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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裡的人逃過一劫。

大家聞聽消息,對婦人更加敬重,有什麼好吃的都往她家送,上門看病的人更是一茬接一茬,有錢的多給點診費,沒錢的三兩個銅板意思意思,即便如此,婦人也在很短的時間內把損失的家底賺了回來,又聽從林淡的建議,把治愈疫病的藥方進獻給朝廷。

治愈了瘟疫,這毫無疑問是一個巨大的政績,於是縣太爺美滋滋地報給了知府,知府又報給了巡撫……三月之後,在一陣敲鑼打鼓聲中,當地縣太爺親自給婦人送來了兩百兩銀子、一百畝良田的地契,外加皇帝親自簽發的嘉獎令。

婦人在當地的聲望空前高漲,被洪水衝毀的房屋也重新建成了青磚大瓦房,再過幾年,她的兒子或許能中秀才、舉人、進士,繼而走上仕途;她的女兒會嫁入當地的名門望族,過上錦衣玉食的生活。隻要不出岔子,她的餘生應該是平安喜樂的。

林淡仔細觀望了一陣,便又有些昏昏欲睡,偏在此時,一位在外經商的同鄉給婦人帶回來一個消息,說是在京城看見了她的丈夫許祖光,而且對方還騎著高頭大馬,穿著綠色官袍,應該是飛黃騰達了。

婦人獲悉消息十分興奮,當即便拿出十兩銀子酬謝同鄉,回到家便收拾行李準備上京城去尋親。她的兒女非但沒有異議,反倒欣喜若狂,蓋因十幾年來,隻要家中一遇見難事,他們的母親就會告訴他們——沒關係,等爹爹當了大官,一切都能好起來。

於是有一個當大官的爹爹竟成了孩子們的執念,如今執念成真,他們如何還能保有理智?

林淡曾多次告誡婦人不要總把“當官的爹”這四個字掛在嘴邊,要教導孩子們自立自強,但婦人什麼都願意聽她的,唯獨在涉及到丈夫的事情時會格外偏執。在她的觀念裡,她不是這個家的頂梁柱,唯有丈夫才是,即便這個人缺席了整整十幾年。

“此事當從長計議,”林淡嚴肅道:“一晃十幾年過去了,他不可能還是孤身一人,既已當了官,家裡有妻妾兒女都屬正常,你若貿貿然去了,得知他已另立門戶,又該如何自處?要我說,你且花錢雇一名行商幫你打探消息,稍後再言其他。你在此處已紮了根,有聲望、有人脈、有家財,不到萬不得已還是不要離開為好。在這裡,你是人人敬重的林娘子,去了京城,誰知道你是哪個?”

“你這話卻是說錯了,相公在哪兒,哪兒就是我和孩子們紮根的地方,所謂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便是如此。你不了解我家相公,他最是正直,又對我情深義重,斷不會另娶妻妾。他不回來定然有他的難處,莫不如我帶著孩子們去找他,給他一個驚喜。”婦人言之鑿鑿地道。

林淡心知婦人已被那許秀才迷暈了頭,聽不進勸說,便閉口不言了。

婦人下了狠心,這回誓要找到相公,否則絕不歸鄉,便把房屋和田地都賣掉了,沒給自己和兒女留下一點後路。林淡勸了幾次無果,隻能冷眼旁觀,臨出發前才提點道:“彆的都可以不帶,但你公公婆婆的牌位,你和你丈夫的婚書,朝廷的嘉獎令,這三樣東西必不能丟。路上艱險,你一個弱女子,保護不了一雙兒女,不若花點銀子雇一支商隊送你們一程。”

婦人似乎厭煩了林淡的說教,並無回應,卻還是默默照做了。見她把婚書隨意放進包裹,林淡又道:“婚書和嘉獎令你藏好一些,我記得這兩塊牌位下麵有活板,便藏在那處吧。沒了婚書,你此去的前程且是個未知數,沒了嘉獎令,立足也難,還是小心一點為好。”

