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裡忙裡忙外照顧弟弟、洗衣做飯,又要在團裡努力練舞,想要闖出名堂。
她能進團還多虧了父%e4%ba%b2是文工團的後勤人員,成日求爹爹告奶奶的,才幫她爭取到了去團長那裡跳個舞的機會。她深知自己進去是多麼不容易,於是更加努力起來。
為了成為團裡的第一人,她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做飯,然後啃著饅頭騎自行車去團裡練舞。中午又要騎著自行車飛奔回家給弟弟做飯,有時候晚了,爸媽回家就會數落她。
她不愛說話,隻是默默聽著,聽完就出門,騎著自行車又回團裡去練舞。
她長得漂亮,身段好,從小又有跳舞的天分。
她不甘心一輩子就過得如此窩囊,照顧弟弟、洗衣做飯、騎著自行車在夢想與現實中奔波……這些並不是她想要的。
這些都是她無比厭惡的。
她要擺%e8%84%b1這一切,她想永遠成為舞台上閃閃發光的那隻小天鵝。
很多年的時間過去,她終於做到了。
那一刻,她在舞台上跳完了八分三十一秒的芭蕾獨舞,踮著腳尖敬禮致謝,台下的軍官們紛紛站起身來,微笑鼓掌。
沒有人知道她等這一天等了多久。
沒人知道為了這八分三十一秒,她在那間練功房裡不知疲倦地踮起腳尖旋轉了多少個日夜。
她的眼眶裡是閃爍的淚水,而對於台下的觀眾來說,卻不過是一個眼眸璀璨的小姑娘欣喜的神情。
沒人知道此刻終於大獲成功的她最想做的事情竟然是嚎啕大哭。
此後的一年裡,她四處表演,結識了現在的丈夫,一名大學教授。
丈夫有些不食人間煙火,愛搞科創,鑽研論文很在行。但這並不要緊,他耳根子軟,什麼都聽她的,也不愛計較,家裡的事情都交給她做主。
彆人都羨慕地說她:“祝語你命好啊,野%e9%b8%a1窩裡也能飛出金鳳凰,還嫁得這麼好!”
那一年的時間裡,她是真的覺得自己命好。
然而好景不長,她從未料到自己的人生竟然隻輝煌了這麼短短一年。
她用十年的汗水去換她的夢想成真,可是夢想實現得如此絢爛,絢爛到猶如曇花一現,稍縱即逝。
那一次舞台事故是因為燈光原因。舞台不大,她當時正一下一下跳躍著,離台邊還有兩步的距離。
就在那一刻,頭頂的一站射燈忽然間發出清脆的爆炸聲響,她下意識地抬頭一看,就看見那盞巨大的射燈搖搖晃晃地朝她墜落下來。
所有的人都驚聲尖叫起來,而她在回過神來的第一刻,不顧一切地朝前麵倒去。
射燈並沒有砸到她,然而因為失去重心,她跌下了舞台。
台子有兩米高,她是後腳跟著地,韌帶斷裂,兩根腳骨粉碎性骨折。
醒來的時候,她就躺在陌生的病房裡,住了兩個月的院。
兩個月裡,不斷有人來慰問她,每個人都說著大同小異的話——
“真的是好險啊,幸虧你反應快,不然被燈砸中了,就不是受個腳傷這麼簡單了!”
“這也是不幸中的萬幸啊,彆難過,會好起來的!”
……
諸如此類的話她聽得都快要麻木了。
可是她的耳邊反複回蕩著醒來那天醫生對她說的話:“很遺憾,祝小姐,你的腳雖然能好起來,但今後都不能再跳舞了。”
那個年輕的醫生還說了很多,比如一些注意事項,比如正常行動是沒有影響的,比如住院期間千萬要食補與藥療同時進行,比如……
她記不清那些無關緊要的話,因為她隻聽進去了那一句話。
“今後都不能再跳舞了。”
所有的人都說著她有多麼幸運,能撿回一條命真是不容易,可是那兩個月裡,她的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她的夢想坍塌了。
她的人生已經毀了。
她連這輩子唯一擅長的事情、唯一熱愛的舞蹈都失去了,她撿回一條命又有什麼用?
那隻小天鵝不見了。
從今以後,她又隻能做回以前的那個祝語,洗衣做飯,這就是她全部的人生。
直到她有了孩子,直到她看見她的女兒在她麵前翩然起舞。
那一刻,她暗淡的眼神忽然間亮了起來。
血液一瞬間沸騰了,太多的情緒充斥在心口,就快要叫囂著炸裂她的心臟。
***
尤可意睜開眼的第一刻,看見了自己的母%e4%ba%b2。
她以一種從未有過的嫻靜姿態坐在窗邊,眼神空洞而迷離,像是在追憶什麼遙遠的年代。
她坐在那裡,眼神落在尤可意身上,卻又像是透過女兒看見了彆的什麼。
尤可意艱難地張嘴想叫她,卻忽然感覺到腦後的一陣劇痛,於是那聲媽媽變成了吃痛的抽氣聲。
這一刻,她忽然想起了昏迷以前發生的一切,那聲媽媽是無論如何叫不出口了。
嚴傾呢?
嚴傾在哪裡?
