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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依酒 賞飯罰餓 4537 字 2個月前

這壺梅子湯,溫子楚淡淡看她,忽而想起什麼來,微微傾了傾身:“他不說我還忘了,你這牙好的如何?”

初然連頭都懶得抬,自顧吃茶:“也就那樣。”

他不張口說話,溫子楚自得自個兒伸頭伸腦地觀察,好一會兒才笑讚道:“看著倒是挺不錯的,和從前沒什麼兩樣,你那姐夫也是找的一手好大夫,手藝這般精湛。”

“你喜歡,那我把你牙拔了再給你上一顆?”她沒好氣地翻翻白眼。

身邊的穆信暗自歎氣,輕聲喝她:“莫要這樣同世子說話。”

“無妨。”溫子楚似乎見怪不怪了,也由著她,眼底裡笑意不減,“隨她吧,她說話自然,我聽著也自在。”

他待初然同旁人不同,明眼人一看便看得出來,穆信雖也心知肚明,但不知為何心中澀然,偏偏初然對溫子楚又不避諱,瞧她側臉笑顏嫣然,穆信卻覺刺目,隻輕輕地彆開臉去看窗外,頭頂一排鳥雀飛過,天空淡白如紙。

晚飯在醉仙樓用過後,初然和溫子楚一行也慢慢下了樓,準備往回走。

王府和宿府的方向一致,故而他們也就順理成章同行一段路程。

汴梁乃是大宋的不夜之城,夜裡本因十分熱鬨,如今雖不宵禁,但街上已是慘淡清冷,人少了顯得氣溫就更加寒涼,衰草連天。

興許是這風景的襯托,走在街上他們幾人都不曾說話,初然裹著厚厚的披風卻仍忍不住一個勁兒的打噴嚏,還沒走出多遠,前麵是一個小巷口,遠遠地看見那兒站了好幾個捕快,拉拉扯扯的不知在做什麼。

“官爺,官爺行行好吧,我閨女當真不是染的瘟疫,隻是尋常的風寒罷了,您就放過她吧。”說話的是個年過半百的老婦,頭鬢銀灰,麵容憔悴,淚痕滿臉,正拽著那個捕快的衣袖苦苦哀求。

“大娘,這規矩也不是咱們定的,咱哥幾個不過是奉命行事。眼下病都波及到了後宮,聖上下旨那得嚴查,但凡是有病的,不論是誰,統統得去城郊的兵營裡頭,彆說你家姑娘,就是龐太師來了那也是沒得商量。”

捕快年紀輕輕,看模樣也不過十七八/九,說話的口氣倒半點餘地也不給,伸手就將那老夫人隔開。身邊的幾個捕快迅速從那屋裡扶出來一個人,是個身形嬌弱的姑娘,隻見她麵色如土,氣若遊絲,披頭散發,似乎連眼睛都要睜不開了。

“官爺,我老婆子就這麼一個姑娘啊,官爺,求求你了!”眼見自家女兒要被拖走,老婦人撲通一聲就跪了下來,哭得聲嘶力竭。

那捕快也不欲多生事端,連忙伸手見她扶起,頭疼地歎了口氣:“老人家,您也彆擔心,朝廷又不是扔下你女兒不管,那軍營之中有翰林醫官院的禦醫照顧,禦醫您還信不過不是?沒準兒過幾日你家閨女就回來啦!”

“我不信,我不信!鄰家的囡囡便是這樣被你們帶走的,前些天她死在那地方,怎麼就沒人搭理!”老婦人死活拽著他不肯鬆手,那捕快也是沒有辦法,硬生生扳開她的手,一掌推開,老婦踉蹌了幾步,背貼在那牆上。