婦人不耐煩地撇嘴,卻還是把公公婆婆牌位的底座抽開,把嘉獎令和婚書藏進夾層裡。

第447章 逆轉人生3

曆時一個多月, 婦人帶著兩個孩子終於抵達了京城,先是找了一個便宜的客棧住下,完了四處打聽丈夫許祖光的消息。林淡好心提點:“你同鄉說他穿著綠色官袍,應該是六七品的官員, 你就著重讓人打聽這個範圍。四處找人詢問不是辦法,反而容易招惹麻煩,你使幾個銅板,請街邊的小乞兒幫你打聽打聽, 他們的消息最是靈通。”

婦人並不應聲, 卻默默照做了。她感覺得到, 林淡很看不起自己的丈夫, 隻這一點就足以構成她們之間不可調和的矛盾。

林淡的法子果然管用, 乞丐們整日裡在城中遊蕩, 聽得多、看得多、知曉得也多, 三品往上的官員他們不敢探聽,一個六七品小官的消息卻是手到擒來, 況且這人有名有姓,許祖光, 三十一二的年紀,長得清俊,又是從潭州來的,對號入座, 人當天就找到了, 連同送來的還有一個地址。

“……他如今是正六品的國子司業, 妻妾都有了,妻是禦使大夫萬忠良的庶女,名叫萬秀兒。妾有三個,一個是潭州某員外的千金,早已病死;另兩個是該千金的丫鬟,當年趕考的時候隨許祖光一起入京,負責照顧他的起居,後被他納了房。嫡子暫且沒有,庶子也無,庶女倒是有一個,就是潭州那位千金留下的,如今八歲。”小乞丐細細稟報完,也不管婦人蒼白的臉色,隻管伸手討要賞錢。

婦人心中絞痛,魂不守舍。

林淡提醒道:“給錢吧。”

“哦。”婦人下意識從荷包裡掏出幾兩碎銀,遞給小乞丐,等人走了才落下兩串淚珠。

她的兩個孩子惶惶然地問道:“娘,咱們該怎麼辦?”爹爹是有了,官也當了,可身邊的妻位卻被人占去了,那他們的娘呢?

“禦使大夫是個什麼官?”婦人在心裡默默問道。

“從二品,負監察百官之責,可遞補相位,十分顯耀。你那夫婿果然攀上高枝了。如果我是你,我便當許祖光已經死了,這便帶著兩個孩子歸鄉,過安生的日子,絕不蹚這潭渾水。許祖光如今不會認你,因為你已是他的……”

林淡尚未說出“心腹大患”四個字,就被婦人急切打斷了:“我為什麼要回去?我才是相公明媒正娶的妻子,還給他生了一雙兒女,他不可能不認我!我要找他問清楚!”說著說著便讓孩子們收拾行李,準備登門。

林淡還要再勸,卻被婦人怒斥一聲“閉嘴”,可見她已被林淡戳心的言論逼急了,根本不想再聽。

林淡言儘於此,便也隨她去了。

當天下午,婦人敲響了許家的門,卻被門房三番四次攆走,隻當她是個瘋婆子。婦人帶著兩個孩子蹲守在不遠處的巷子口,終於在傍晚時分看見了打馬歸來的許祖光,並當街大喊了一聲“相公”。

許祖光驚駭萬分,忙把三人帶走,安置在城郊的一處彆院,又派幾個身強體壯的老婆子和家丁看守,不讓他們四處走動,又過幾天竟使人送來一張休書外加五百兩銀子,連麵都不露就想打發他們回去。

婦人隱忍多日,內心已極儘煎熬,看見休書再也控製不住,嚎啕大哭道:“我為他養育兒女,孝順公婆,操持家務,如今娘家沒人了,公婆也入土為安,三不去我占了三條,他憑什麼休我?”