她慌亂地想要轉頭看看自己在哪裡,可是頭痛欲裂,她都快要哭出聲來。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床上的動靜終於把祝語從回憶裡喚醒,她在第一時間撲到了床邊,急切地問女兒:“你醒了?感覺怎麼樣?”
她急急忙忙地抬手去按床頭的呼叫按鈕,然後對尤可意說:“你彆急,醫生馬上就來,不要急啊!”
一個人絮絮叨叨地自顧自說著話,也不知道她究竟發現了沒有,其實現在這些話根本不是在安慰尤可意,反倒是在安慰她自己。
尤可意的後腦勺疼得厲害,壓在枕頭上隻感覺神經在一跳一跳的。她抬手摸了摸,發現自己的腦門上纏了一圈厚厚的繃帶。
她看著床邊的女人一把拽住她的手,皺著眉頭責備她:“不許亂摸!傷口很深,還有點輕微的腦震蕩,你安分點!”
這一刻,尤可意沒有掙紮,隻是輕輕地從媽媽手裡抽回了左手。
她很熟悉媽媽臉上的表情,因為過去二十一年裡,她幾乎每次回家都會看見這樣的神色。
“尤可意,不許玩電腦!給我進書房去做數學題!”
“尤可意,關掉電視機!立馬關掉!你今天練夠三個小時的舞了嗎?沒練夠就不許看電視!”□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尤可意,你給我立馬辭掉培訓中心的兼職!我養不起你嗎?我從小送你去練舞就是為了讓你去當什麼兼職老師的?我告訴你,我不許你浪費時間在這種沒有意義的事情上!”
……
有太多的不許,多到讓她在成長過程裡漸漸就忘記了自己想要的是什麼,隻知道媽媽不許她做什麼。
可是這一次——
她抬頭看著媽媽,輕聲問了句:“既然你不許我亂摸,怕傷口惡化,之前又為什麼要把我砸傷呢?”
祝語的神情一僵,前一刻自然而然露出來的苛責表情驟然消失。
她習慣了發號施令,習慣了身邊的人都聽從她的指令,毫不違背,所以剛才隻是下意識地又開始命令尤可意。
頓了頓,她說:“可意,你知道媽媽不是故意的,媽媽從來就沒有想傷害你,之前隻是太氣了,想砸的是那個下三濫——”
“他叫嚴傾。”尤可意一字一句地打斷她。
祝語停頓了片刻,方才才放柔和的目光又變得堅硬起來。
她語氣平常地說:“他叫什麼名字跟我有關係嗎?”
尤可意看著她沒說話。
祝語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又調整好了情緒,輕聲說:“你還年輕,不知道自己現在到底在做什麼。年輕人經常走錯路,一次兩次不要緊,隻要知道回頭就好——”
“我不會回頭的。”尤可意直視著她,聲音並不大,但每一個字都字正腔圓,帶著她全部的勇氣與反抗精神。
祝語就像沒聽見似的,繼續說:“至於培訓中心那邊,我已經%e4%ba%b2自登門拜訪過了,也跟經理說好了,以後你都不用去了。他知道你能進文工團,已經主動表示不會耽誤你的前途,你大可放心。”
她甚至對尤可意微微笑了笑,故作輕鬆地說:“還有,現在是二十一世紀,我知道你們年輕人思想進步了,並不是特彆在意初夜這種事。所以你隻需要和那個男人劃清界限就行,好人家多得是,我之前就幫你物色過好幾個。團長的兒子跟你年紀也差不多大,改天見個麵吧。以你的水平,我們家的條件,還有我和團長的交情,你們倆很有發展前途——”
“媽媽。”尤可意輕聲打斷她,“你說完了嗎?”
祝語的嘴動了動,卻沒說出話來。
她鮮少看見女兒臉上露出現在這樣的神情,並不是被壓迫到了極致時不情不願的表情,也不是選擇妥協時有些哀傷又不得不屈服的表情。
這一刻,尤可意就這麼安安靜靜地望著她,並沒有任何不悅,“如果你說完了,那就聽我說。”
“從小到大,我所有的事情都要聽你的,你偏愛姐姐,我不能有怨言,因為她比我好比我優秀,你告訴我這是我自己的原因,怪不得你。後來姐姐走了,你忽然一下看到了我,把所有的壓力一瞬間都壓到了我的身上,你並沒有問過我願不願意,因為我是你的女兒,你告訴我你做的一切都是為我好——”
“我難道不是為了你好嗎?”祝語忽然間提高了嗓音質問她。
“為我好……”尤可意重複了一遍,彎起嘴角輕輕笑了兩聲,“媽媽,什麼是為一個人好,你真的知道嗎?”
為她好,是把她的喜怒哀樂都放在心上,連她最細微的舉動也看在眼裡,所以才會在那個雨夜隨隨便便找個借口把傘給她,自己卻淋雨而歸,隻為讓她不再為了跟上他的步伐而踉踉蹌蹌地拖著傷腳一腳深一腳淺地淌水。
為她好,是明白她要的是什麼,一開始為了她的前程推開她,可最終也在明白她想要的不過是得到心上人的回應以後,再無保留地擁抱了她。
她受傷也好,一個人孤孤單單也好,遇到陸童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