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的,紗窗透著兩個人的身影,輪廓格外清晰。
桌上的熱茶尚冒著騰騰熱氣,茶葉浮在水麵上,慢慢的立了起來。可地延族長輕吹了吹,茶到嘴邊他猶豫了一陣,又放下茶杯,對著對麵的忽唯特皺眉歎氣。
“不妥不妥。”
“有什麼不妥的?咱們村兒好久都沒遇上外人了,從前怎麼做的,現在便怎麼做,有何不可?”
可地延族長斂容閉目,似乎十分遲疑,他考慮了許久,還是搖頭:
“不行,這幾人有些來頭。尤其是那個溫公子,我瞧他身上帶的那枚玉佩,玉色上乘,手感溫滑不像凡平。更何況他身上還有當今王爺的印章,倘若真是王府中人,我族隻怕再無寧日,說不好……還有滅族之險。”
忽唯特不以為然:“爹,你就是想得太多。我看他們也不似你說得那麼不凡,你瞧那個小個子的石晏和那個丫頭,渾身上下沒有一點小廝婢女的樣子,還和主子說話沒大沒小,多半是唬你的。這玉這章隻怕也可能是偷盜來的,沒什麼要緊。”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啊。”可地延族長撐著額頭,滿臉倦意,“我族早沒落至此,先人那般艱難守護這個村子,總不能栽在我手裡。莫要貪了小便宜吃了大虧啊……”
他說罷伸手拍了拍忽唯特:“你也老大不小了,往後我去了,這個村兒還得讓你看著,你得學會沉住氣,學會察言觀色,萬萬不能武斷,聽見了嗎?”
聽他語氣蒼涼,忽唯特也不由心酸起來,他重重點頭:“……是,爹。”
“那、那他們怎麼辦才是?”
可地延想了想:“不急。眼下先把複家喬家的事兒處理好,待得空閒我便送他們出穀,他們若急著走,我也依他們。哎……”他抬起頭,屋外的月光淡薄冰冷,看得人心裡也生出幾絲寒意來。
“今年是個多事之秋,也不曉得是不是我族人的命劫……”
屋外兩道黑影飛快閃過,一刹那間,疾風平地而起,勾得樹枝搖曳晃蕩,甩下片片枯葉。
*
走到一處僻靜的角落,初然回過身來就道:
“我就說了,這倆父子定沒安好心!”
“噓!”穆信急忙捂住她的嘴,謹慎地往四周環視了一番,繼而皺著眉,“到我屋裡來。”
院裡,涼風拂麵,頭頂的彎月早已被烏雲遮住,厚厚的雲層遮天蔽日,看這跡象不久後將有一場大雨。
風有些急,穆信吹了好久才將燈點上,初然拿過旁邊的茶壺就給自己倒了一杯水。
“茶是涼的。”穆信提醒她。
“渴得很,涼不涼沒什麼要緊。”她說完就仰頭喝乾,抬袖擦了擦嘴角。穆信輕輕蹙眉,再沒說彆的隻將茶壺取來放在爐子上燒。
“要下雨了。”外麵的風吹得窗戶也咯吱咯吱響,初然不由擔憂地瞧著外麵的天,在目前,下雨是一個嚴肅的問題。
“如若不在雨天來時把這個案子了解,等證據被水衝走了就更難查清。”
“我知道。”穆信自是明白其中緊迫。
“你說這會不會是可地延族長的陰謀?”
穆信想起他二人方才的話,淡淡搖頭:“我看不像。”
初然問他:“怎麼說?”
“之前我便奇怪,為何他們如此這般執意要我們留下,現在來看我們留在村中或許對他族中之人有所益處,至於是什麼我暫時還想不明白。
但要說為了僅僅為了留住我們便讓複家喬家二人慘死也太過小題大做,從他口中聽來似乎對族人非常看重,並不是草菅人命之徒。
而從白日裡得知複喬二人死訊時的反應來看,也不像是裝的。更何況村裡房舍連得緊密,單單為了殺人便放火燒屋子,鬨不好很容易將整個村子點著,他犯不著冒這個險。”
“……嗯。”初然托著腮閉目沉思,“有點道理。”
突然,她又記起什麼來,眼睛亮了一亮:“對了,說起喬柯的死我倒覺得有一處很有疑點。”
穆信輕挑了下眉:“你是說放火?”
