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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依酒 賞飯罰餓 4648 字 2個月前

穆信腳下微滯,不明所以的回頭,卻見得不遠處的屋簷上被人踩出個大窟窿,也不知她是如何,竟將人房頂踏壞,這動靜何其之大,引得周遭房舍紛紛亮起燈盞。底下嘰嘰喳喳有人說話,似乎是那房主氣急敗壞趕了過來。

穆信此時已然頭疼欲裂,等再要想追那黑衣人,視線裡早沒了他蹤跡,但大致知道他是往北去的。原本做好的計劃,總是被她的突如其來的變故打斷,如今連他都有些習慣地歎氣。

煩躁。

在房頂吹了一會兒冷風,穆信疲倦地垂下眸,後邊兒鬨得是越來越大,惹得四處%e9%b8%a1鳴狗叫,心中無法,隻得移了步子跳下街,往初然摔下的方向而去。

現下是醜時,正值人睡夢尚酣,這般驚悚的給人吵醒量來是誰都會抱怨不已,穆信繞過街前兩間房,抬眼看得不遠處的一扇門前圍聚了大群圍觀的人,隱隱聽得幾聲說話傳出來,房主是個屠夫,言語多少有些粗魯,另外一個聲音卻是細細小小的,頭一遭讓他覺得意外。

“你這丫頭!不學好,這會子遭了報應,還說不是活該!?”

“年紀輕輕,就跑人家房裡偷東西,等以後還了得麼!”

屠夫的媳婦套了件衫子就跑過來,看她家的廚房給人踏得一團亂,簡直沒氣暈過去,張嘴就罵。

“好你個偷兒,狗娘養的,沒臉的下流東西!哪裡不走偏偏走俺們的屋子!這房子你踩壞了賠嗎?我碗啊筷啊砸碎了,你賠嗎?你賠命賠得起麼你!

“你瞧瞧你瞧瞧,我說什麼來著!那夜路走多了,難免遇到鬼,這回碰上我,算你倒黴!不好好治你一治,叫你個黃毛丫頭不知好歹!”

……

聽到後麵就有人嘀咕道:“我都說了,沒偷你東西啊!”

穆信聞她嗓音古怪,微微一愣,小心撥開眼前的人就躋身進去,剛瞧過去自己倒是嚇了一跳,隻見初然靠著灶台坐在地上,身邊散著一堆零碎的碗片,小%e8%85%bf血淋淋的在淌血,觸目驚心,一張臉更是疼得慘白。

“笑話!你都從屋上摔下來了,好端端的,除了偷兒誰走人屋頂的!”那屠夫到底是個男的不好動手,他媳婦就一把抓了初然衣襟,伸手就在她身上搜,幾下摸出個錢袋來,不由分說便收入自己懷裡,略略點數後,方瞪她一眼。

“哼,就這幾個錢,還不夠付此間摔壞的東西!”

初然無力同她解釋,隻輕輕道:“可我沒錢了……”

“沒錢,那怎麼辦!”

鄰裡間看熱鬨的就給她出主意,說道:“嗨,這麼鬨,還讓人睡覺不讓了?就綁了等明兒送到官府裡去,哪裡來的這許多事。”

大概也是想睡覺的人多,恐怕這屠夫媳婦吵下去不休不止,忙忙應和。

“說的是,找來繩子先將她捆好,鎖柴房裡,量她也跑不出。”

“那便照辦……我記得繩子擱在門後的。”

有人小聲問了一句:“那她的%e8%85%bf傷怎麼辦?……”

“……”

穆信見得這樣情形,未及多想就走到那屠夫麵前,低頭看了初然一眼,便先對這屠夫拱手施了一禮,道:

“抱歉,這位是在下的朋友,方才多有得罪,她欠你的銀兩我會替她還上。”

屠夫自沒料到他出現,愣了愣,於原處上上下下打量他,忽然一驚,指著他道:“你、你不是那個……”

他後半句還沒說出來,就有人幫他補充:“這不是穆大人麼!”

