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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一動。

待那陣腳步聲稍稍遠離後,葉覺非輕輕的推開窗子,漆黑的夜色還未散去,天邊的幾顆星辰卻已經漸漸黯淡下來,畢竟是陽春四月,天亮的時間也不算晚。

想起昨晚在荷塘之上的水閣中發生的事情,以及那位穩穩的坐在椅子上、始終不動聲色的珠光寶氣閣總管霍天青,葉覺非微微垂下眼眸,轉身從枕邊拿起輕劍千葉長生,然後輕輕的推開房間門,循著剛剛那陣輕微的腳步聲消失的方向跟了過去。

葉覺非跟得距離有點遠,所以隻能判斷出剛剛那陣腳步聲大致的方向,直到走到珠光寶氣閣裡一片春意盎然的花園裡,望著那些精心修剪的草木花朵儘態極妍,站在一堵牆前麵,心裡已經有了些許猜測,卻更覺茫然的葉覺非輕輕歎了口氣,隻得轉身循著原路再度折返回去。

走在鵝卵石鋪就的花園小路上,在臨近黎明的夜色中,看著花園裡盛開的花朵,葉覺非的心中更是一片冰涼。

想起閻鐵珊的一口山西腔,以及那個侍女隱約間似乎也曾提到過山西珠光寶氣閣,再加上這裡的花卉草木,葉覺非基本已經能夠確定,這裡的確是在河東道、河北道一代……

而不管是在哪裡,正值安史之亂,這裡都是狼牙軍肆虐的戰火繚繞之地,若是江南等地,畢竟沒有直麵狼煙烽火,還能維持表麵上的歌舞升平,而北方戰亂之地,卻絕不該有珠光寶氣閣這等繁華豪奢之景……

第7章 踏月留香

春日午後,陽光溫暖而明媚。

滿是厚重典籍的書閣裡,靜謐無聲。

書閣中自然沒有燃香,可是,厚重的紅酸枝書架上擺滿了書籍,屋室內自有其芸草書香,清雋而雅致。

葉覺非微微側著身子坐在桌旁,單手支頤,低垂著的眼眸中,視線有些微微的散亂,仿若失去了焦點一般。

在她的麵前,正平放著兩本線裝書,一本書並未打開,墨跡清晰的封麵上,筆式風姿遒勁的寫著《舊唐書·卷十》幾個字,而另一本則是已經被翻閱了大半,冰涼的指尖撫在書頁上,幾乎有些微微的顫唞。

“……宮室焚燒,十不存一,百曹荒廢,曾無尺椽。中間畿內,不滿千戶,井邑楱荊,豺狼所號。既乏軍儲,又鮮人力。東至鄭、汴,達於徐方,北自覃、懷經於相土,為人煙斷絕,千裡蕭條。”

葉覺非靜靜的坐在那裡,挺直的背脊近乎有些僵硬,整個人宛如一座蒼白而美麗的雕像般,連精致的麵容都隨之凝固了起來。

李唐王朝傾覆之後,曆經五代十國,而後便是宋朝、元朝、直至今日的大明……

葉覺非怔怔的望著桌案上攤開的第九卷舊唐書,大唐天寶年間熟悉的記載,此時卻讓她有一種恍如隔世之感。

一夢醒來,竟已是數百年後,山河猶在,物是人非……

過了有半月之餘,葉覺非身上的傷勢總算是恢複得差不多了些,那些令人心生駭然的數道深深的傷口,也漸漸的愈合起來。

葉覺非這段時間一直住在珠光寶氣閣中養傷,期間,原來的總管霍天青不知因何緣故,神色黯然,自請離開。從那日夜晚,陸小鳳、西門吹雪等人在珠光寶氣閣尋釁之後,葉覺非竟是再也不曾見到過霍天青此人。他的離開,葉覺非還是從自己醒來後就一直守在她旁邊的那個侍女口中知悉的。