初然點點頭:“若是不放火,這死還死得正常些,但好端端的放了火,隻有兩個可能。”
見她%e8%83%b8有成竹的模樣,穆信頷首示意:“接著說。”
初然笑道:“這第一嘛,尋常凶案涉及放火的無非是想燒毀證據,一不做二不休;而第二呢,就是燒毀屍體。有句話不是說得好麼,毀屍滅跡啊。”
“喬柯的確不像是自殺的。”這一點穆信表示肯定,“但若不是自殺,你覺得會是誰?”
這個問題,她卻沒好好想過,初然咬了下%e5%94%87,伸手撓撓頭,過了一會兒,便道:“我猜吧,要不是族長他們兩個人的話,眼下嫌疑最大的就是喬柯那個……不爭氣的兒子了。”她頓了頓,又補充道:“喬柯死了,喬乙理所當然能繼承家業,他平日遊手好閒,又缺錢得很,此案最大的受益者便是他。加上事發前他又在酒館裡出現過,不得不引人懷疑……”
對於凶手是不是喬乙,穆信心頭沒有很大的把握,畢竟對喬乙的了解全是從村民口中聽說,所謂眼見為實耳聽為虛,但凡查案總歸不能憑想象。
小爐子上的火還在靜靜燒著,忽的,燈燭裡“啪”地爆了朵燭花來,穆信將壺蓋掀開,裡麵的水尚沒有沸。
他複蓋上,坐在茶爐邊望著那火花出神。
說來他心頭最在意的,還是在喬柯上吊的現場尋得的那根鐵環……想到這裡,穆信從懷裡把那用巾帕包好的鐵絲取出來,燈光下,鐵絲上光滑無痕,毫無鏽跡。
這個東西不會平白無故出現在那裡,它若是掉落在地上的,那麼它原本是用來做什麼的?同樣引起他注意的,還有地上散落的米粒和細沙,顯然這幾樣物件與書房其他東西格格不入。
今夜是酉時上的山,期間他們曾兩次往酒館的方向看,第一次是在剛上山不久,初然和花馨閒談之際無意瞧到的。那時書房的窗戶似乎也是開著,但並未看到喬柯的身影,屋內也隻是亮著燈而已。
第二次,是走至山腰的地方約莫半柱香後,時間並不長,眾人都看見了窗裡喬柯上吊的屍體。也就是說他是在這短短的半柱香裡被人殺害,又掛在屋內的。
喬柯不是自殺這一點,他也隻是猜測,沒有證據,但房中著實疑點甚多想來明日還要去看一下才行。
夜已經深了,茶爐燒著水冒著騰騰白煙,穆信將茶壺從爐子上拿開,轉身想去取茶杯,卻發現初然不知何時已趴在桌上睡熟了。
簾外風聲潺潺,月色暗淡,穆信本欲叫醒她,但腳剛邁出的一瞬又遲疑著緩緩收了回來。
街上更聲敲過三響,寂靜人定初,他垂眸看了一眼初然的睡顏,沉默了片刻後,轉身將床上的薄被披在她身上。
滅了燈,屋內便黑了下來。穆信慢慢走到窗邊,靠在一旁瞧著天上並不明晰的月輪,許久許久……
*
一夜好夢。
翌日,天剛剛放亮,空氣裡濕氣很重,雲層厚重烏黑,一眼望去看不到藍天。
一大早穆信便被急促的敲門聲吵醒,他睜開眼,周圍湛藍湛藍的,瞧這時候應尚不到辰時,也不知叩門的是誰。
桌上的初然還睡得很死,他倒是很羨慕能有這麼好的睡眠。
門“吱呀”一聲開了,門外站著的正是石晏,他看穆信一身便衣以為他早起身了,故而聲音也大了幾分。
“師父,你醒啦?”
