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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嫁 公子歡喜 4033 字 3個月前

季都是雪?」

「那兒的素齋好吃嗎?」

「主人說,在山頂能看到日出。」

離開時,兔子和狸貓雙雙把他送到了門外,他們互望一眼,又背過身小心地看了看拿到紋絲不動的門簾,傅長亭疑惑的神情下,杏仁笑得勉強,伸手拉了拉他的袖子:「嘿嘿,道長,我送你。」

「雨姑娘走了。我和山楂……也不好說。彆看主人看都不看店裡的東西,可他比我們還寶貝那些。那都是他一件件%e4%ba%b2手收下的。」緊緊攥著道者的衣袖,杏仁在窄巷裡走著,街道兩邊擠擠挨挨開著同樣狹小的鋪子,賣舊首飾的、收舊書的、古老的裁縫鋪……兔子一路絮絮叨叨的,「除了這些,他就沒彆的了。」

傅長亭聽得迷糊。巷口近在眼前,出了巷子就是曲江城縱貫南北的長街。落日餘暉之下,殘陽如血,從城外吹來的風裡隱隱帶著狼煙的味道。一直畏怯著道者的小妖怪忽然昂起頭,攔在了傅長亭身前。努力克製著心中的恐懼,杏仁直視著傅長亭的眼睛,認真說道:「主人是好人,真的。」

傅長亭訝異於他眸中的堅持:「為什麽提這個?」

「我……」兔子一驚,慌張地側跨一步,順著牆根跳出好遠:「我也不知道。」

「哎喲,糟了……」懊惱地拍了拍腦袋,杏仁不敢久留,撒%e8%85%bf就往回跑,跑到中途,他卻又折回,不死心地衝著道者定定說道:「道長,主人他真的什麽都沒了。」

從雜貨鋪到客棧的路傅長亭每天要走兩遍,去時日出,歸時日落,不知不覺,把路邊的景物記得熟稔。或天明,或黃昏,傅長亭會繞路去霖湖邊看看。湖邊景色很美,卻鮮少看到城中人靠近。

「這湖不乾淨,年年都有人掉進去,連屍首都找不見。」一位過路的路人壓低嗓音偷偷告訴道者,「都說是水鬼找替身。」

眼角處紅影一閃,湖邊垂柳之中,絕麗嫵媚的鯉魚精正曖昧地衝他眨眼。傅長亭視而不見,徑自走到石亭下,望著微波起伏的湖水出神。而後,從地上撿起一枝被折斷的柳條拋進湖裡。

波濤滾滾,轉瞬之間,柳條就消失不見。

又獨自站了一會兒,傅長亭方才收回目光。眼角處,柳樹上的女妖仍在招搖地對他笑著。道者麵無表情,扭頭拂袖而去。

歸途中,傅長亭又看到了那個失去孩子的女子。女子衣衫襤褸,一動不動地坐在街旁,偶爾猛然驚起,一把拽住路人的衣擺:「孩子,我的孩子。」

痛哭、呐喊。而後在路人的怒罵聲裡,再度眼神渙散,慢騰騰地坐回原處,手中緊緊抓著一隻破舊的撥浪鼓。

傅長亭走到她跟前。

許久,才見她木然地抬起臉來:「你搶走了我的孩子。」

道者蹲下`身,麵對麵,逼視著她不停躲閃的眼:「你的孩子叫什麽?」

「文、從文。」

「多大了?」

「五歲。」

「生辰是幾時?」

「五月初六巳時。」

「巳時二刻?」

「嗯。」

一問一答,他問得低緩,女子睜著眼,怔怔望進他深不可測的眼眸裡,逐漸地,攥著撥浪鼓的手放鬆了。

傅長亭雙目平視,牢牢鎖住她的眼,小心翼翼地伸過手,從她手中將撥浪鼓抽出:「這是從文的?」

「嗯。」

「他喜歡這個?」

「天天帶在身邊,都不肯放下。」

指尖在滿是塵土的鼓麵上寥寥點畫兩筆,而後再以兩指指腹慢慢撫過。傅長亭臉色一冷,抬起手,借著夕陽的餘暉細細觀察,指尖上分明沾著幾滴小小的水珠。萬物有靈,魂魄可以棲息於物,死物之上同樣留有原主的氣息。循著這氣息可以知道那孩子如今的下落:「帶走從文的風刮向哪兒?」

