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延族長歎了口氣。
“族長哪裡的話,在下見族長精神尚好,身體康健,這些天不過是勞累過度,休息幾日便可安好。”
……
又說了一會子話,可地延族長忽然道:
“幾位歸家心切,卻因我族中之事一直耽擱,老朽過意不去……眼下事情了結,想來明日便可送幾位出穀了。”
他這話一出,眾人心上皆是一怔。
本以為他是有意囚禁他們,想不到此刻居然如此爽快就答應讓他們走,幾番思索之下,亦不明白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穆信佯裝淡定地小抿了口酒,出聲問他:
“族長能得空送我們,想是村裡的兩件命案已水落石出了?”
石晏也忙追問道:“對啊對啊,族長您找到凶手了?”
可地延聽他幾人問來,麵露難色,最後還是歎道:“我們查了這兩日也不得眉目,但手裡的證據大多針對喬乙,再加上他又是個背棄族人的叛徒,若不就此懲戒他,也難服眾啊……”
初然並不讚同地搖頭:“可是喬乙未必就是凶手啊,這樣草草結案,豈不是讓凶手逍遙法外麼?”
可地延族長乾笑了幾聲,沉默許久方道:“我知曉幾位近日多有幫忙調查,老朽這裡感激不儘,但……我族中之事還需由我族自己解決,就不勞幾位操心了。”
聽他口氣裡滿是戒備之意,穆信也不好再說什麼。
匆匆吃過晚飯,族長又留溫子楚下棋閒聊,初然幾人隻好在旁邊作陪,直到夜深方才散了。
抄手遊廊沒有人點燈,四周黑壓壓的,常青藤的葉子順著石柱從頭頂垂下來,乍一看去陰森非常。待得發覺周圍已沒有旁人時,溫子楚才開口說話。
“可地延族長如此輕易就答應送我們走,這其中會不會有詐?”
“我也覺得可疑。”初然不大相信地折下一根青藤,“今夜大家都謹慎些,他能送我們走是最好,可若隻是緩兵之計,晚上必有行動,千萬不能掉以輕心。”
石晏正剔著牙,聽她此話,將牙簽扔到一邊:“我倒不這麼認為。這兩日我有空就跟著他倆父子走,似乎除了查案並無彆的可疑行跡。恐怕當真是之前忙於族內事務無暇帶我們出穀呢?”
“說到案子。”溫子楚拍了一下穆信的肩,“喬乙應該不是凶手,我們……就這樣走了?這凶案也不管了麼?”
“無妨。”穆信沉%e5%90%9f片刻,“那真凶我已猜得八/九不離十,倘使明日族長當真送我們走,我再將凶手告知他也不遲,如今暫且按兵不動。”
初然忽然笑了一下,隨口道:“你說族長到時候若是要殺我們幾個,就憑我們幾個,能不能殺出去?”
“開玩笑。”石晏想都沒想就嚷著,“師父的功夫那麼厲害,打二十不成問題……咱們兩個一人打十個!”
“我就才十個?”初然心中不甘,“我若是放那毒蜘蛛出來,起碼能放倒半村的人,你未免太小看我。”
“……那。”石晏撓了撓頭,笑道,“那師父打三十,你打二十,我打一十。”
“呸。”初然沒好氣地翻了翻白眼,拿手使勁戳他額頭,“吃裡扒外!”
“誒誒——”溫子楚瞧他二人說得熱鬨,也湊上來,“那我呢?”
“你?”初然回頭看了他一眼,好笑道,“你不給我們添麻煩就不錯了,還省的你出手呢?”