“出了什麼事?”穆信瞧了瞧四周,隻他一人。
石晏拉住他胳膊就要走:“快跟我去前廳,方才有人在村口抓到喬乙了,現下正押到族長麵前要審問呢。”
“等等……”穆信剛想說些什麼,背後就有人打著嗬欠走出來。
“是石晏呐?起得挺早呀……”
初然把被子放下,揉了揉眼睛走到門邊,外麵天光朦朧,她視線還有些模糊。
“你們方才在說什麼?喬乙怎麼了?”
石晏見她從穆信房裡出來,先是一愣,隨即本能地就抬頭去數房間,嘴裡還念叨著:◎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一,二……右手邊第三間房,沒錯啊。”
初然像看什麼一樣瞪他一眼,伸手就在他頭頂拍了一記,沒好氣:
“我們昨晚去聽牆角了,你以為?”
石晏一聽,眼睛即刻金光閃閃:“聽誰的牆角啊?”
初然“嘿嘿”笑了兩聲:“待會兒再告訴你。”
“……你們去捉抓犯人,怎麼不叫我?”他跟著穆信有一段時日了,也沒遇到過這麼好的事兒,初然才一塊兒同行不過幾日,穆信便事事帶她,想來的確有幾分不公。
“你這輕功,昨兒上樓都吃力呢還想去聽牆根兒?”初然不看好地聳聳肩,“誰叫你當時不跟咱們師父好好學呢,你指望這位新‘師父’會好好兒教你麼?”
見她笑得不懷好意,穆信心知接下來又將說些有的沒的,故而提前側過身:
“先往前廳去吧。”
作者有話要說: 這幾天有點忙哈,新章節。
寒流南下了,大家注意添衣裳呀~
☆、【骨肉至%e4%ba%b2】
前廳裡此刻聚了不少人,花馨和複二嬸都在場,可地延族長坐於首座位置,忽唯特依舊立在他身邊垂頭待命。門外探頭探腦地站了些許村民,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溫子楚懶洋洋地靠在座椅上吃茶點,抬眼時看得石晏已接了初然穆信二人過來,眸色中又帶了幾分看好戲的神采。
堂下被人束了手腳跪於地上的男子一聲不吭,他衣衫灰舊,似被洗的發白,頭發也亂蓬蓬的插了幾根雜草。因他一直低著頭,故而看不清長得是什麼模樣。
“你這小畜生,以往脾性乖張就罷了,如今居然做出這般大逆不道的事情來,連%e4%ba%b2生父%e4%ba%b2都殺!”
初然和穆信剛走進來,就聽見可地延族長厲聲嗬斥著。
不想喬乙卻隻冷冷“哼”了一聲,沒回話。
忽唯特看他如此無禮,幾步上前一腳就踹在他%e8%83%b8膛上,喬乙失了平衡仰頭就倒地,後腦勺結結實實地撞了個脆響。初然看著就覺得疼,怎料這人還是個硬脾氣,掙紮地從地上爬起來,又規規矩矩跪著,隻是這回頭高高揚起,挑釁地朝一旁吐了口血水,同忽唯特大眼瞪小眼。
“你還敢瞪我?!”忽唯特作勢就要上去揍他,可地延族長抬手喝道:
“住手!”
“喬乙。”可地延族長示意忽唯特退下,畢竟在場這麼多人,他也希望能和平解決此事。
“你昨日可是回了酒館見你爹?”
喬乙狠狠抬起頭來。
“人不是我殺的!”
初然這才瞧得他形貌,喬乙果然長得與喬柯有幾分相似,濃眉細眼,下巴一圈絡腮胡,膚色黝黑,眸中三分帶凶七分帶狠,身軀魁梧,胳膊結實有力。
“昨日有人目擊你在酒館後門出沒,你還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