女孩心思多。”大太太隻好向七娘子發牢騷,“平時和她說起鳳佳那孩子,滿口的不嫁、不嫁,嫁誰都不嫁他。可你看,鳳佳少了登門的步伐,她又鬧的茶不思飯不想的……噯,也是到了年紀了!”

七娘子也不禁為大太太的一廂情願贊歎不已。

不過,在這件事上,不論從哪個角度出發,她都不好說話。

隻好含蓄微笑。“五姐的心思,現在是連我也猜不著了……”

大太太就看著七娘子笑,“你不要學你五姐!別別扭扭的,吃虧著呢!等把你五姐的親事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