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1 / 1)

鬼嫁 公子歡喜 4085 字 3個月前

話不禁%e8%84%b1口而出:「他說,除了你,他一無所有。」

「……」赫連鋒的眼中寫著詫異,他突然低下頭,用力抓著手中長刀,指關節隱隱泛白,「那是因為他從來都不曾一無所有過。」

「真正一無所有的人,不會隻在乎唯一,他們要的是所有。」望著傅長亭離去的背影,赫連鋒靜靜說道,耳邊是秦蘭溪綿長的呼吸聲。

他睡得酣甜,無憂無慮,對房外的一切一無所知。

杏仁從城西果農那兒買回一隻大西瓜:「才兩個銅板。」精明的兔子洋洋得意。

山楂抱起西瓜,用竹籃盛著,拴上長繩,沈進隔壁人家的水井裡。到了夜晚,月亮升起來,再取出來。瓜皮翠綠,觸手冰涼。狸貓饞得口水滴答,趕不及回房裡取刀,甩開膀子直接就用兩手把瓜掰成兩半。

「!──」一聲,瓜汁四濺,淋了一頭一臉。山楂%e8%88%94著嘴角,傻乎乎地笑:「甜的。」

韓覘在一旁看得哭笑不得。

杏仁走過去,把山楂推開。手起刀落,把被狸貓掰得大小不一的瓜塊工工整整切成小塊,放進雪白的盤子裡,%e5%b1%81顛%e5%b1%81顛地跑來銀杏樹下獻給韓覘:「主人,彆吹了。吃西瓜,甜著呐。」

那頭的山楂重重地哼了一聲。它充耳不聞,一徑把盤子放在桌上,笑眯眯地等著韓覘。

雜貨鋪後的小院裡,嗚嗚咽咽的簫聲停了,取而代之的是「沙沙」的葉聲和兔子與狸貓的鬥嘴聲。

西瓜脆甜爽口,闌夜涼風習習。夜空裡,幾隻螢火蟲悠悠地飛過,長尾的蜻蜓落在石桌上,草叢中的蟋蟀鳴叫得響亮。

「這才是神仙日子呀……」仰身躺倒在地上,山楂顯出原形,摸著肚皮感歎。

「沒出息,才一隻西瓜就讓你……呃……得瑟成這樣。」山楂打著飽嗝,抬腳踢踢地上這堆肥肉,「快起來幫著收拾,成天儘知道吃。」

「喲嗬,瘦兔子又嫌你嘴邊的門牙礙事了吧,居然管起本大爺來了。」

「去!你是大爺?哈哈哈哈哈,笑死人了。誰家的大爺是禿著腦門的?」

「你你你……看我不拔了你的大門牙!」

「來呀來呀……先讓兔爺我剃了你腦袋上的雜毛。」

說著說著就吵起來,雙雙顯出原形,摟在一起打作一團。吵吵嚷嚷的聲音蓋住了銀杏樹上的葉聲,嚇走了樹下的蜻蜓。

韓覘放下酒盅:「再吵就把你們送去給離姬進補。」

兩隻妖怪頓時沒了聲。摸摸鼻子,乖乖散開,撿起丟了一地的瓜皮,輕手輕腳地退回鋪子裡。

小院中又隻剩下韓覘一人,頭頂「沙沙」的葉聲不絕於耳。韓覘慢慢回過頭,目視前方,筆直地看向角落處的暗影:「師兄,師弟在此恭候許久。」

「隻怕你要等的人不是我。」沙啞的笑聲從暗影裡傳來。一團黑影隨之緩緩飄出,「小師弟,近來可好?」

「托師兄的福,一切順利。」杯中的酒液微微晃動,韓覘不得不用儘全力把酒盅握穩,才能不讓酒液灑出,「倒是師兄你隨軍出征,遠在鈺城,卻不辭辛苦分神前來,韓覘銘感五內。」

依舊以一身黑紗將全身密密包裹,黑影「桀桀」怪笑:「此話當真?」

「當真。」

「哈哈哈哈哈……小師弟,你變得越來越會說話了。」停留在石桌另一側,他伸出手烏黑乾枯的手,抬起酒壺滿滿斟上一杯,「鎮日和金雲子的寶貝弟子混在一起,你應該同他一樣變得寡言罕語才是呐。」

