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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依酒 賞飯罰餓 4713 字 2個月前

多了幾倍,到處皆聞得歡聲笑語,家家戶戶競陳燈燭,鞭炮的響聲不絕於耳。汴河河岸的幾棵樹下,站了許多瞧煙花的人,各色燦爛的火光在樹上綻放開來,又落入河中。

如此繁華之景,也唯有在汴梁才能見得。

王府,書房內。

夜幕初臨,已是深冬的季候,天色說暗便暗,桌上的燈盞光芒顯得有些稀微。

硯台一旁,平鋪著一張宣紙,上麵隨意揮灑的草書狂亂優美,運筆極為放縱。

墨跡還未乾,溫王爺輕輕吹了吹,似乎十分滿意。

他將筆緩緩擱在一邊兒,這會子才抬起頭來,瞧著麵前已跪了許久的人,微微一笑:

“有什麼話直說便是,弄得這麼大排場,倒讓我心裡不安。”

“……”

穆信仍是低著頭,薄%e5%94%87微抿,仿佛下了極大的決心。

“王爺,若屬下……若我不想再查下去了,您可否會覺得失望。”

聽他此言,溫王爺悠悠瞪大了眼睛,隔了好一會兒居然大笑起來,這般舉動令穆信始料不及,本已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卻不想他竟笑著反問道:

“你也終於覺得累了?”

這一句話,讓他渾身一震。

“王爺……”

“其實,我早就不想再鬥下去了。”溫王爺把那寫滿書法的宣紙展開,麵帶微笑地自我陶醉,“人老了,哪兒有這麼多閒心。如今隻想喝喝茶,練練字,偶爾與子楚說說話,也就罷了。

朝堂之上隨他們怎麼鬨怎麼折騰,橫豎也和我無關。爭出個所以然來又怎樣,爭不出又能如何。到底遭殃的還是百姓啊……還說什麼為了天下蒼生?”

他自嘲地笑了笑,抬手拿起茶杯來,輕抿了一口,目光落在穆信身上。

“起初看你又那般的有乾勁,忙裡忙外,疲不自知,我也不好開口,怕讓你覺得是在潑你冷水。眼下你能自己想開,也是好事。”

話雖如此,穆信還是心有愧疚,他雙眉微蹙,遲疑道:“王爺是否會覺得,我是一個小人?”

“人活在世上本就是自私的,小人不小人,那都是做給旁人看的。”溫王爺從椅子上慢慢站起來,雙手負在背後,踱步在窗邊,瞧著屋外燈火闌珊。

“再說,當年一事,你也是被蒙在鼓裡,本就不該把所有的責任皆歸於你身上。這樣對你也是不公平。”

他說罷,忽而長長歎息一聲:“十年了,這麼多年來,你所做的也夠多了,要說彌補或許尚且不足夠,可對自己的良心總算是過得去。”

良心麼?

穆信伸出手輕輕撫在%e8%83%b8口上,%e8%83%b8腔裡傳來的聲音一陣一陣沉穩而有節奏。他不知道這個選擇到底對不對,以往這些年,心裡隻想著總有一日能手刃仇人,從未想生命裡還會出現什麼人,那時候,無論自己是生是死都不重要。

可如今卻不一樣。

有了牽掛,他竟開始貪戀人生,忽然也會覺得,再查下去自己會命不久矣。

麵對生死,頭一次猶豫,頭一次徘徊……

見他良久不說話,溫王爺倒也見怪不怪,轉過身又回到桌前坐下。

“我是不曉得是什麼讓你改變心意,不過你能這麼想我也十分欣慰。也好……早早離了汴梁,尋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娶個好姑娘,成家生子,平平穩穩的過日子才是。”

“多謝王爺……成全。”穆信此時想不到還該多說什麼,千言萬語皆哽在喉,他雙手抱拳,向其施了一禮。

“外頭的世界大著呢,你還年輕,就該多出去走一走,看一看。”

“是。”

