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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都要在一起 容光 4286 字 3個月前

嚴傾在三道目光的注視下,從密封袋裡舀了兩勺粉末出來,在兩隻茶杯裡分彆放了一勺,然後姿態怡然地往杯子裡倒上了他口中的那壺好茶。

他先拿起其中一隻杯子,在半空裡晃晃悠悠地搖了搖,看著粉末慢慢地融化在茶水之間,然後把杯子放回了茶幾上。接著又拿起第二隻杯子,重複相同的步驟。

從容不迫地做完這一係列舉動後,他微笑著說:“方城,我這個人不喜歡吃獨食。既然是你好心好意派人來孝敬給我的好東西,那就理應大家各分一杯羹,共同享受才對。”

他把其中一隻杯子推到方城麵前。

“這裡麵的分量不多不少,我猜體質好的喝下去,大概洗個胃就沒事了,不過也摸不準有的人體質弱,喝下去就沒命進醫院了也說不定。”他一直溫文爾雅地笑著,眼神寂靜得像是樹林深處的一縷日光,“你既然能叫人送來給我,我也有心借花獻佛,跟你賭一把。一人一杯,看看誰有命活下來。”

方城的眼神變了,卻還強裝鎮定,“我為什麼要跟你賭?”

“因為你賭也得賭,不賭也得賭。”嚴傾說得輕鬆,“如果你活下來了,我沒命了,今後沒人再和你爭。如果你不願意接受這個賭——”

他笑了笑,拿起自己的那一杯,婆娑著杯沿,輕描淡寫地說:“我保證就算我成殺人犯,明天就被抓進去槍斃,也會讓你今天就沒命活著走出這個門。”

在他說完這句話之後,門口的那個人想出去找人,卻被陸凱從腰上摸出一把槍來抵住了背。

“你再跑試試?”他吊兒郎當地說,姿勢卻一點不含糊,眼神銳利得和平常的痞子氣一點也不同。

這是硬碰硬的對決。

方城的臉色終於變了。他猛然站起身來,“嚴傾,你瘋了?”

他們是一群鑽法律空子的人,卻沒有誰能明目張膽地殺人放火,因為不管你關係多硬,也沒人能把你從一個殺人犯變成無罪之人。

而今天,嚴傾卻威脅他不打這個賭就要殺了他。

這分明是兩敗俱傷的下場!

“站起來做什麼?你為我處心積慮做了那麼多事,花費了那麼多精力,我不過請你喝個茶罷了,何必這麼不給麵子?”嚴傾抬頭看著他,“認真考慮一下我的提議吧,我從不開玩笑。”

他甚至含笑把杯子又放回了桌上,伸手比了個請的姿勢,“要不,我吃點虧,你先挑一杯?”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方城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看著坐在自己麵前那個笑容溫和無害的男人。

屋子裡一時寂靜到極易令人想起兒時寫作文的慣用比喻:連一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聽得見。

他艱難地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麼,最終卻隻是低聲問出一句:“嚴傾,你不怕死嗎?”

這樣的一個賭局並非賭前程,而是賭命。

他看見嚴傾漫不經心地笑了兩聲,然後抬頭看著他:“方城,你跟我作對也有兩年了。兩年來,你占我的地盤,傷我的兄弟,搶我的生意,壞我的名聲……我跟你大大小小起了幾次衝突,卻並沒有對你趕儘殺絕。因為火拚意味著死人,意味著不管我們之間哪一方贏了,另一方的所有人都會死的死,傷的傷,就算不死不傷,這輩子作孽這麼多,大概也沒辦法在市裡待下去了。”

“我當然怕死,怕你活下來,而我沒命了,隻能把今天的一切拱手相讓。”嚴傾神情淺淡地望著他,一字一句地說,“但是我們之間的衝突總該有個了斷,倒不如就我們兩個人,乾脆利落地賭了這一局。我向你保證,如果今天我沒死,將來死的那個一定會是你。”

最後幾個字語調平平,卻像是暗藏鋒芒的刀刃,聽得人心驚膽戰。

此刻,方城麵臨的選擇隻有兩個:不喝,死;喝,還可能有一條活路。

門口的陸凱拿著槍抵在那個男人身上,外麵的人大概都被嚴傾這邊的人控製住了,沒有一個人進來救他。

他哆哆嗦嗦地伸手去拿杯子,臉色白得像紙。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就在他端起茶杯的前一刻,另一隻手奪過了他的茶杯。

嚴傾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說:“如果我替你喝了這杯茶,條件是要你放了李旭日的妻兒,你同意不同意?”

“……”方城張著嘴巴望著他,像是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

“我在問你話,是放人,還是喝下去?”

方城神色複雜地說:“你要為了那個叛徒喝了這杯茶?”

“是我在問你,還是你在問我?”嚴傾眼神微眯,神情已是有些不耐煩。

方城終於鬆口:“放。我放人。”

%e4%ba%b2耳聽見方城打電話去命人放了李旭日的妻兒,然後由陸凱%e4%ba%b2自打電話給李旭日確認了他們的安全,嚴傾笑了笑,將兩杯茶一杯接一杯地喝下,不過眨眼的功夫,那兩杯加了料的茶水都進了他的腹中。

臨走之前,他含笑留下一句:“方城,你連這點膽量都沒有,拿什麼跟我鬥?”