輕佻的話語在後半句猛然變得凝重。

韓覘渾身一震,急忙轉向他:「師弟不敢。」

「彆以為我不在營州你就能興風作浪。」粗糙的聲調如漠外吹來的風沙般酷厲,他越過桌麵,蒙著黑紗的麵容距離僅有咫尺之遙。

隔著黑紗,韓覘甚至能清楚地看到他殷紅的眼瞳:「師兄,我沒有。是他……」

「你敢說,你從來不曾有過違逆之心?」毫不客氣地打斷他的辯駁。黑紗後的血瞳一眨不眨,仿佛兩個淌著血的窟窿,冷冷地照進韓覘的心底,「小師弟,你還是那麽天真。想逃嗎?嗬嗬……縱然你有本事逃出這血陣,你那個耿直剛正的師侄會放過你嗎?他是誰?你是誰?他為何而來?你又為何會在這裡?正邪不兩立,魔道不相容。想想你做了什麽,再想想當年終南派對我們做了什麽。被趕儘殺絕的滋味,你忘了嗎?」

指尖不能遏製地顫唞起來,杯中的酒液終究還是灑在了手背上,冰涼的,就如同剛剛吃下肚的冰西瓜,激起周身一陣戰栗。

「師兄……」韓覘虛弱地開口。那是錯的,當年的一切,錯在我們。滿心的惶恐卻將要說出口的話語全數吞沒。

「住口!」他突然靠近,枯骨般的手指沿著韓覘的手背蛇一般遊移,而後,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腕間正纏著傅長亭送的珠鏈,「終南的東西?」

突兀地,又是一陣大笑,笑聲粗嘎,宛如鈍刀,一遍又一遍淩遲著鬼魅的心:「他把這個給你?讓你修行得道?叫你輪回轉世?哈哈哈哈哈哈……他喜歡你?真心的?還是,隻是為了探查血陣?你知道,他每天都去湖邊嗎?」

餘光處瞟見牆頭有一道紅影,絕麗的女子狀似無辜地坐在牆上,對他嫣然一笑。韓覘覺得,腕間寒冷的觸?感正一步步滲進骨子裡:「我不知道」

「不是你先引他去那兒的嗎?」血紅色的眼睛在黑暗中妖異地閃爍著,黑影用力捏著他的手腕,腕上的珠子被積壓著,幾乎快要嵌進他蒼白的皮肉裡,「彆以為我什麽都不知道。你的一舉一動都在我的眼裡。你想讓他破陣,匡扶帝星,拯救蒼生?即使,你會魂飛魄散……嗬嗬嗬嗬……這算什麽?將功贖罪?浪子回頭?想再回終南繼續做你的終南弟子?被我說中了嗎,小師弟?」

「韓覘、韓覘不敢。」痛得幾乎說不出話,韓覘咬著牙,青白色的麵孔幾乎一片死白。

牆上的女子笑得更歡,捂著嘴角,貓一般舒服地把眼眯起,眼角處寫滿刻毒。

「哼,我料你也不敢。」他靠得更近,手抓著手,黑色的紗巾幾乎碰上韓覘的鼻尖。陰冷乾澀的氣息掠過手背,沿著顫唞的手指一寸寸蔓延而下,他從韓覘手中把空杯抽出,而後,又將自己手中斟滿清酒的瓷杯輕柔地塞進他的指間,「乖乖做好你該做的事,彆讓師兄再為你操心。」

在他手把手地脅迫下,韓覘不得不低頭將酒喝下。頓時,一陣劇烈的咳嗽衝口而出。黑影鬆開了禁錮,後退一步,站在他麵前,微低著頭,目光陰鷙:「眼下王爺登頂之日指日可待,若是陣毀了,哼,你以為隻你一個一了百了就能蒙混過去嗎?」

