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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依酒 賞飯罰餓 4645 字 2個月前

娘你可要對得起我啊QAQ

☆、【霧裡看花】

花馨未及出聲,艾雅便已先開口吼道:

“不!不是她!”

他聲音嘶啞,膝蓋跪在地上一步一步挪向可地延族長的大椅旁邊。

“族長,真的不是她,是我,是我指示她乾的,不關她的事!”

可地延族長離了靠椅,老眼淚水朦朧,他緩緩低下`身,伸手撫上艾雅的臉,又是無奈又是酸澀:

“阿雅,你為何……為何要這樣做?!”

艾雅亦是捧著蒼老的手,搖頭道:“族長,是我的錯,與她無關,求你饒過她!”

“哎……”

複嬸嬸早已哭得淚流滿麵,她隻狠狠握著花馨尚攙她的手,嗓音顫唞:“丫頭,他說的是真的?當真是你麼?”

至始至終,花馨的表情都鎮靜得有些駭人,聽得複嬸嬸泣不成聲地話語,她隻淡淡地轉了頭,道:“二姐姐,不管你信不信,二哥不是我所殺。我在狼窩中尋得他屍首時,他早已死去多時……”

“馨兒啊,你……”

“罷了。”不顧複嬸嬸難以置信的眼神,花馨隻理了理衣裙,輕邁著步子走上前,在艾雅身旁慢慢蹲下,手輕搭上他的肩,語氣柔軟,“我做的事,後果由我自己受著,你不必這樣。”

複嬸嬸一聽她這話,立即錘著%e8%85%bf哭道:“你這丫頭啊,有什麼事過不去的,你給姐姐說便是了,為何要走這一步!”

花馨聞之眸中湧上幾分冷意:“複二姐,你肯認複二哥,卻不代表我能認喬柯。”

複嬸嬸原本哭得厲害,怎想此話一出,她表情瞬間一僵,竟也不哭了,目光閃爍不定。舉止古怪的,倒不止她一人,堂上的那可地延兩父子亦是麵色難看,神情複雜地瞧著花馨。

隻聽她嗤笑一聲,抬眼看向四周:“他們若肯饒恕我,隻怕我此生也不會饒過他們。”

她話裡似乎有話,再加上可地延族長那難以明說的表情,初然頓覺其中必有蹊蹺,剛想問穆信,哪知花馨視線一轉,忽而朝她這般瞧來,上下打量了一番,驀地問道:“敢問姑娘芳齡?”

初然一愣:“今年剛過二八。”

她聽罷,居然也嫣然一笑:“我出嫁時,也是二八的年紀……到這個村子,轉眼都三年了。”

初然隨口道:“你今年才十九?”

“不。”花馨回眸看著可地延族長,語氣刹那間冷下來,“我是十八歲的時候來到這個村子的,同我的丈夫一起。”

場上有人驚訝有人不明還有人彆過臉。

花馨一雙杏眼在他們身上一點點流過,步子緩慢:“你們可知道,為何這村裡有那麼多漢族的女子,而卻沒有一個漢族男子麼?”她說完就冷笑:“說什麼‘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口口聲聲是為了族人利益,到頭來卻是將你們的利益,建立在他人的屍首之上。”

溫子楚和石晏麵麵相覷,不知她話裡的意思。

“族長自然是不會告訴你們的。”花馨嘲諷地向堂上一挑眉,“烏洛侯族從幾十年起,就再無女嬰降生,幾十年來族裡新生的孩童皆是男孩兒。他可地延族長擔心烏洛侯族就此滅亡,所以將過往的路人誘騙至此,男則殺之女則囚之,一生一世為他烏洛侯人生兒育女!”