“你信也好不信也罷,我若不將你閨女帶走,滿城的人都得染病,到那時莫說是你,我的項上人頭都保不住!”捕快說完也不再理她,轉身就和同伴離開。

老婦人沒有辦法,眼睜睜地看著自家女兒被帶走,她索性坐在地上,昏天黑地的哭。

初然呆立在原地,怔怔地望了她良久,驀地有一股恐懼感湧上心頭。

“看樣子,這事情是越來越麻煩了。”溫子楚見得此情此景,也不由悵然,“朝廷這回是下了狠旨,無論什麼病因都隔離開來,未免太無情了一些。”他收了扇子,對身後的小廝道:“給那婦人些銀兩,攙她進屋裡去吧,這外麵天寒地凍,小心彆也染了病。”

“是,公子。”

穆信側目時,但見初然目光呆呆地盯著前方看,神色張皇,嘴%e5%94%87不知是被風吹的還是如何,微微發紫,他不由上前一步,輕聲問道:“怎麼了?”

初然沒有轉頭,木訥訥地搖了搖頭:“沒、沒事。”

觸及她手背,隻覺得指尖冰涼,穆信正將再問,溫子楚卻展開扇子道:“既是沒事就快走吧,天氣這麼冷早點回去歇著,免得染上了風寒——那時就麻煩大了。”

思及她方才一直在打噴嚏,想來也有些著了病,穆信遂也頷首:“外頭風大,快回去的好。”

初然搓了搓手,輕抿著有些乾裂的%e5%94%87,戰戰兢兢地點點頭。

*

三日後,宿家老太太的病總算是痊愈了,陶木晴也終於能鬆一口氣,但好景不長,沒過多久初然卻病倒了。

大概是前幾次出門吹了些冷風,回來後便喊著頭疼,本以為隻是沒睡好,匆匆了點水就上床窩著,怎料得第二天壓根兒就起不來了。

這幾日開封府的捕快天天來查,陶木晴不敢去請外麵的大夫,隻能將家中剩餘的藥材配了些簡單的方子熬給她吃下,可惜一直未見起色。

為避免讓人查到,初然隻能先搬到偏院一個簡陋的小屋裡,日日躺在床上,連吃飯都沒力氣。興許隻是風寒所致,不過因為醫藥單薄,燒了好久也沒退下來。

初然從小到大都沒生過這麼重的病,終於體會到什麼叫做“病來如山倒”,她現在覺得自己就像一灘爛泥,全身都綿軟無力。

這日午飯後,穆信提了些藥前來看她,剛一推開門,屋裡沉悶的氣息就漫了出來,隻見其中門窗緊閉,密不透風,連空氣都有幾分壓抑,他不由皺了眉,走到窗邊將窗戶支開。

約摸是聽得動靜,初然緩緩睜開眼,冬風迎麵而來,她不適地往裡縮了縮,哆嗦道:“好冷……”

尚沒看清來人是誰,額頭就被一個冰冰涼的手掌覆住,她忍不住皺眉,直想躲開,卻聽來人沉著嗓音低低道:“燒得這麼厲害,為何不請大夫來看?”

待得聽清他的聲音,初然揉揉眼睛,輕聲喚道:“穆大人……”

穆信將她擱在被衾外的手蓋了回去,複將被子仔細裹好,方才在床邊坐下。

“師姐說,若我們請了大夫,他們就會把我帶走的。”她啞著嗓子,思緒回到那日在街上所見的老婦人,神色難過,“你說,他們會把我帶走嗎?我會不會也被送到那個軍營裡去?”

瞧她麵容蒼白,嘴%e5%94%87毫無血色,一張臉上恐懼儘顯無疑,穆信滿心不忍,隻能輕拍她的肩,柔聲寬慰道:“不會的,你隻是小病,很快便能好。”

“真的嗎?”初然自己都不信,不知為何,卻希望從他嘴中聽到些肯定的話。

穆信微微一笑:“自然是真的。”

“可我吃了好幾天的藥了,為什麼不見好呢……”

“我從世子那裡得來幾株百年人參,一會兒叫人熬了湯給你吃,定會好起來的。”其實他也不知道這人參到底能不能治病,但聊勝於無,按溫子楚的話來說,總比那胡亂吃藥要好。

“百年的人參啊……”初然忽然捂著臉,慘白的麵容上浮現出一絲笑意來,“一定很貴的,我吃得起麼?”