溫王爺揮了揮手,也不多留他:“行了行了,去吧。”

“是。”

步出王府,街上燈火輝煌,夜空裡繁星燦爛。即便是冬日裡的清風拂麵,他也並不覺得寒冷,反而感到渾身上下說不出的暢快。

從今天起,就是自由之身了。

似乎很久不曾感受到這般心曠神怡的氣息,他站在街頭,握著長劍的手緊了緊,又鬆開,又握緊……

*

正當晚飯時候,滿街飄香。

初然站在醉仙樓外的街上,身邊人來人往,她一麵搓著手嗬氣,一麵不住地左右張望。

今日三十,早就和石晏說好要來吃年夜飯的,可穆信適才卻說有事要晚些前來,眼看都過了這麼久了,也不見人影,她難免有些擔憂,心裡直犯嘀咕:

該不會是王爺不願讓他走,把他關起來了吧?

果然還是該去王府門口等著的……不如現在就去看看好了。

腦中且胡思亂想著,左肩驀地被人拍了一下,她怔怔地回過頭。

明媚的燈光下,穆信換了一件月色的長袍,身形俊雅,氣韻溫和如風,眸中蘊著一抹溫然笑意。

他開口柔聲問道:“等了很久?”

初然正看得入神,連忙搖頭:“沒有沒有……我也才來。”

穆信頷首一笑:“那就好。”

以往他表情裡總是帶了些許淩厲,難得見他這麼溫和,看上去貌似心情很好。

她不由好奇:“王爺同意了?”

穆信隻淡淡點頭,也未多說什麼:“走吧,石晏他們或許等得不耐煩了。”

“嗯。”

往裡走,進了醉仙樓,迎麵就見得夥計端著托盤從眼前走過。這時辰食客眾多,尋了半晌沒有找到石晏,初然隻好將請柬奉上,似乎是早就料到一般,小二接過請柬連看都不看,便把他們迎上了二樓。

樓上靠窗的位置有個平台,一共擺了三四張桌子,皆坐滿了人。但見這些人身形健壯,竟都帶了武器,看起來應當是江湖人士,有幾個眉眼之中還有些許熟悉,似乎在哪裡見過。

那坐在最裡邊的便是石晏。

他今日穿的不是捕快服飾,反而挑了一件緊身的勁裝。慣用的兩把長鐧就擱在手邊,人卻偏頭看著窗外漫不經心地在喝茶。

“二位客官,就是這兒了。”

大約是太過忙碌,小二也沒多招呼,轉身就下了樓。

一見他二人上來,附近的眾人竟都抬起頭,眼神紛紛投射過來。

初然頓時嚇了一跳,四周人的目光裡隱隱透露出一絲的不友好,仿佛帶了幾分殺氣。穆信亦是覺察到不同尋常,眉峰一皺,伸手便將她帶到自己身後,視線卻在眾人身上掃過,眸中毫不掩飾地回應著警告之意。

不知是不是自己太過敏[gǎn],初然隻覺得這氣氛有些古怪,按理說她沒有得罪過什麼人才是,為何心上有些莫名慌亂,眼皮也跳個不止。

“阿初。”

石晏從座位上站起來,朝她點頭示意。

周遭的眼神著實令人不適,初然忙拉了穆信擠到裡桌去,挨著石晏坐下。背對著這群人什麼也瞧不見,心裡總算是踏實了一點,她大鬆了口氣。

“我們有事耽擱了一會兒,沒讓你等多久吧?”

石晏靜靜地看著穆信在對麵坐下,表情平淡無波:“沒事。”

桌前擺著的是一壺屠蘇酒,除夕佳節正該飲此歲酒。

空氣壓抑煩悶,初然打開窗,倚著牆往外看,街上人群熙熙攘攘,熱鬨繁華。

“這地方風景這麼好,想來要花不少銀子吧。你也真舍得。”

石晏沒有答話,隻隨手端起酒杯,自顧品嘗著。

沒過多久,樓下的夥計便端上來茶果酒水和點心,托盤裡卻沒有菜,初然倒也沒在意,心想著也許是人太多故而廚子忙不過來。

她伸手倒了杯茶,餘光瞥得身後的人仍舊雙目灼灼,禁不住打了個寒戰,緊張兮兮地湊到石晏耳邊低低道:

“旁邊的這都是些什麼人啊?怎麼瞧著凶神惡煞的?”