四下裡的空氣頓然凝固住,半晌無人言語。

艾雅靜靜側過臉。

屋外的天穹湛藍如水,萬裡無雲,一抹陽光輕輕落在花馨身上,她發際間不知幾時多了一縷銀絲。

可憐未老頭先白。

這一幕,恐怕他一生都不會忘,正如他第一次見她,初春草木生,旭日輕照,梨花滿樹。

*

六年前,那一年,過年時下了場厚厚的雪,故而這年開春田裡的莊稼也長得極好,野花漫山遍野的開,無窮無儘。

他打小就知道自己是被族長撿來養的孩子,他不知道自己該是漢人還是烏洛侯人,也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漢人或是烏洛侯人。

也許這些都不重要。

在這一年之前,他一直都覺得種族並不是生存下去所依靠的東西。至少他被這個族裡的人救活,而他們卻從不在意他的出身。

直到不久前,他在族長家的柴房處發現了一個漢族的女子。

他很奇怪,村中從來沒有外來者留宿過。

族長卻告訴他,為了延續烏洛侯族,他這樣做是逼不得已,祖宗知道了也是會原來他的。

他沒有多想就相信了,族長行事總是對的,他從不懷疑。

這件事情畢竟不算光彩,村裡大部分人都不知底細,對外他們隻稱這是自願留在村裡的姑娘。

後來,這樣的女子越來越多,大家也見怪不怪了。

這些人中,有許多是在山裡迷了路,或與%e4%ba%b2人走散,上山常有打獵砍柴的村民,見著了便將他們帶回來。

有時是一兩個人,有時是三四個人一起。

但不是所有的女子都是孤身一人,想將她們留下放走剩下同行的人,大多不順利。起初族長還讓人遣送,到後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夜裡把人都殺了,隻往那山裡扔。

他也扔過屍體,和忽唯特一塊兒,把那男屍丟棄在草叢中,入夜了會有野獸來吃食。久而久之,那裡竟白骨成山。

從沒有人對他說這樣做是錯的,或許在他心裡,對族長的言聽計從也算是報答他的一種方式。

在村頭的梨樹開花時,山外來了三個人。一個女子,兩個男子。

人是由族裡那不久前才死了媳婦的喬柯引來的,他家中經營了一間小酒館,可生意並不怎麼好。

因這搶路人為妻一事,有個不成文的規矩——人是哪家帶來的,最後便歸與哪家。

喬柯在路上苦苦守了七日,終究是守了個媳婦回家。

那日他采藥回來,後山上長滿了荊棘,劃得他手上腳上都是血條子,他隨意取了巾帕剛要擦拭,忽然有人伸出手來製止,修長的玉指輕輕搭在臂彎。

他正抬眸時,明媚的陽光迎麵而灑,風中飄散著淡淡清香。對麵的女子含笑向他遞來一瓶藥膏,聲音柔軟動聽。

“這藥是我家鄉盛產,你抹上不出兩日就能好。”

那是他見花馨的第一眼。

春日暖陽初照,頭頂梨花紛飛,她邁著碎步而行,身姿款款,眉目溫婉,仿若溪水,乾淨而清澈。

他頭一遭瞧得這樣溫柔的人,同從前見過的所有女子都不一樣。

一言一行似乎都自帶風流,清麗可人。

可是,喬柯既將她帶來了村裡,那麼她往後會成為喬柯的妻子,永遠留在族中。

不知為何,思及如此他竟心有不舍,生出了一絲想要放她走的念想,但隻一瞬,這個念想便被他打消掉。

他不能成為第二個喬乙,背叛族人。

當日夜裡,春雨不期而至,他在床上輾轉反側,久不能眠。喬柯的酒肆裡燈光忽明忽暗,在吵雜的黑夜,不知吵雜的是雨還是人聲。

清脆的茶碗碎裂聲徒然響起,淒厲的細雨中似乎看見有人從那其中跑出,步伐淩亂,身形搖晃,一頭紮入了這無邊地山穀。

他再也坐不住了,拾了傘就衝出屋門。

在山澗裡尋得花馨時,身後的天都快亮了,她滿臉泥土,全身被雨淋得透濕,手臂上隱隱的血紅,被流淌的溪水慢慢衝淡。

她是走不出這山穀的。

就像他一樣,此生都沒見過山穀之外的風景。

雨已經停了,他俯身下去替她包紮傷口,花馨冷冷地看著他,因為沒有力氣,她亦不曾掙紮。

隻說:

