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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內宅的爭鬥上手段高超,那是她聰明。

但對政治鬥爭也有心得,就近乎妖異了。

她輕手輕腳地收拾起了書案上的文房四寶,把晾好的信紙逐張整理清楚,才去探看大老爺的神色。

沒想到大老爺卻是雙眼緊閉,發出了微微的鼾聲,已是沉沉睡去。

一年辛苦,到了年末,和女兒閒話的時候,到底是露了疲態。

七娘子抿%e5%94%87一笑,就起身往西裡間去為大老爺取薄被。

大老爺長年累月在外偏院居住,西裡間論起講究,倒並不遜色於大太太居住的東裡間。

小葉紫檀的桌椅、黃花梨多色玻璃炕罩、雨過天晴貢緞疊浪被整整齊齊地疊放在炕頭,裡頭炕桌上還放了兩三張信紙——是大老爺昨晚入睡前沒看完的信。

炕桌下就疊放了折枝菊花漳絨小暖被,東次間有地暖,大老爺小睡的時候,蓋小暖被已足夠軟和。

就免不得瞥見了信紙上的幾行字。

“關於封家下落……”

七娘子的動作一下頓住了。

她輕輕地回望了一下東裡間的動靜。

隱約可以聽見大老爺微微的鼾聲。

索性就在炕上坐了,把一整封信都拿來看。

這是一封京城來信,落款者沒有名姓,隻有一個字號。

七娘子也沒有為大老爺念過這個人的來信。

這就坐實了她的猜測:大老爺私底下自然有更隱秘的消息來源,而有些消息,連子女輩也不會輕易得知。

一整封信,寫的都是京城裡的瑣事,哪家的公侯子弟闖了禍,誰的門生得了提拔……從敘述的日期看,這封信寫的是半個多月前的事。

還提及了定國侯府的幾件小事,二娘子年前給小侯爺抬舉了兩個姨娘,一個姨娘是小侯爺成親前的貼身侍女,還有一個,據說就是二娘子的陪嫁。

七娘子眼前就浮現出小寒的樣子……二娘子陪嫁過去的幾個侍女,她也就和小寒熟稔些。

又說了權家二少爺得了皇上的賞賜,在香山腳下賜給他一個小小的別莊,等一開年就要動工。還說自從權二少治好了皇上的病,這幾年來出入宮闈,聖眷越重……

她翻看了幾頁,終於看到了提及封錦的一段話。

“關於封家下落,愚弟多方打聽,均未獲消息。似乎兩年前與連太監一晤後便再無消息,兩次應試,考生名錄也未見此人,茫茫人海,搜索不易,且連太監畢竟身份高貴,也不便打探過細,免得反遭忌諱……”

下頭說的就是風馬牛不相及的事了。

七娘子又匆匆翻閱了一下餘下幾張信紙,便將它重整好了放回炕桌,自己抱著小暖被回了東裡間。

把暖被為大老爺搭上,她才低眸出了小書房,吩咐門房內的小廝兒,“老爺睡著了,茶水留心侍候。”

就喚過董媽媽來,兩人一道進了百芳園,往玉雨軒過去。

董媽媽一臉的笑,“乞巧沒給您添麻煩吧?這丫頭要是有什麼不對您胃口的地方,您就隻管責罰……”

七娘子也就隨口敷衍,“懂事的很,過了年,讓她接替上元的位置,管著玉雨軒的針線。”

便不再和董媽媽搭訕,兩人默默地自垂陽齋前的甬道,從小門拐進了百芳園。

七娘子一路沉思。

126後賬

少了許鳳佳,楊家的除夕就有些沒滋沒味。

敏哥、達哥和弘哥在大房,總有些放不開,祭祖、貼揮春掛桃符,都好似在給大房打工,做得一絲不苟,卻也沒了過年時的喧囂熱鬧。

九哥又已經大了,不復幾年前的小兒女態,穩重固然是穩重了,趣味也就跟著少多了。

女兒們連最小的七娘子過年都十四歲了,自然也比不得幾年前繞膝時的天真嬌憨,個個都有了自己的心思。

就算陪著大太太在堂屋說話,一個兩個,得了空閒,也都是若有所思,魂兒都不知跑到哪裡去了。

大太太看在眼裡,心底就不由歎息起來。

人老了老了,最怕的就是寂寞。

索性就把幾個老姨娘都從小花園請來推骨牌,人多也熱鬧些。

除了三胞胎,最年輕的七姨娘今年也三十往上,在古代已屬中年,又都是自家人,幾個男孩子也用不著回避。

氣氛頓時就熱鬧多了。

四姨娘雖然見老,但畢竟是多年得寵過來的,在大老爺跟前,總還有三分體麵。

又妙語如珠,把大太太捧得眉開眼笑……堂屋的氣氛,一下就活躍得多了。

有了七姨娘在眼前,六娘子的笑也多起來。就連大老爺看著一屋熱鬧,都不免精神大振。

就顯出了五娘子和七娘子格外的心不在焉。

兩個小姑娘也有所自覺。

七娘子迅速就打點了精神,和兄弟姐妹們說說笑笑。

五娘子卻始終隻是出神,就連六娘子又偷了她一把金瓜子,都不見五娘子動氣。

大太太看了倒很好笑。

私底下和大老爺咬耳朵,“小五怕是記掛著鳳佳吧?過年也十六歲,是思春的年紀了。過了年,也該把親事定下來了。”

大老爺的眼神就飄遠了。

在五娘子身上頓了頓,才漫不經心地回,“你這個當娘的也是,哪有這樣打趣親生女兒的。”就又把話題岔開了,問起敏哥歐陽家的事。

說到自己的親事,敏哥也難免有些不好意思,“據說那位今年也有十六歲了,等到今年秋闈過後,我就往京城去把喜事辦了,或許再回蘇州讀書。”

“還以為會等春闈放榜了再說。”大老爺有些訝異。“——若是能考上舉人,就算這一科沒能及第,到國子監讀三年書,也是穩穩的,你大伯這點體麵還是有的……”

眼神更是閃閃爍爍。

這幾年來,大房和二房相安無事,在朝堂上還時常互相照拂,這三個少年郎的人質身份也在漸漸淡化。

還以為敏哥會借著春闈的風頭,就在京城長住下來,和二老爺父子團聚……

怎麼聽敏哥的話頭,還要回蘇州來主動做這個不鹹不淡的人質?