溫子楚搖頭歎道:“誒,話不能這麼說的呀,好歹我也能幫襯幫襯你們一些啊……”
幾人說話的聲音漸遠漸無,蒼穹之中明月皎潔,星光黯淡。
遠處東風乍起,牆角下的身影顫了顫,繼而緩緩地沉了下去,平地裡枯葉飛卷,又是一夜秋涼氣候……
*
是夜。
更聲響過三下,夜風料峭,吹得窗外的樹影也沙沙的移動。屋內寂靜一片,月光淺淡地灑在桌上,杯中還留有尚未喝完的茶水,映著月色水光燦爛。
床上之人似乎早已睡熟,側著身子看不得麵容,但空氣裡能聽到他淺淺的鼻息聲。
屋簷下的黑影慢慢支起身子,他在窗外張望了一會兒,房中仍舊安安靜靜,並無異樣。見得如此他便手腳麻利地從懷裡取了一枚空心的竹簽來,小心從縫隙中伸進去。
那白煙自孔中流出,過了許久,黑影估摸著屋中的人早已動彈不得,正是下手時候,他暗自點頭,推開門將進去。
豈料門才拉開一條縫隙,立即被裡麵的人推了開,眼前一花一隻手便飛快拍向自己%e8%83%b8口,他來不及反應,踉蹌往後倒去,耳邊卻聽得有人惱火不已地喝道:
“他尚未進來,你心急什麼?!”
一個女聲不服氣地接話:“我瞧他磨磨蹭蹭的,萬一走到一半不進來了怎麼辦?”
“你!……哎!”
黑影心知不妙,他顧不得%e8%83%b8膛火辣的疼痛,轉身連滾帶爬就往外跑。
背後有人驚呼:“啊,他跑了!”
“那你還在這兒杵著?”
“哦……”
自今日下午開始,穆信便感覺有人一直在跟蹤著他們幾人,直至方才在花園遊廊處說話時那人也在偷聽。這般行徑著實令人生疑,黑暗之中他便打了手勢,欲在夜裡來個甕中捉鱉。可怎料此人尚未進屋,初然卻急不可耐地出了手,那動作之快,他是想製止都來不及,眼下也不曉得還能否追得到。
心裡雖是煩惱,腳下倒不曾慢下幾分,此回不同於白日,他將園子裡裡外看了個遍,自是不會再在其中迷失方向。
那黑衣人好似有意遮住自己的麵孔,一直用袖子擋在臉側飛快奔跑。
眼見已從族長家中追到街上,穆信不敢怠慢,窮追不舍,那人也絲毫不遜色,明顯輕功不如穆信,就左拐右拐,借著巷子房舍想甩開他。
前麵剛跑過一株大榕樹,穆信緊跟上去,卻發現不見了那人身影!
他心中焦急萬分,四下裡環顧,但仍舊沒瞧得這人的蹤跡。這時初然已跟了上來,看他那模樣,也知道是人跟丟了,嘴裡卻還明知故問:
“怎麼了?人不見啦?”
穆信側目瞧了瞧她,連話也懶得說。
初然討好地蹭到他前麵去站著,十分殷勤地替他將衣衫上的灰塵拂去,笑道:“沒關係沒關係,不就跟丟了個人嘛,反正咱們都要走了,不在乎這檔子小事兒的……”
“小事?”穆信回頭看她,“人命關天,也算是小事麼?”
“好了好了,你彆生氣啊……我跟你道歉還不行嘛。”
“你……”
“誒誒誒,你先彆說話!”初然豎著耳朵四處聽,“你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
空蕩的街上,果然偶有幾聲奇怪的動靜傳來,因得四周安靜,故而這動響也是十分清晰。穆信垂眸斟酌,少頃,他忽而一挑眉,縱身一躍上了那棵榕樹。
撿了那樹上最為粗壯的枝乾落腳,他俯視下麵。
定下神來時,才發現這竟是喬柯家酒館附近。他微微眯了眼睛,不遠處的酒館後,好像有什麼人蹲在那裡,不知在作甚麼。
作者有話要說: 萌萌的穆葛戈,請收下我的膝蓋好嗎 _(:з」∠)_
(づ ̄3 ̄)づ╭~ 這個案子要寫完了。
我的主角們在這個村兒裡住了一年半了。。我也是蠻拚的…………
哦嗬嗬…………
o(╯□╰)o
☆、【真相大白】
初然和穆信趕到酒館後院時,那人仍舊埋頭,手裡持鏟子正挖著什麼東西,夜色昏暗,也不知這人是不是方才所追的人。
尚猶豫著要不要上前詢問,背後的石晏冷不丁地竄了出來,提著一盞燈,他往那對麵一舉,大聲喝道:
“什麼人?鬼鬼祟祟的,在乾什麼!”∴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那人身形一震,半晌呆在原地不曾動彈。初然見著奇怪,從石晏手裡奪了燈,朝他背後照去。此人身穿一件褐色短衫,頭發用一根發帶豎著,光看背影不知是何人。
“你到底是誰?轉過頭來,再不轉過來,我們可要上前拿人了啊!”