「是……北邊。」

北邊,水氣豐盈的地方……

輕柔地把撥浪鼓又送回她手裡,傅長亭彆開眼,直起身,繼續他的歸程。

客棧早早打烊了。

「兵荒馬亂的年頭,誰還有心到處亂走?聽說,魯靖王的軍隊又打去鈺城了。唉……迦南王剛攻下了澄州,琅琊王的大軍也快開到洞庭。打仗也就罷了,怎麽打著打著,連人都會不見?道長你聽說了嗎,外頭又有人家丟孩子了。這回是娘倆一起不見的,還有兩個沒出閣的姑娘。唉……這提心吊膽的日子何時是個頭喲?」老掌櫃念念叨叨地從廚房裡跑出來,手中端著特意為他留的飯菜。

托了秦蘭溪的福,愛說愛笑的王侯到哪兒都招人喜歡,連帶著赫連鋒和傅長亭也沾了光。看他近來晚歸,老掌櫃總會提前為他留一份素齋,擱在蒸籠裡,保證他回來時,立刻就能熱騰騰地端上桌。

「忙活是好事,可也彆餓壞肚子。出家人遊走四方,更要當心身體。缺醫少藥的,萬一有個頭疼腦熱可就有得受了。」聽見店堂裡的聲響,女掌櫃也跟著從後廚裡出來,憂心忡忡地叮嚀。

「勞二老掛念。」傅長亭一揖到底鄭重謝過。

兩位老人趕忙擺手,連道受不起。笑嗬嗬地,又趕緊奔回廚房,說要給道者再加一個菜。

傅長亭心中不經意跳出一個古怪的念頭。下一次,想把雜貨鋪裡那隻鬼也帶來嘗嘗女掌櫃煮的素齋,讓他坐在二老身邊,聽聽兩位老人家的嘮叨,看看他們臉上慈靄的笑容。不為彆的,單隻為這一份關懷。

不過,那隻鬼一定不會答應。傅長亭篤定。

後院裡的海棠花開得繁盛,明明早已過了花期,層層疊疊的大朵花朵卻還源源不斷地從綠葉叢裡綻出,滿滿一樹嫣粉快要將整個枝頭淹沒。

傅長亭抬頭看了看樹上的花,而後將目光轉上院中央的赫連鋒。赫連鋒正慢條斯理地擦拭著他的長刀,腳下橫七豎八躺著幾具屍體。

「魯靖王?」傅長亭開口問道。

赫連鋒點頭:「警告我們,要我們趕緊離開。」

毫不意外行蹤會被發現,來到曲江城已有半月,倘或魯靖王再無動作,反而是件奇事。這也剛好證明,曲江城裡確實有魯靖王不願意讓他們知道的事。

道者隨意地往地上掃了一眼,穿著夜行衣的刺客,一律以黑巾覆麵,隻有一雙帶著凶光的眼兀自圓睜著,裡頭有還未散去的殺氣。隻是尋常殺手,而不是妖異:「王爺呢?」

「還在睡,彆吵醒他。」赫連鋒的聲調一貫低沈。手腕輕輕翻轉,被擦拭得雪亮的細長刀身驀地一道銀光閃過,清晰地映照出他幽黑深邃的眼瞳,「明天一早我會帶他回琅琊。」

前方戰事膠著,魯靖王如今一心要取鈺城,琅琊軍一旦過了洞庭,雙方勢必會在錦州境內有一場惡戰。若勝則得償所願問鼎天下,若敗則前後兩代數載心血付諸東流,大戰當前,身為主帥的秦蘭溪與赫連鋒必要%e4%ba%b2臨前線。不過,在此之前,還有一件要事亟待解決……