“他們?”石晏莫名的勾起嘴角來,笑得冷淡,“他們是我的朋友。”°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你的朋友?!”初然險些沒被茶水燙著,壓低了聲音朝他擠眉弄眼,“你何時交了這些朋友,我怎都不知道?”

“要做捕頭麼,自是應該廣交朋友。”石晏說得風輕雲淡,卻抬手取了酒壺給穆信和自己滿上。

話倒是對著初然說的:“阿初,聽聞你們要去江南了?”

“是啊。”初然噙著茶水,聽他一問,頓然蕩開笑意,“穆大哥方才已同王爺辭行了,明日我們就準備啟程。正巧今天也來和你道彆。”

“哦,是麼?”石晏輕輕撚起酒杯,眼中似波濤深海,“那我可得好好敬‘師父’一杯了。”

分明聞得他口氣中的異樣,穆信雖是疑惑,卻仍舊站起身來,舉杯。

“石晏,我的功夫大半已傳授給你,沒什麼能再教給你的了。往後切記要勤加練習,莫要偷懶。”

他眼神微有些波瀾,喉頭輕輕哽咽:“多謝師父教誨。”

幾乎是同時,兩人相對仰頭飲下酒水。

石晏垂頭將酒杯放下,卻沒有坐回去,他在原地靜默了少頃,深深吸了口氣,隨後神情堅定地抬起了頭。

“穆言之,今日請你前來,是我有話要問你。”

頭一回聽他直呼其名,初然轉過頭,有些訝然:“石晏?”

穆信微不可見地蹙了一下眉頭,繼而頷首:“你說。”

“十多年前,你在江湖上可曾有過‘血影’這個稱號?”

穆信頓了片刻,並不否認:“是。”

石晏呼吸有些急促:“你所使的佩劍,可是魚腸?”

他仍舊點頭:“是。”

“你曾在明月山莊做過殺手,對嗎?”

“對。”

即使是初然,這一瞬也感覺到哪裡不對勁,她不知石晏這一番問話到底何意,隻看著穆信神色平靜,又見石晏%e5%94%87角時時抽[dòng],仿若在強自忍耐。

周圍坐著的江湖人士,不知何時已向這邊看來,手裡的茶杯尚且溫熱,她卻覺得被寒意滲透。

樓下人聲鼎沸,樓上卻是暗礁險灘。

“好……好……”石晏往後退了幾步,%e5%94%87邊浮起一絲苦笑來,他緩之又緩地抬起手,食指直指他鼻尖。

“既然你都承認,那我且問你,你還記不記得,十年前,洛陽龍門客棧。”

穆信的神情,在聽到最後幾個字的瞬間驀地改變,他雙眸暗沉凝重,眼底裡仿佛海浪翻滾,直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你……”

“對,是我!”石晏狠狠一掌拍在桌上,木桌霎時裂作兩半,他壓抑著聲音,卻清清楚楚說道,“我就是被你滅了滿門的,方家後人。”

“……方家……”穆信喃喃念著,目光定格在他身上,“方家……你是方大人的……”

“方大人?”石晏自嘲地笑出了聲,眼角卻分明有淚花,“如今哪有什麼方大人,隻有遺臭萬年的方城江。我本姓作石,可而今連自己的本姓都不能有。穆信,你害得我好慘,讓我尋了這麼久,到頭來居然是認賊作父……”

他說罷,將掉在地上的雙鐧用腳輕輕一提,拿在手裡,毫不猶豫地對準了穆信。

“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