所謂的三不去是指:有所取無所歸,不去;與更三年喪,不去;前貧賤後富貴,不去。按照律令,不管婦人嫁給了誰,隻這三條做全了,那人都沒有資格休棄她,否則必然遭到旁人的非議,為官者更有可能被禦史彈劾。

前來送休書的仆役根本不搭理哭嚎的婦人和驚恐的孩子,隻管把他們的行李翻找出來,一陣搜檢。

“婚書呢?你藏在哪兒了?快把婚書交出來!”一名仆役揪住婦人的衣領,凶神惡煞地逼問。他們找遍了各處,卻唯獨不敢碰兩塊牌位,再怎樣,那也是他們家老爺的爹娘,還是得敬著點。

婦人連連冷笑,眼角卻掛著兩行淚。她真是悔啊,悔當初不該不聽殘魂的話,否則現在不會落到這個下場。許祖光早已不是當初會給她甜給她暖的許祖光了,他是豺狼虎豹,連妻子和兒女都不認。

仆役狠狠甩了她一巴掌,罵了一句賤人,又把所有東西收走,帶回去給老爺親自檢查,卻唯獨留下了兩塊牌位。+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找不到婚書,許祖光到底還是親自來了,一同來的還有他如今的正妻,萬禦史的庶女萬秀兒。想來也是,許祖光如今的一切都是萬禦史給的,家裡發生那麼大的事,他根本瞞不住萬秀兒。

麵對錦衣華服、光彩照人的萬秀兒,婦人膽怯了。

林淡可憐她,終究還是提點了一句:“你告訴他們,你就是當年進獻藥方救了潭州一州之地的林娘子,曾受皇帝親口嘉獎,鄉人也都知道你上進尋夫的事,還派了商隊送你入京,若是你無故失蹤,必會有人來查問。”

“說這個乾什麼?難道他們,他們還想殺了我嗎?”婦人在心裡詢問,目中便不自覺地透出幾分恐懼。她的一雙兒女卻半點危機意識都沒有,正用孺慕的眼神看著許祖光。

“不讓你消失,這件事如何善了?”林淡歎了一口氣。

婦人悚然一驚,忙把她的話複述一遍,果見許祖光表情僵硬,萬秀兒目中的戾氣更重,殺意卻凝滯了。

“淡兒,我們進去聊吧。”許祖光緩和了語氣。

萬秀兒則留在廳堂,笑容和藹地與兩個孩子說話。她長得清麗無雙,穿得又貴氣十足,單看外表,不知比婦人光鮮多少倍。十四五歲的孩子眼皮子淺,心思也單純,想著萬秀兒是大官的女兒,態度便十分乖順,問什麼都說,竟絲毫也不隱瞞。

但是很可惜,婦人藏婚書和嘉獎令都是背著兩個孩子的,萬秀兒並未問出什麼。

屋內,許祖光抱住婦人,開始述說自己這些年的不容易。他當年能高中狀元,又被萬禦史榜下捉婿,自然有幾分口才,隻三言兩語就打消了婦人的仇恨,將她感動地淚流滿麵,又許諾了很多好處,隻說恨不能與她白頭偕老,卻沒有辦法與位高權重的老丈人抗衡。

“……所以,如今我隻能委屈你當個妾室,是我對不住你和孩子,但我的難處,你們應該能體諒。求學不易,為官更不易,這些年,我全靠對你和孩子的思念才撐了下來,我會護著你們的。”許祖光慨然長歎。

婦人又被他說迷糊了,連連點頭答應,並表示當個妾室沒什麼,隻要他們一家人能齊齊整整就行了。

許祖光又說了一些安撫的話,給足了甜頭,這才帶著萬秀兒走了,並約定翌日早上來接三人歸家,讓他們彆落了東西。

是夜,婦人彷徨許久的心終於安定了,拿出一個未繡完的荷包,對著燭火繼續繡,蘭草青竹的圖案最適合許祖光佩戴。

看見她憧憬的笑容,林淡忍了又忍,還是戳破了她的美夢:“你許是不知,一旦為妾,你將來的日子隻會比死更痛苦。妾通奴,可買賣,落到正妻的手裡隨便找個由頭就能讓你死得悄無聲息,你的一雙兒女原是嫡子嫡女,如今變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