另一人也認出他,訝然道:“真是穆大人!”

“穆大人這麼晚了如何還在這裡……公務有那麼忙麼?”

“你懂什麼,穆大人這是在查案!”

“哦……”

“我……”穆信隻覺自己插不進去話,四周七嘴八%e8%88%8c談論著彆的事情,恰巧這屠夫的媳婦一見官府人來,也覺得是除了個麻煩,忙忙將初然拎起來便推到穆信跟前。

“哎喲,大人來得正好啊,小婦人這裡捉了個偷兒,剛想明兒送到官府去的。”

穆信啼笑皆非地望著初然,後者更是沒了脾氣,跛著個腳沒敢抬頭看他。

“她其實……”

“這丫頭年紀也小,我看多半是初犯,大人您也輕點罰她,要是落下病了多不好。”不等穆信開口,屠夫的媳婦早開了話匣子。

“這種人,我見得多了,若非不是窮到這地步也不會來人家家裡偷,瞧這丫頭生的是秀秀氣氣的,教導教導也就是了。”興許是看穆信在場,她語氣瞬間轉好許多。穆信自沒聽她後麵囉嗦什麼,隻從懷中掏了一張銀票來塞給她。

“這些錢算是我幫她還的,你也可拿去修正家什,壞了的便重新置辦就是。”

屠夫哪裡見過這麼多的錢,一時沒想到穆信出手這般闊綽,連忙擠笑著捧來,點頭哈腰道:“是是是……穆大人真是個好人,俺……俺太感謝你了。”

屠夫媳婦當然樂得合不攏嘴,也趕緊道:“穆大人對犯人都這麼好,當真是個好官,咱們開封的百姓有穆大人這樣的官兒在,成日裡才能過得如此閒適……大夥兒說,可是不是?”

一幫人忙齊附和。

……

穆信心裡好笑,那邊看初然低著頭瞧不清她表情,多少也有些擔憂,恐她胡思亂想,或是難受,亦不再多逗留,上前輕輕牽了她便往外麵走。

後麵的一乾人等隻當是穆大人人好,對待偷兒都這般隨和,個個兒口中稱讚不絕。

初然%e8%85%bf受了傷,走不了多快,一路上兩人都沒有說話,慢慢離得方才那地方遠了,她才停住腳步,在附近的一棵樹旁蹲下,將頭埋在臂彎,一聲不吭。

穆信看她腳上的血似乎沒有止住,便也就俯身下去問。

“要不要先給你找個大夫來?”

她身子動也沒動,就隻拚命地搖頭。

“……”穆信不明白她何意,猜測之下或許是她傷得厲害,方又問,“是走不動了麼?”

初然仍舊搖頭。

看著這般舉動他就越發奇怪。

“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靜默了大約半柱香時間,才聽她懊惱地說道:

“嗚……好丟人啊……丟死人了我……”

穆信微怔了一瞬,竟沒想她是因此介懷於心,好笑之餘又看她好像真的十分在意,無奈之下隻得拍拍她肩膀,勸慰道:

“……不礙事的。”

“哪裡有不礙事!分明……分明就……哎!”初然抬起頭來,哭喪著臉,“我做賊那麼多年,就沒像今天……居然從人屋頂上摔下來,他們家那房子也太……也太不牢靠了!”

穆信看她一臉怒氣衝衝,真恨不得跑回去把那屠夫狠揍一頓,一時也有些忍不住,忙彆開臉輕咳幾聲,初然立馬就狠狠盯了過來,咬牙切齒。

“你也笑我?”

“……我不曾笑你。”

“你還說?那你嘴角……都是彎著的!”