連七娘子都一時忘了自己的婚事,托腮細聽敏哥的回答。

“雖說如此,但京城屋捨狹小。”敏哥神色不變,“將就歇在一處,不便之處頗多……不過,這也都是後話了,還得看父親與大伯父的安排。”

就連出神的五娘子、玩牌的六娘子都靜了下來。

九哥更是麵露沉%e5%90%9f。

敏哥這話,太有玄機了。

自從兩房分家,二老爺在京城就換了個大院子,雖說比不上翰林府的大小,但當時居處還小的時候,都有三個少爺住的地方,怎麼如今地方大了,敏哥反而嫌屋捨狹小?

達哥、弘哥也都垂下臉不說話,越發坐實了其中的隱情。

七娘子目光連閃,倒想起了二老爺身邊的香姨娘。

大老爺微微一怔,就哈哈笑了起來。“說得這什麼傻話,京城的屋捨就算再小,也不會沒有你們三個的棲身之地的。”

就又把這事帶了過去。

以他的圓滑如意,一時間竟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還是九哥開口招呼眾小輩一道擲骰子,才把場麵給圓了過去。

安安分分吃過湯圓並餃子,飲了屠蘇酒,又踩了芝麻桿……眾小輩又都換上新衣,出來魚貫給大老爺、大太太請安拜年,討壓歲錢。

將就睡了幾個時辰,又都起身相互拜年,齊聚在堂屋吃早飯。

大太太今天就格外精神。

從前楊家的初一總是很冷清,在當地沒有親戚,也就沒有誰會在初一上門打擾。

今年卻不一樣了,許鳳佳雖然在胥口過了除夕,但是大年初一,是一定要給大太太拜年的。

就連幾兄弟都很高興,平時過年,也不好讀書,也沒有別的事做,隻好坐在一起清談,大年初一,總是很無聊。

就由敏哥為首,大家環繞大太太坐了,說起了京裡的往事,姨娘們雁翅排開,在大太太身後侍奉,一個個,也都是一臉的喜色。§思§兔§網§

六娘子沒有多久就起身把七姨娘拉走了,不知去了哪裡。

五娘子看了倒好笑,就和七娘子議論,“倒是個孝順的,捨不得姨娘立規矩。”

七娘子就看了看五娘子,也跟著笑了笑。

索性就起身招呼,“五姐,我看我們也不方便在堂屋呆著,不如回避進裡間去。”

過了年就都是大姑娘了,當然不好和表哥當門對麵地打照麵。

五娘子臉上頓時飄過了一絲陰霾。

尤其是以她的身份,現在更要回避許鳳佳了。

這話,七娘子雖然沒有明說出口,但這點潛台詞,五娘子還是聽得出來的。

“我有點兒不舒服。”她霍地一下就站起身向大太太告退,“還是先回月來館休息休息。”

也不等大太太回答,轉身就出了屋子。

眾人都愣住了。

大太太半天才笑,“這孩子……脾性是越發古怪了。”

便探尋地看向了七娘子。

七娘子才和五娘子說了幾句話,五娘子就起身出了屋子……不知道的人,還當七娘子說了什麼不好的話呢。

七娘子隻好無奈地解釋,“才想和五姐一道回避進裡間……”

大太太豁然開朗,笑個不住,“年歲大了,也曉得害羞了!”

這啞謎雖然委婉,但屋內的眾人也都是玲瓏人,再沒有誰聽不出來。

九哥目光連閃,半天才婉轉一笑,“表哥怎麼說也該到了吧。”

又拉著大太太要聽燕京往事。

七娘子覷了個空,緩緩踱進了西裡間。

大太太日常起居睡眠在東翼,西翼是待客的地方,百寶閣上很有些名貴的小玩意。

七娘子就隨意拿起一個核桃雕在手中把玩。

半天,才聽到輕輕的腳步聲近了西裡間。

抬頭一看,原來是四姨娘。

忙起身讓座,“姨娘坐。”

四姨娘也不客氣,就在七娘子對麵坐了下來,“來問七娘子的好——許久不見七娘子了,倒是又好看了幾分。”

自從四姨娘搬到別院,就成日裡吃齋念佛,很少進正院請安,大老爺也不過是想起來,才到別院去和四姨娘說說往事。

雖然在府中依然有特別的地位,但她自己懂得尊重,再沒有出來礙過大太太的眼,這些年來,大太太對她也不錯。

“上次見麵,恐怕還是中秋吧?”七娘子也就打疊精神,和四姨娘寒暄起來,“三姐、四姐好?”

“年前捎信回來,說是都好。”四姨娘眉眼彎彎。

眼底卻已經少了那股潤澤的雲霧,顯得眼神格外清澈。“年前總想著和七娘子說說話,不過您事兒多,就一直耽擱到了現在。”

虎老威風在,四姨娘雖然已經金盆洗手,但七娘子依然不敢有所怠慢。

堂屋裡九哥和大太太的笑聲朦朧地傳到西裡間來,倒是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