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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糯米,不曉得是運氣好還是有手段,敏哥這樣有心計的人,才幾天就對她另眼相看。”

立夏也覺得有意思。

“正是給大少爺挑通房的時候……沒準南音就有了這福分不是?”

她湊到了七娘子耳邊,和七娘子細說起來,“立冬方才過來送藥材的時候,偷偷和我說,今早太太把大少爺留下來,就是和大少爺說通房的事兒呢。說是過一兩年就要成親,還是得先收一個通房大丫頭在身邊服侍著。讓大少爺平時留心,選中誰,盡管和她說……”

七娘子托腮不語,手捏著調羹,有一下沒一下地攪著銀耳羹。

在腦海裡一遍又一遍地重播著敏哥的言行舉止。

半天才笑,“你說,這個大堂兄是龍,還是蟲呢,立夏。”

立夏神色不變,“姑娘說他是蟲,他就是蟲,是龍,也能讓他變成蟲。”

125 驚鴻

七娘子覺得立夏實在是個妙人。

這幾年來,歷練得越發沉穩了不說,偶然談起家中的大小瑣事,也是妙語如珠,看法透著獨到。

這句話實在是說得很妙,連七娘子都不禁費起了思量,半天才自言自語,“算了,是龍是蟲,我也管不到那麼多,反正他能好好過活,不把手插到大房裡,我自然也樂見二房自己能立起來。”

到底還是吩咐立夏,“白露是展眼就要出嫁的人,很多事都不方便交代到她手上,你冷眼看著幾個小丫頭有誰是穩重又有眼色的,就帶著她私底下多和小雪家裡人來往幾次,橫豎小偏門就在玉雨軒左近,出出入入是極方便的。若是南音那丫頭是個有心眼的,自然會知道咱們的意思。”

說起來,南音的這份差事還是七娘子輾轉安排,而小雪雖年紀輕輕就夭折了,但家人還能平安無事在內院當差,說起來,也要感謝七娘子的照拂。

南音隻要是個靈醒人,這些道理也不會不明白,到時候該向誰靠攏,她自然也知道分寸的。

立夏就會意地應了下來。

“這幾個丫頭都是多年服侍的,下元和端午,都是老實人,上元這丫頭倒是還好……中元性子巧,卻難免七零八落的……”

和七娘子商量了半日,七娘子拍板,“等白露年後出嫁了,就讓上元進裡屋服侍吧。”

上元是外頭采買進來的人口,在府中沒有多少靠山,全憑自己的穩重妥當,才爬到了七娘子屋裡。

這樣的人,不論是哪個主子都愛用,七娘子自然也不能免俗。

“白露姐先還問我,將來打算讓乞巧管著什麼活計,我說我不知道,還得問姑娘。”立夏一邊為七娘子拾掇繡架——進了正月,閨閣裡不動針線,絲線綢緞,都要分門別類地收好,一邊和七娘子說閒話。“看著倒是色色都妥當,是大丫環的料子,不過……”

七娘子也笑了笑。

“她不是叫乞巧嗎?上元進裡屋服侍,玉雨軒的針線就少了人打理,我看,就讓乞巧頂上吧。”

不由又多看了立夏幾眼。

垂陽齋的事,她一直憋在心裡,和誰都沒有露出過一星半點,包括乞巧進玉雨軒的緣由,也沒有向立夏透露。

立夏竟是全靠自己揣摩,把七娘子的心思摸得**不離十,猜到了乞巧進門,背後必有故事。

這丫頭要再歷練幾年,恐怕把楊家的家務交到她手上,都能一手玩轉了。

她就和立夏商量,“我想著,白露姐畢竟是太太院子裡過來的,這些年來盡心盡力,雖然比不得你我貼心,但也是情誼深厚。我私底下送她五十兩嫁妝,再賞一副銀頭麵,應該是說得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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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許鳳佳到底還是去了胥口大營。

“蕭總兵是拖家帶口下的江南,大過年的,家人就在左近,總不好勞他老人家在胥口坐鎮。我早和他說定了,今日去替換世叔回蘇州過年。”他略帶歉意地向大太太解釋,“初一一早一定上門給四姨夫、四姨拜年。”

大太太很遺憾,“唉,這說起來,蕭總兵還是為了匡扶你才下的江南……”

蕭總兵不過五品總兵,許鳳佳卻是四品將軍,不論從職位上還是職務上來說,蕭總兵自然都是副手,哪有副手回家過年,主帥卻在胥口的道理?

許鳳佳就隻是笑,“四姨,外甥年紀還小,很多事都仗著蕭世叔提點,不過是掛了四品的虛職,真要擺起架子來,父親都不會放過我的。蕭世叔跟在父親身邊已有二十多年,勞苦功高,我這個做世侄的當然要尊敬些……初一一早一定上門給您拜年!”