這話大約起了些作用,那人遲疑了片刻,竟慢慢側了身。
頭頂起了一片烏雲,月色朦朧,燈光昏黃。在這並不清晰的視線中,眾人卻分明看見他懷裡抱著的那個沾滿泥土的帶血布包,而再瞧此人麵容,大家又是訝然——居然是那個一直寡言少語的艾雅!
*
卯時,天還未亮,廳堂之上卻已聚滿了人。可地延族長是被攙扶著走上座的,這幾日他似乎憔悴了不少,仿佛一夜之間頭發便比之前白了許多。
穆信幾人站在一側,另還有複家嬸嬸,花馨和阿柏貴幾個村民,剩下的人都在廳外墊腳探頭瞧熱鬨。這情景倒有些幾分像開封府審理案子,府衙外被百姓圍個水泄不通,那外圈兒的卻都不知裡麵發生了什麼,仍舊伸長脖子地看。
可地延族長抬眸掃了這一乾人等,目光最終落在堂下之人身上,他無奈地歎了口氣。
“艾雅……聽聞你被人抓到正在那喬柯酒館後院埋屍,埋的正是喬柯的屍首……確有此事?”
艾雅背脊挺得筆直,清秀的臉上略沾泥灰,一雙眼淩然射寒星,語氣堅定。
“確有此事。”
聽他承認得這麼快,初然倒是有幾分驚異,故擺正了姿態認真看他。
“你……你……”可地延族長嘴角微顫,“無緣無故,你為何埋他的屍骨?”
不等艾雅開口,石晏便插嘴道:“老族長,他埋的可不是全屍,是喬柯的頭。”
“什麼?……”
他此言一出,滿座皆驚。四下裡你一言我一語唧唧喳喳,低語一片。
“艾雅……”可地延族長眸色中帶著些許悲涼,身子向前傾了傾,問他,“他說的,可是實話?”
艾雅平靜道:“是。”
“艾雅,你可莫要迫於某些人的%e6%b7%ab威,而口出狂言呐。”忽唯特在一旁淡淡開口,但話卻是瞧著穆信說的。
“艾雅不曾受誰指示,所言句句屬實。”
可地延族長頓了頓,遲疑地問:“你的意思……喬柯乃是你所殺?”
底下之人忽然垂眸沉默了,他輕輕偏了偏頭,目光不知看向了誰,良久才堅決地點了頭。
“是,他是我所殺。”
“你!……”可地延族長大喘著氣,忽唯特見狀急忙倒了水上前替他拍%e8%83%b8順氣。廳外站著的眾村民也是議論紛紛。
“之前不是說喬柯是被喬乙那叛徒給殺的麼?怎的又成了艾雅?”
“是啊,艾雅同喬老板素日裡無怨無仇的,犯不著下殺手的呀。”
“果然還是被誰脅迫的吧,瞧艾雅平時規規矩矩的,這麼沉穩一個小子,不像是會做出這種事的人……”
門外聲音越吵越大,忽唯特忍不住上前叱道:“都安靜些!吵什麼吵!”
四周瞬間消停了下來,艾雅靜靜地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