“不要救我。”

被囚禁在山穀中的女子,起初大多尋死覓活,並不鮮見,所以喬柯並沒有跟來。是在留她自生自滅,還是在等她無路可走自己回去?③思③兔③網③文③檔③共③享③與③在③線③閱③讀③

他不曉得如何開口,此刻說安慰的話,於她看來也不過是惺惺作態罷了。

胳膊上的傷口血已止住,雨後的山林裡空氣格外清新,花馨瞧著他,就這麼一直瞧著,眼神裡含著說不出的感傷。

最後她幾乎是哀求:“放我走吧。”

他心頭微微顫動,生平第一次這般同情憐惜一個人。

可惜他做不到,因為他也是無論如何,都走不出這片山穀。

每個人的命運早在出生之時就已注定,宿命裡該經曆的事,怎樣都逃不開。正如她今日喪夫,而他一世無父無母。

從山裡回來,花馨像是變了性子,不再哭鬨也不再尋死覓活,竟真的如人所願嫁給了喬柯,同他一起打理著喬家的酒館。

自此,她幾乎做得非常完美,她相夫教子,將酒館生意做得有聲有色,左鄰右舍也都處得十分融洽,即便是喬乙這頑劣之人,她都從不在外抱怨。

族長見她如此識大體在族中也是頗有讚賞。

所有人都以為她是安心留在村中。

隻有他知道。

她的心,從來都是不在這裡的。

每每山間霧氣不那麼濃重時,花馨總會偷偷準備了香燭紙錢,帶上些瓜果糕點,在村外無人之地悄悄祭拜。

他也會躲在一旁瞧她。

有時是秋葉紛飛,有時是冬雪飄揚。

他不明白自己對她是怎樣的心意,但隻求能為她做些什麼。

隻可惜,他可以為她做的卻極少極少。

花馨初嫁那幾日,每當路過酒館,他都會駐足,停上許久。

春夏秋冬,無一日落下。

後來他甚至將房舍遷到酒館旁,午夜夢回,他都能清楚的看見她的樣子,在春日細軟的陽光下,彎腰給他一瓶精致的膏藥。

他曾見她把釀好的酒分給前來討酒喝的樵夫,見她在院外曬洗衣裳,見她逗弄一隻小母貓。三個春秋過去了,細細回想,他發現自己竟從未向她討過酒喝。

也許,是他根本就不敢踏足酒館。

上天注定了他這一世無法走進她的心。

烏洛侯族欠著她兩條人命。

她一直都在等待時機奪回來。

很難想象這樣一個柔弱的女子,用了三年的時間謀劃著一個天衣無縫地殺人手法。喬柯不在的時候,她在房裡一遍又一遍計算細沙流淌的時間,燈燭燃燒的快慢,山路行走的速度,全都是在幾百個日夜中完成的。

為確保萬無一失,她將山裡的兩隻小狼養大,以後便能借此將屍體銷毀乾淨。

他從沒想過,如果將族人和她放在麵前讓他選時,他會做出怎樣的決定。但他可以確定的是,在那日夜裡,在他看見喬柯的屍體懸掛在酒館的一刻,他就注定了要站在她那一邊。

火滅之後,他率先衝進去,書房裡赫然是喬柯的頭,來不及多想,他先尋了個地方將頭顱藏好,待得眾人散去,方將其埋於後院之內。

原本花馨這一出自殺戲是做的極好,怎奈穆信幾人不依不饒,竟被他們看出端倪來。他心中焦急,思量之下意欲找一個替死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