七娘子不禁暗自點頭。

看得出,許鳳佳是真的進益了。人情世故分析得頭頭是道,雖然少年得誌,卻不曾得意忘形。

這樣的人,日後在官道上才能走得高遠,才是繼承家業的嗣子該有的模樣。

她又看了看九哥。

就在心底歎了一口氣。

人比人,比死人,沒見著許鳳佳,還不覺得,和許鳳佳一比,九哥就顯出了生澀。

許鳳佳都這麼說了,大太太雖然遺憾,也隻好放人。

大老爺倒是很贊賞許鳳佳。

“從前不覺得,這孩子現在行事,的確是有了章法。”

七娘子到外偏院侍奉的時候,就隨口和她感慨。

“你娘也是個不懂事的,本來大家都是楊姓,兄弟姐妹之間不用過多避諱,大年夜就團座著,熱熱鬧鬧。若是鳳佳這孩子留下來,小五要不要回避?你們姐妹要不要回避?一家人反倒要隔出兩桌,進出也不方便,本來人口就少,這樣一鬧,更是大家都尷尬……這麼大年紀了,思慮起事情來,還不如表少爺周詳。”

一邊說,一邊看著七娘子磨墨。

七娘子不動聲色,纖細白皙的雙指捏住徽墨,在硯台中緩緩繞圈,動作一點也不見滯澀。

“表哥畢竟在西北歷練過幾年,和尋常的少年比,多了幾分閱歷。”她輕緩地回應大老爺的說話,態度自然大方。

大老爺不由暗自點頭。

隻是對七娘子的贊許,卻沒有明說出口。

七娘子磨好了一池墨,洗過手,就提筆等大老爺開口。

回完最後這幾封信,師爺們回家過年,大老爺也就正式放下公務,開始年假。

一年忙到尾,不過休息五六天,這封疆大吏別人看著是有滋有味,名利場上的人,卻是苦辣自知。

大老爺撚著胡須想了半日,才緩緩開口。

“先生台鑒……”

七娘子頓了頓才緩緩落筆,把自己當一台人肉打字機,大老爺說什麼就寫什麼。

這幾封信都是給江南等地的親友寫的,遠方的信,大過年的也送不出去了。

多半都是拜年問好的客套話,不過在末尾輕輕提起,江南的鹽稅已經有三四年沒有清帳了,大老爺打算等開春了就把帳盤一盤,請這幾位先生留心些,否則盤到他們頭上出了錯,大老爺也不好向眾人交代。

七娘子一邊寫一邊納罕。

查鹽稅的事,其實是鹽鐵司的差使,鹽鐵司肥得流油,又關乎民生大事,年先生平時就專管鹽鐵司和總督衙門的公務往來。

隻是他老人家還在光福養病,人都不在大老爺身邊,大老爺怎麼忽剌巴在年邊想起了盤賬的事?

大老爺看著七娘子一臉的欲言又止,不禁莞爾。

就指點七娘子,“來年春天,我們要在浙江、江蘇一帶拔掉幾顆釘子。動作是小不了的。”

七娘子恍然大悟。▽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動作小不了,就肯定會引起上頭的注意。

沒個過得去的借口怎麼行?

從鹽鐵司的差使入手,是砍掉了大皇子和江南財政最緊密的聯係。

上有天堂,下有蘇杭,江南三省的財政和大皇子沒了關係,相信對魯王的小金庫,會是個沉重的打擊。

果然是江南王,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直指要害。

“父親實在是算無遺策。”她真心實意地奉承大老爺。“這一招圓熟如意,想必大皇子就算有所察覺,也都很難找到應對之策呢。”

大老爺卻苦笑起來。

“雕蟲小技罷了。”就和七娘子感慨,“官場上混過的老油子,誰在我這個位置上,這些手段也都使得出來。”

“隻是現如今皇上又有扶植魯王的態度,我們偏偏在這時候逆勢而動,聖心如何,就不好猜了。”

這個清的中年文士臉上,也現出了絲絲縷縷的疲憊與蒼老。“可惜,到了這一步,就算想回頭做純臣也有所不能,隻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七娘子也沒話好說了。

誰能想得到權仲白醫術居然到了通神的地步?一個大病將死的人都可以救到如今這個地步。

隻好安慰大老爺,“皇上的身子骨漸漸痊愈,也好……本來我們家在太子心中的根基就不深,正愁沒有賣好的地方,如今就是雪中送炭,培養關係的時候了。憑權神醫手段多高,不也有無力回天之歎?皇上本來元氣就弱……一場大病,哪有不耗費本源的?再說,深宮六院……”

她又連忙收住了自己的話。

深宮六院,曠女最多,皇上就算不風流,也要被帶得風流了,男女**本來就最消耗元氣,權仲白可以把皇上從生死線上拉回來一次,但元氣耗弱卻未必救得回來。若是要七娘子來說的話,楊家當時決定向太子靠攏,這個決定即使是現在看,也是明智的。

大老爺雖然沒有多說什麼,但神色明顯輕鬆多了。

很多時候,有的道理不是想不通,隻是難免會有彷徨與抑鬱。就算是大老爺這樣久經風霜的官場老手,也未能免俗,還是需要安慰。

“皇上心裡在想什麼,我也不是猜不到。”就難得地向七娘子露出了一些心底話。“畢竟君臣相得多年,皇上還是能體諒我們做臣子的難處。隻是……東宮年紀還小,心思卻極深沉,這幾年對我們楊家不鹹不淡,你爹慮的不是眼前,是皇上身後……否則,又何必考慮和許家的親事?我們和秦家、許家的聯係本來已經夠緊密的了,此時卻是唯恐不能更緊些!”

七娘子心頭一動。

索性就乘著大老爺難得吐露真言,徐徐地問,“小七倒是一直覺得奇怪,我們家想和許家結親,用意是明顯的,可許家又有什麼地兒用得著我們楊家,犯得著上趕著把表哥派到江南來嗎……”

在立下開疆辟土的大功後,平國公自然與平常貴胄不可同日而語,平國公世子要找個媳婦兒,還用得著巴巴地下江南?京裡的權貴人家可是多了去了,未必就隻有楊家的五娘子是個矜貴的。許家的做法,實在是惹人疑竇。

大老爺神色也有所觸動。

就閉目沉%e5%90%9f了起來。

七娘子也不敢多說什麼。

言多必失,今天的這幾句話,已經是超越了她應有的見識。

一個深宅大院長大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