不過,對於霍天青此人,葉覺非總覺得他心思莫測,行事微妙,如今他自己離開了,對於珠光寶氣閣和閻鐵珊來說,大概也是一樁幸事。想著那日黎明前夕似乎是霍天青的腳步聲,葉覺非微微皺了皺眉,暗自想到,不過,既然霍天青已經離開,葉覺非也懶得再去追根究底罷了。

珠光寶氣閣的主人閻鐵珊雖說對葉覺非有救命之恩在前,但是,隨後葉覺非在受傷之際,依然不顧一切的護他周全一事,卻也讓閻鐵珊頗為感動,加上由於葉覺非的緣故,金鵬王朝的騙局在上官飛燕設計陸小鳳、花滿樓等人找上珠光寶氣閣的閻鐵珊之後,便直接戛然而止,深知此事背後陰謀之深的閻鐵珊,更是將葉覺非奉為上賓。

等到四月下旬,葉覺非身上的傷勢已經差不多完全恢複。而這些日子以來,葉覺非每日留在書閣中,幾乎將厚厚的《舊唐書》悉數翻閱了數遍……

從最初的心神恍惚,一直到今日的平靜如水,雖然是置身一個全然陌生的世界,寄人籬下總不能太過長久,待葉覺非的心定下來之後,便也向閻鐵珊提出了自己將要離開的打算。

閻鐵珊苦留無果之後,應對得倒也乾脆,隻是勸說葉覺非再多留幾日,總要等身體徹底恢複之後,也讓他有時間準備一席送客之宴。至於閻鐵珊送出的那些財帛之物,葉覺非倒是不曾拒絕。

畢竟,曾經的葉覺非出身素來家底深厚的藏劍山莊,又是禦神門下,和如今執掌藏劍山莊的幾位莊主乃是同一輩分。此前,葉覺非從來不曾為錢財憂心過,然而,在這個陌生的大明朝,葉覺非卻是形單影隻、孑然一身,更是身無長物……

閻鐵珊送給她的那些金銀之物皆被隨意的放置在房間裡,葉覺非一身布料極其柔軟輕便的衣衫,卻是在屋子外麵的荷花池邊上,映水練劍。

然而此時,正在珠光寶氣閣正堂的閻鐵珊以及一直留下來幫忙的蘇少英,卻是對著黃梨花木桌上的一張淡藍色的短箋發怔。

“聞君有高古玉雕蛇環,沁色純粹,神韻飛揚,不勝心向往之。今夜子時,當踏月來取,君素雅達,必不致令我徒勞往返也。”

淡藍色的信箋在午後的陽光照耀下,折射出淡紫色的光澤,一陣輕柔而細致的鬱金香氣息,也自這短箋上輕輕盈盈的彌漫開來。

蘇少英呆了半響,才開口道:“那個高古玉雕蛇環,據傳乃是漢時王侯之物,素有平安祈福之意……”

閻鐵珊緊緊鎖著眉頭,使勁盯著桌上的淡藍色信箋,喃喃道:“就是想著那個高古玉雕蛇環寓意平安祈福,想著覺非姑娘這段時日受了重傷,身體病弱,所以我剛剛便也將其送給了覺非姑娘,以做祝福之意。”

蘇少英繼續道:“楚留香的藍色短箋送至,便定然會如信箋中所言,取走奇珍異寶……”

閻鐵珊的眉頭不由得皺得更緊,道:“盜帥之名,天下皆知,我這珠光寶氣閣中奇珍異寶無數,若隻是珠光寶氣閣中的物件,他便是取走一二,我也不會與他計較,可是,這高古玉雕蛇環有平安祈福之祝願,我才剛剛送給覺非姑娘,若是今夜子時便失竊,實在不是什麼好兆頭……”

蘇少英和閻鐵珊麵麵相覷,半響後,閻鐵珊皺著眉,用兩根白白胖胖的手指頭拈起桌上那張帶著鬱金香氣息的淡藍信箋,斷然道:“我先把這短箋拿去給絕非姑娘看看。若是今夜子時楚留香真的來了,也總要事先告知覺非姑娘一聲!”