“……”

不欲同她爭論,但仔細一想自己方才之舉也卻有失禮之處,穆信不再與她多言,收拾好表情安安靜靜站在一邊看她。

遠處的吵鬨聲散去許多,不一會兒,街上很快恢複寂靜,打更人走到城西了,更聲隨風飄散,空氣裡含著一股淡淡的花香,不很清晰,興許是梔子和丁香的一種。

初然抱著胳膊出神地看著地上的一粒石子兒,過了許久才覺得腳上的傷隱隱泛疼,她忙撕下衣擺來,簡單將傷口包紮,小心翼翼地試著站起來,怎料蹲得久了頭竟發暈,腳步不穩的作勢就將一頭栽下去,幸而穆信眼疾手快扶住她,不覺又歎氣道:

“罷了,你%e8%85%bf腳不便就不要再走了……”他皺著眉往旁邊一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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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間,料想醫館也未開張,我還是先帶你回王府。”

初然身心疲憊,此時也懶得管那許多,點頭就應道:“哦……”

穆信暗自扶額,走到她跟前微俯下`身子,初然也不客氣,順勢就爬上他後背,尋了個地方舒舒服服的窩著。

他步伐不快不慢,就沿著街道而行,林立的店鋪沒了白日間的繁華喧囂,隻沉寂入睡,籠著一層薄薄黑幕,飛揚的棱角上又仿佛染了銀霜,隨著月色明滅閃爍。

不知為什麼,反而覺得心情很平靜。

旁邊經過包子鋪,初然偏頭看去,眨了眨眼睛似想起什麼來,隨即又閉眼,打了個哈欠沒有說話。

……

累了這一日,穆信也倦倦的不欲開口,走了半晌的路,初然忽探出頭來問他。

“奇怪,你追的人呢?”

“跑了。”

“跑了?”她立馬就收緊手,環著他脖子將腦袋湊過去,隻是急道:“怎麼讓他跑掉了?”

穆信原想說是因為她,可目光落在她腳傷處,到底還是沒有說出口,不過彆開臉去,也沒回話。

過了前麵的廣場,再走一陣就是王府。開封府捕快和王府的溫子楚等人自然知道他們二人今夜將出去,便如此時候,花廳內的燈也一直亮著,沒有熄下。

手邊的茶涼了一壺又換了一壺,底下小廝垂首立在欄杆前,正看得那座上的溫子楚用手撐著頭,一點一點的,睡意尚濃,他幾次想勸他回房休息,卻又擔心挨罵……饒的是五月天的夜,也恐更深露重,倘使傷了身子就不好了。

猶豫著要不要上前詢問,此時突然就聽見石晏欣喜地從外麵跑進來,直嚷嚷道:

“來了來了,師父他們回來了!”

幾乎是同時,溫子楚就醒了,一聽得他這話,連忙支起身子,也顧不得許多,隨他走了出去。

後門方向,兩三個小廝提了燈籠打著亮照去,那邊的穆信背著初然麵無表情地朝這邊步過來,衣衫風塵仆仆,一臉倦色。溫子楚看他二人沒事,到底鬆了口氣,剛迎上去時,卻又見初然閉著眼睛嘴%e5%94%87微微 有些發白,他不禁一愣,慌忙問:

“這丫頭是怎麼了?”

穆信側身道:“方才回來不慎從房頂摔下,傷了腳,這會子興許是睡了。”

他這麼一說,溫子楚也確瞧得初然%e8%85%bf上的殷紅,愣了一瞬,“你們此行很不順利?”

“好壞參半。”他答得簡潔,又是擔心初然的傷勢亦害怕將她吵醒,且錢英府上的事也將處理,故而便解釋道:“晚些時候我再向您說清……她睡得沉,腳傷得不輕,先找個大夫來替她看看。”說完又吩咐在此間候著的幾個捕快。

“你們趕緊去找王教頭,叫他調派人手,再喚上易捕頭,尋十來個人立即隨我去錢府。”

石晏抱拳應下:“是。”

溫子楚卻在一旁搖了搖頭,自語道:“這般時候,城裡的大夫大多都睡了,叫我找誰去……”說著說著腦中瞬間就閃過一人身影來,他腳步一頓,心上一喜,抬頭招來一小廝便道:“快快,把樂大夫叫起來!”

*

缺月掛梢頭,漏斷人靜初。

汴城幽暗的夜裡事事不停,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