在方城不可置信的眼神裡,他步伐從容地轉身出了門,一路跨出大廳,頭也不回地走了。

陸凱跟在他身後小聲叫著嚴哥,他理都沒理,背影挺拔得像是一株參天白楊。

一直到他走到街角,轉彎進了一條巷子,才像是渾身都泄了氣一樣,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伸手死死地抵著貼滿各式廣告的牆壁,他大口大口喘著氣,然後騰出一隻手來一把抓住陸凱的手。

“嚴哥!”陸凱的表情極為驚慌,也跟著跪在他麵前,“你怎麼樣?怎麼了?”

嚴傾的手開始發抖,然後整個人都像是失去控製一樣,不住的抽搐著。渾身像是有無數蟲子在咬,所有的血液都沸騰起來,往腦子裡衝。

陸凱驚慌失措地問他:“不是說好逼他喝嗎?為什麼你自己喝了,還把兩杯都喝了?為了那個叛徒,值得嗎?你怎麼這麼傻?你,你怎麼樣?我,我叫人來送你去醫院!”

嚴傾努力維持意識,死死抓住陸凱的手,咬著牙艱難地說:“叫車來,送我去洗胃,不能讓彆人看見……”

每個字都說得極其艱難,他想要支著身子爬起來,但渾身上下都不聽使喚,一次比一次抽搐得厲害。

他看見陸凱像是不要命一樣朝著馬路跑去,試圖攔車。如果是以往,他大概會笑陸凱混了這麼多年還像是熱血青年一樣,沒頭沒腦,可是此刻他笑不出來了。

他的視線很快就模糊到隻剩下一片白光,渾身力氣都被抽空。倒下的那一刻,他的瞳孔開始渙散,大概是藥效發作,他忽然間產生了無數幻覺。

但在這些嘈雜擁擠到宛若銀河中的萬千星光一般的念頭裡,他反複對自己說著同一句話:你不能死。

他不能死,因為這是這個計劃裡最重要的一環。

他不能死,因為他要活著把方城搞垮,活著去見尤可意。

***

有意識的第一刻,嚴傾發現自己站在一所小學的走廊裡。

牆壁的下半部分被油漆塗成了綠色,上半截是白色。門是暗紅色的,是那種最老式的木質門。

在他的頭頂是一塊從門上支出來的白色木板,上麵寫著五個紅色的字:一年級三班。

起初他並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身在這裡,直到模模糊糊想起了這所小學在他十來歲的時候就被翻新了一遍,早就不是這個樣子了,他才意識到自己是在做夢。◢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隻有在夢裡才會看見一些已經不複存在的事物。

他有時候會出現這種狀況,明明知道自己在做夢,卻無論如何也醒不過來。

索性也不掙紮了。

他站在門口往裡看,教室裡的一群小學生在上課,老師正教大家背唐詩。

草長鶯飛二月天,拂堤楊柳醉春煙。

兒童散學歸來早,忙趁東風放紙鳶。

先是溫習了一遍,五十多個小孩齊聲朗誦,咿咿呀呀的童聲稚嫩又清脆,聽在耳裡軟軟的。

老師拿著書走下了講台,一邊走一邊說:“昨天我讓大家回去背誦了這首詩,今天要抽人背給我聽……”

她的目光在人群裡巡視了一圈,然後停在了最後一排角落裡的那個孩子身上。

那是個男孩子,粉雕玉琢的模樣很是可愛,隻是頭發太長,細碎的劉海遮住了眼睛。穿得也不夠好,黃色的運動服被洗得褪色了不說,袖子還長了好大一截,看樣子不是自己的衣服。

此刻,男孩子尚且不知老師的目光停在了他的身上,還低頭專心致誌地看著藏在課桌之下、雙%e8%85%bf之上的漫畫書。

他看得極為專注,嘴角還有一點難得的笑意。

之所以嚴傾知道那是難得的笑意,是因為他清楚,那本漫畫是男孩子央求很久,才從同桌那裡借來的。

同桌是個小胖子,很神氣地說:“我隻借你一個小時,一個小時之後,你必須還我!”

小胖子甚至煞有介事地看了眼手腕上那隻大多數同齡人都沒有的童表,報出了時間:“喏,你看清楚了,從三點零三分算起,你大概隻能看到這節課下課!”

所以男孩子如饑似渴地看著這本在同齡人中格外流行的漫畫,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裡。

直到那個瘦得像豆芽一樣的老師扶了扶眼鏡,乾巴巴地從嗓子眼裡擠出他的名字,嚴厲地看著他:“嚴傾,你來背給我聽!”

這句話讓小男孩渾身一顫,然後小臉煞白地抬起頭來望著老師,剛才的那點笑意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還坐在那裡,張著嘴不知所措。

那位女老師很快從過道裡走了過來,站在他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冷冰冰地說:“嚴傾,老師叫你背誦課文,你為什麼不站起來?”

小男孩戰戰兢兢地站了起來,隨著他站立的動作,翻開在%e8%85%bf上的書也跟著滑落在地,啪的一聲落在水泥地上。

全班都回過頭來看著這一幕。

老師彎腰撿起了那本書,麵無表情地湊到他麵前,“這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