陰狠的視線突然猛地掃向點著燭光的屋子。正趴在窗下看得起勁的杏仁和山楂立刻縮頭,背靠著牆壁,雙雙嚇出一身冷汗。

「韓覘絕無此意!」察覺他的目光落處,韓覘麵上一緊,橫跨一步,挺身擋在他麵前,「師兄,當日我既已答應師兄便絕不反悔。但是,也請師兄彆忘了當日對我的承諾。」

強穩住氣息,他直視著那雙陌生的血瞳,神情肅然卻難掩一絲悲戚。

黑影冷哼一聲,道:「我自有主張。」

「謝師兄。」他低頭,顧不得手腕酸痛,拱手深深一揖。

那黑影卻看也不看,徑自飄身離去。

紅光一閃,離姬也隨之消失不見。

夜空中,傳來那人沙啞的質問聲:「他當真信你嗎?」

心中一凜,韓覘舉目望去,月色皎皎,星輝點點,幾隻螢火蟲慢慢悠悠從枝頭飛過。││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手指不聽話地抖動著,他哆嗦著再次將酒杯倒滿,送到嘴邊,仰頭一飲而儘:「不信。」

第六章

那年寒冬,大學紛飛。看守經閣的師叔應老友之邀,去往昆侖品茶。一時間,經閣無人看顧。幾位師尊商議之下,決定由入門滿五年的弟子夜夜輪流值守。

終南派的經閣設在映旭峰上的塔樓,遠離三清殿及眾人聚居之處,須走過一條長長的鐵索懸橋方能到達。

他猶記得第一次踏上懸橋時的感受,腳下雲海蒼茫,絕壁萬仞,%e8%83%b8膛裡的心不由自主跟著腳下的木板一起晃蕩起來。死死抓著鐵索,他遲遲不敢再踏出第二步,生怕稍一用力,腐朽的木板就會帶著他一起跌落深淵。是師兄回過頭,牽著他的手,騙著哄著強拽著,護著他一路從山崖的這頭走到那頭。

這讓其他師兄取笑了他很久。他瞪圓眼,挺直腰杆,兩手抱%e8%83%b8,老實不客氣地反駁:「彆以為我不知道,師父告訴我,你們第一回走那橋時,還尿褲子呢。」一眾師兄摸摸鼻子,自此再無二話。

師兄坐在他身旁,攬過他的肩,捏捏他的臉,笑得張狂不可一世:「我的小師弟長大嘍!」

冬夜酷寒,眾人都不願頂著風雪去守夜,尤其半路還要經過那座看著就心驚肉跳的懸橋。何況,經閣偏遠,漫漫長夜,風急雪狂,誰知道夜裡會發生什麽?師兄卻表現得頗有興趣,白日裡時常見他站在橋這頭摸著下巴對塔樓若有所思。

旁人見勢,爭先恐後要把這苦差推給他。他竟毫不推拒,一口就應承下來。全然沒有往日精明算計的奸詐模樣。

韓覘在邊上看傻了眼。他側過臉,眉峰一抬,嘴角一咧,長長的胳膊熟門熟路搭上他的肩,整個把他圈進懷裡:「小師弟,你一定不忍心讓師兄獨守斷崖的,對吧?」

「我……」韓覘想說,你自己找來的事,與我何乾?

他一把把他摟得更緊,俊朗標致的麵孔湊得一近再近,眼看就要撞上他的鼻尖:「小師弟,平日裡,師兄最疼的是誰?你怎麽能夠……」

薄臉皮的小師弟「唰──」一下紅了臉,暈暈乎乎,迷迷瞪瞪,把糊成一團的腦袋點下。

於是那個冬天的夜晚,他有泰半時間是和師兄一同在經閣的火爐旁度過的。距離他第一次走懸橋時,早已過了幾番春秋。再度踏上那塊飄忽的破木板,打著燈籠走在前頭的師兄忽然停住了腳,轉身握住了他的手。

「我不怕。」他倔強地要把手抽開,眼中幾許惱怒。

師兄不理他的掙紮,執意將手指插進他的指縫裡。

「我的小師弟長大了。」他說。卻不是往日在眾人麵前的炫耀與誇大。他微笑著看他,幾分感慨,幾分喟歎。

韓覘倏地愣住了,彆扭地挪開眼,不敢看他星辰般璀璨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