蘇少英點點頭,跟在閻鐵珊身後,兩個人的步伐免不了有些急切的一起往葉覺非所住的屋子方向走去。

站在荷花池畔,葉覺非輕輕的將千葉長生劍放在手邊的桌上,然後才伸出手來輕輕的從閻鐵珊手中接過那張淡藍色的短箋。

午後的陽光之下,信箋上黑色的字跡仿佛都帶著些微微的光澤,本就挺秀飄逸的字跡頓時更添幾分瀟灑隨意之感。葉覺非將藍色的短箋翻來覆去的看了兩遍,除了今夜子時來取高古玉雕蛇環一事之外,確信上麵再無旁的信息。倒是上麵十分彆致的鬱金香氣的淡淡香氣,頗有幾分飄渺奇異之感。▽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葉覺非輕輕的將這封藍色短箋放於荷花池邊的石桌上後,意味不明的開口說道:“你們剛剛說,這封短箋是盜帥楚留香所寫?”

閻鐵珊點點頭,道:“正是如此!”隨即又歎息道:“楚留香的藍色紙箋既已送上,高古玉雕蛇環今夜子時,怕是會難保了……”話說到此,閻鐵珊臉上的表情頓時更加難看了幾分。

葉覺非定定的盯著桌上那張淡藍短箋,半響,才輕輕的嗬笑了一聲,神色莫名的柔聲說道:“偷便偷了,還要存心先送上一封信箋,是挑釁麼?還是看著物件的主人或是擔憂或是心急如焚很有趣?”

蘇少英微微皺著眉開口道:“盜帥的傳聞,江湖上無人不知……楚留香本人輕功天下無雙,又風姿俊朗,素有‘盜帥愛*,月夜暗留香’之言,被人奉為是強盜中的元帥、流浪中的公子——”

葉覺非冷冷得打斷蘇少英的話語,用一種不帶絲毫溫度的話語,沒有絲毫遲疑的篤定道:“說得再好聽,也不過是%e9%b8%a1鳴狗盜之徒罷了!”

閻鐵珊和蘇少英又互相看了一眼,閻鐵珊開口勸道:“覺非姑娘,楚留香盜帥之名覺非浪得虛名……也是閻某的不是,想著高古玉雕寓意美好,便將那高古玉雕蛇環送給了你,卻不曾想到,那蛇環玉雕竟然會不小心惹來了楚留香的興致!”

葉覺非抬眼輕輕的瞟了閻鐵珊一眼,先是歎了口氣,然後才挑了挑眉,平靜道:“閻老板這話可說得不對了,有%e9%b8%a1鳴狗盜之輩上門挑釁,不去指責那偷東西的賊,反而要責怪自己手上有這高古玉雕,是哪家的道理?”

閻鐵珊無奈道:“覺非姑娘傷勢才剛剛痊愈,玉器通靈,閻某隻是怕因此事鬨將起來,對覺非姑娘不太好……”

葉覺非笑道:“閻老板多慮了,我這人從來不在乎那些!”

閻鐵珊這才鬆了口氣,也笑了笑,道:“如此,閻某便也放心了!這樣也好,說到底,也不過是一件高古玉雕而已!”

葉覺非也跟著彎了彎眉眼,莞爾一笑道:“是啊,不過是一件高古玉器罷了!”

等到閻鐵珊和蘇少英離開之後,葉覺非才重新用指尖拿起桌上那張楚留香的淡藍短箋,精致的麵龐上露出了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自言自語一般的輕輕念道:“今夜子時,當踏月來取,必不致令我徒勞往返……今夜必不空手而反?嗬……”

葉覺非微微垂眸,將那還帶著淡淡鬱金香氣息的淡藍紙箋收好,拿起桌上的輕劍千葉長生,轉身回了屋子,將信箋上所指的那件極其古雅的高古玉雕蛇環單獨取了出來,獨自一個人走到了珠光寶氣閣的大門處,問過門房街上合適的典當鋪商行之後,便順著那門房的話語,徑自尋了過去。

第8章 踏月留香

夜,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