「你的事調查得如何?」拋開手中擦拭血跡的布條,赫連鋒轉身看向傅長亭,「自今年開春起,魯軍一路南下魯軍所經之戰,皆戰無不勝。且都勝得詭異。」

世人言之鑿鑿,每到魯軍山窮水儘之時,戰場上總有陰雲蔽日,刹那間風沙狂卷暗無天日。一片混沌裡,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隻聽聞聲聲淒厲的痛呼,慘叫聲撕心裂肺。黑霧過處,屍橫遍野,人畜俱亡。

也是從那時起,人口遺失之說盛囂塵上。

跨前兩步,傅長亭恭肅回道:「十之八九。」

聞言,赫連鋒皺眉:「果真是血陣?」

「攝其心,鎖其魂,逼其怒,取其怨。以怨為器,可奪眾生。」海棠花的花瓣沾上了道者的鞋尖,道者的視線隨之落下,看著地上被花瓣覆蓋的血漬。⊥思⊥兔⊥網⊥

那蔽日的黑霧便是怨恨。「怨」之一字在於心,心不平,則怨氣橫生。

赫連鋒忍不住雙眉緊鎖:「你說,魯靖王與天機子以血陣聚集怨氣,而後用以殺人?」

傅長亭搖頭:「是以血陣養怨氣。」單靠聚集,凝聚不成那麽強烈的氣息。

「如何養?」話一出口,赫連鋒的表情瞬間凝固,「那些失蹤的人……」

道者眉宇間冰雪飛霜,不見半點動搖:「以殺生怨,又以怨生殺。」

赫連鋒眼中隱隱透著一絲複雜:「世間果然有如此邪惡之法?」

夏風清涼,落英繽紛,紛紛揚揚的花雨在道者眼前飄下,在他臉上投出幾許陰影:「終南禁術。」

依終南律,偷習禁術者以欺師滅祖論,殺無赦。若有逃逸者,無論天涯海角,必萬裡緝拿,除之後快。

赫連鋒長籲一口氣,「嗆啷──」一聲,將長刀歸鞘:「破陣需要多久?」

「短則半月,長則數年。」

「這麽久?」

「有些事,貧道需再做確定。」直爽坦誠的道者第一次語帶遲疑。

「什麽事?」

「同黨。」

血陣所在之處理應怨氣衝天,而曲江城內卻隻有似有若無的一股淡淡死氣。這些天,更是連死氣都不再有。顯然是有心人在設法遮掩。以魯軍的戰報看,血陣內的祭品已然十分可觀,如此龐大的陣勢與強烈的怨氣,更需要有人在近處時時看顧,以免萬一。而那個人……是同黨無疑。

雙目微閉,赫連鋒抱著長刀沈思:「我給你十天。」

傅長亭垂首:「是。」

地上的血腥氣久久不散,赫連鋒從衣襟中取出一隻小瓶,拉開瓶口,小心地在屍身上撒了些許粉末。一陣青煙升起,黑色的夜行衣瞬間消融,屍體迅速蜷縮下陷,不過眨眼功夫,地上隻留下巴掌大的一灘白色粉末。風乍起,旋即被卷向天邊。

人命便是如此,任你說得語重心長痛心疾首,如何如何重於泰山,如何如何至珍至貴,不過隻是一陣青煙。一句話,一個傳說,一個罪名,就能白骨堆山血流成河。僅僅隻要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屠戮就成了正義。

「他看不得這個。」回過神,赫連鋒對傅長亭解釋道。

這個他指的的是秦蘭溪。此刻,他在房中沈睡著。

處理完地上的痕跡,赫連鋒抬腳走上石階,來到秦蘭溪的房外,倚著房門席地坐下:「彆告訴他。」

「嗯。」

他幽邃深沈的眼中依稀泛起一絲柔情:「這兩天難得他睡得沈。」

傅長亭看得分明。打算回房的道者看著護衛在秦蘭溪房前的他,心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