想不到這會子了她還有心玩笑,穆信亦不知作何表情,終究還是搖頭笑道:“這幾個人參錢,我還是出得起的。你不用擔心。”

初然歪頭看他:“老讓你破費,怎麼好意思。”

穆信也不覺打趣道:“你還會不好意思?”

“怎麼不會?說得我臉皮好像很厚似的。”她不快地翻了翻白眼。

初然雖是發著燒,身上卻怕冷的很,陶木晴命人在屋中特意點了兩個熏籠,連她懷中都還抱著一個手爐,故而房間裡溫暖異常。

作者有話要說:  不!!百年的人參應該很貴的吧,穆大人你真的出得起嗎!!

☆、【禍不單行】

窗外的冷風吹打著樹枝,枝葉上殘存的些許露水濺進屋裡,恰巧落在初然臉上,冰冰涼涼的,她不說話,房內便出奇的安靜。穆信隻皺著眉看她,心中所有所思。

“穆大人?”隔了好一會兒初然才出聲喚他。

穆信方抬眸:“嗯?”

她突然有些神情擔憂地望著他:“你說……我……我會死嗎?”

“彆說胡話。”穆信輕輕搖頭,“不過是風寒罷了,又不曾染上那些瘟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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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然靠著枕頭,忽而訕訕地問道:“那我若是真的死了,你會不會傷心,會不會難過?”

聞言,穆信麵沉如水,眼瞼眨了數下,才緩緩道:“自然會傷心。”

“我也是。”初然笑嘻嘻地湊近了他幾分,“從前我就想,如果我門中姐妹在執行任務時喪了命,我得傷心好幾年;如果是師姐石晏他們,那就是好幾十年;如果是我師父享儘天年,我起碼得哭個半輩子,但直到最近病了方才去想,要是你死了……我會難過多久呢。”

穆信登時愣住,竟沒料到她自己同與她如此%e4%ba%b2近之人相比,一時之間%e8%84%b1口而出:“多久?”

初然偏頭過來,一雙眼睛滴溜溜地在他臉上流轉,最後狡黠地一笑:“我沒想出來。”

心裡沒由來的鬆了口氣,穆信淡淡平複情緒,起身替她倒了杯熱茶。

“多喝點熱水,對身體有好處。”

初然乖乖地伸手接過來,捧在懷中抿了一口,突然道:“穆大人你知不知道,得了病的人不能喝茶的。”

穆信微微一愣:“是麼?”

“喝白水才行。”

也不知她說的話當不當真,穆信卻還是站起來:“那你等等,我出去給你換一壺。”

“不用了。”初然笑著搖頭,手捧著茶杯不肯鬆開,“我今日隻想喝茶。”

穆信沒辦法:“若是喝不得,還是不喝為好。”

“沒事沒事。”初然飲了一大口,精神反而比之前好了一些,“你坐下,晚些時候我會叫師姐幫忙換的。”

他隻能依言又坐下。

剛泡好的茶滾燙,比暖手爐更熱上幾分,初然也不再喝,乾脆抱著茶杯暖手,下巴卻擱在膝蓋上,兩隻眼睛不住盯著他瞧。

被這樣的目光看著,著實是一件很令人不自在的事,穆信終於忍不住:“你看什麼?”

初然又微笑著搖頭:“穆大人,你知道麼,其實一開始我沒打算在汴梁長住的。”

“嗯?”穆信也學她偏過頭,等著下文。

“師父給的秘籍,我已練了一半,剩下的武功難度極大,又需要一個安靜之處細細修煉。原本我是打算攢些錢,去南邊買個小房子。待武功修成,出關後便去品劍大會上一展身手,那時候我就能名揚天下了。”

怪不得她總捏著自己的錢袋,一副生活艱難的樣子,思及如此穆信不由也有些佩服她來。

“那為什麼不去了?”

“因為你……”初然還是頓了頓,“和石晏世子,我怕我到時候一個人,萬一很寂寞,那該怎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