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的那瞬間,握住她的手。
冰涼的手心,一下就讓七娘子冷靜下來。
自己好不容易才樹立起的穩重路線,怎麼能因為許鳳佳的一點挑釁而壞事?
不管許鳳佳錯得多厲害,她也不能跟著錯。
否則在大太太眼底,她總有三分不是。
七娘子隻好淡淡地歎了一口氣,垂下了眼簾。
眾人已起身告辭,幾個正院的兒女魚貫進了淨房洗手。
大老爺不免問了一句,“怎麼九哥身邊的丫鬟換了人?”
“噢!”大太太的笑語聲就傳進了淨房,“也都到了配人的年紀了,進了臘月,要放一批人婚配的,正好就換兩個先上來服侍著。”
隻是那一口血,就讓兩個丫鬟從人人艷羨的正院,跌回了自家小院。
七娘子心中不由有些惻然。
旋又慶幸起來。
至少還能留得性命!已是造化。
立春笑著為九哥洗手。
眼角眉梢卻分明露出了心事。
她也已經十六歲了,趕不上這一次,誰知道下一次是什麼時候?
這陣子,立春躲大老爺,就好像在躲瘟神。
就算這樣,每每大老爺和大太太一搭腔,她就心頭一跳。
生怕大太太輕描淡寫地就把她開了臉,送到了通房堆裡去。
七娘子把她的心不在焉看在眼底。
其實說實話,以立春現在和她的交情,如果能開臉做通房,對七娘子隻有好處,沒有壞處。
畢竟這樣一來,兩人都是在正院沒什麼根基,隻能靠大太太生存的人物。
立春又是大老爺的通房。
她們不會有太多的利益沖突,卻可以結成聯盟,互通有無。
但一想到大老爺臉上隱約可見的皺紋,七娘子就一陣惡心。
大老爺就算保養得再好,也是四十多歲的人了,立春卻才止十六歲!
一想到大老爺和立春在一起的畫麵,七娘子就想吐。
她恍恍惚惚地洗過手,吃了飯,就要起身告退。
大太太卻忽然對七娘子招了招手,“你先別走,我有話和你說。”
40、測試
大老爺吃過飯,就進浣紗塢去了。
楊家也不是沒有別的通房,但大老爺這小半年來,居然隻是專寵浣紗塢裡的三姐妹。連大太太都覺得有些不對勁了。
“到底是閩越王的人,怎麼好寵成這個樣子。”她和七娘子抱怨。
大太太吃過飯,就和七娘子坐到了西稍間說話。
西稍間是待客的地方。
不比東稍間,是大太太的臥室,透著親熱與信任。
大太太恐怕還沒有完全相信自己。
七娘子微微一笑。
這也是很自然的事……沒有誰會貿然就把一個七歲小孩,當成自己的心腹。
“父親年紀大了,恐怕有時候,隻是想和年輕人呆在一起。”
到了這把年紀,誰都會有這樣的想法,正因為自己不再年輕,能看著年輕人在周圍走動說話,肆無忌憚地散發著一股青春活力……也都是一種享受……
大太太不禁笑了笑。
“你倒是個小機靈。”
隨便一個小孩子,哪懂得這麼多。
七娘子垂下頭,有些拘謹地應和著大太太,微笑了起來。
這還是兩人第一次單獨談話。
大太太的性子,她還沒有摸得很透。
“你三姐的婚事,恐怕要出變數了。”大太太也沒有在意七娘子的拘束,而是自顧自地沉%e5%90%9f了起來。
咦?
世家大族之間,講的就是一諾千金,兩邊已經達成了默契,除非楊家想和王家交惡,否則怎麼會出爾反爾?
七娘子就抬起頭疑惑又關切地注視著大太太。
大太太歎了口氣,“王家和大皇子走得有點近了!”
七娘子頓時恍然。
雖然生活在深宅大院,對宅門外的事,她都並不太清楚。
但許家姑奶奶和太子的關係,她卻從五娘子口中聽說過。
大太太再來了這麼一句話,還有什麼不清楚的?
“像父親這樣的位置,一言一行,都要謹慎異常。”她附和著大太太的說法,“王家身為世家,作風本該更穩健些,沒想到居然會這麼早就表明了立場。這門婚事不結也罷,否則將來若是牽連到我們楊家,那就是三姐的罪過了。”
大太太%e5%94%87角微翹。
這孩子倒真有幾分難得。
當年初娘子在她這個年紀,還隻會為宅門裡的小事給大太太出主意,宅門外的大事,她就不懂了。
或許是小小年紀,就從走過了寶%e9%9b%9e到蘇州的漫漫長路,讓她的眼界也比常人開闊吧!才點撥了一句,就想透了個中關節。
她起了幾分興致。
“雖說親事是暫時不能成了,但總要等王家上門提親,我們才好意思說回絕的話,不然貿貿然寫信去拒絕,反而有自作多情的嫌疑。”
派人來問大老爺對這門親事的意思,和真個上門提親,到底還是兩碼事。
大太太說的上門提親,是請了官媒進二門,大媒在外院,帶了四色禮物上門提親。
一般像王、楊這樣的人家,總是在正式提親之前,就摸準了對方的意思。誰也沒那麼大的臉,貿貿然就拎起禮物上門來。
不過,親事在官媒上門之前,有些變數,也是很自然的事。誰知道王家問了大老爺的意思,是不是就真的會上門來。如果他們改了主意,楊家又去信解釋,反而會淪為笑柄。也隻好等王家真的派人上門,再說回絕的話了。
“王家雖然和大皇子走得近,但畢竟是福建的名門世家。”七娘子很快就捕捉到了大太太的意思。“若是這樣下他們的臉麵,難免王家會對我們心懷怨恨。”
王家在福建經營多年,就算是大老爺總督江南,也不得不倚重王老爺。這樣根深蒂固的世家,在政治風波中或許會元氣大傷,但總不會轉眼覆滅。既然如此,那就要留一線見麵的餘地。
大太太就露出了愁容。
“你說四姨娘辦的這叫什麼事啊!”在七娘子麵前,她肆無忌憚地抱怨了起來。“禍是她闖的,爛攤子卻是我來收拾!”
七娘子心中卻是在思忖著,大太太到底有沒有預設好的應對方案。
大戶人家說親,禮節又多,變數又大,一門親事有變,雖然不說是常有的事,但也不是沒有發生過。
按理說來,大太太拿出主母的威風,給王家太太寫一封信,這事說不定也就作罷了。
借口倒也很好找,就說自己在京裡也給三娘子相看了人家……難道王家還上趕著要問是哪戶?
這樣一來,再拖個一兩年,真個給三娘子找一戶京裡的人家,這件事也就這麼過去了。
大太太就算再單純,也能想到這個連消帶打,把三娘子的親事重新握進手心的辦法吧?
她當然也可以走這條思路,不過這樣,大太太隻會覺得她聰明,卻並不會覺得她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大太太最恨的人,現在隻怕是四姨娘吧?
七娘子微微笑了笑。
“母親。”她抬起頭懇切地望著大太太,“四姨娘當時既然能蠱惑得了父親,現在要她來收拾後續,倒也不能說是有錯吧?”
大太太有些驚訝,“這可不是姨娘該做的事!”
四姨娘當時是僭越非分,大太太卻不可能在這時候還讓她非分下去。
七娘子彎了彎嘴角。
“四姨娘所求的,無非是三娘子有一門好的歸宿。”她心中一喟。
若不是自己真的需要在正院立足下來,她也不想在三娘子的婚事上和四姨娘作對。
“還有什麼事,比親自想辦法回了這門親,更能讓她心痛?”
這個主意純粹就是為了折磨四姨娘,說不上穩妥大氣。
大太太心底卻一下舒坦開來了。
人爭一口氣,佛受一柱香。
四姨娘攪風攪雨,圖的不就是把三娘子說到個妥當的人家裡去?
就偏要讓她親手攪碎這門親事!
區區一個姨娘,也想和當家主母鬥?=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多的是辦法折騰你。
大太太%e5%94%87邊含笑。
“胡鬧。”嘴上卻笑%e5%90%9f%e5%90%9f地嗔了一句,“這樣的事,哪裡是四姨娘一個姨娘能辦得了的。”
七娘子隻是笑,沒有說話。
隻看大太太的神色,就知道在這次測試裡,她得分不低。
她不是初娘子,初娘子在為大太太出謀劃策之前,已經和她一起生活多年,感情牢固。
諍諫這路子,一點都不適合她。
如果此刻的她是初娘子,提出的可能是穩妥的辦法,隻可惜,她現在還要揣摩大太太的心意行事。
隻好先曲意逢迎幾年了!
大太太就又問起了西偏院那口汙血的事。
“……照你看,誰的嫌疑大些。”她神色不定。
大太太隻是腦子單純了點,有時候轉不過彎來。
但是要拿捏她這個庶女,還是很容易的。
這一問,就是在提醒七娘子,她將來的榮華富貴,和九哥息息相關。
七娘子在正院主要的用處,還是要保住九哥。
七娘子心中就是一動。
一下想到了立春略帶祈盼的眼神。
“這話關係重大,我不敢說……”她欲言又止。“不過……”
“在我麵前,還有什麼話是不敢說的?”大太太笑著拍了拍七娘子的手。
神色終於有了一絲真心的親近。
七娘子就徐徐談起了小雪的舉動。
“……這丫鬟能進九哥屋裡服侍,按理說來,也應該是個機靈人。”她眉間帶了隱憂,“隻是在那樣敏[gǎn]的時刻,還端了一盤吃的進了九哥屋裡。”
小雪吃了那盤來歷不明的美食,沒有過多久,淨房就出現了一口黑血。
怎麼看,小雪都有瓜田李下的嫌疑。
大太太難掩震驚,沉思不語。
“不過,以小雪的出身,如果都能被買通的話……是小七多想了。”七娘子很有幾分不好意思。
大太太隻是冷笑了一聲,沒有搭七娘子的話頭,自顧自地沉%e5%90%9f了起來。
七娘子咬了咬牙。
又想起了當年九姨娘眼角眉梢,不時流露出的幽怨。
如果不是進了楊府當姨娘,以九姨娘的手藝,就算做一門普通的親事,怎麼說,也都是明媒正娶的嫡妻。
為人作妾,實在是太艱辛的一條路!
“母親。”她懇切地低喚。
大太太回過神來。
“……九哥漸漸地大了。”七娘子垂下眸子,流露了一絲憂心。“長年累月地住在東次間,也不是個事。”
兩三年內,九哥是必定要搬出主屋的。
大太太點了點頭,明白了七娘子的意思。
九哥的性命,牽連的東西實在太多了。
他身邊的人,就必須是千錘百煉過的穩妥。
“所以小七想著,向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