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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宮在上 弱水千流 4322 字 3個月前

她好玩兒,這點樂趣不曾有過,同手握大權執掌天下生死截然不同的滋味,帶著幾分說不出的味道,像是二月的蜜糖。還沒有釀得膩,隻是清清淡淡的一抹甜味。

玢兒果然很有先見之明,才剛還能瞅見太陽晃晃的天又陰了下去,像是小孩兒的臉,說變就變。大風忽地刮起來,竟然還有呼呼的聲響,妍笙穿得並不多,一時沒注意竟然“啊嘁”一聲打了個噴嚏。

一時之間,四周寂靜無聲。

妍笙拿手帕捂住口鼻,麵兒上很是掛不住。打噴嚏並不是樁了不起的事,然而放在紫禁城裡卻大不相同,一個堂堂貴妃,當著這樣多的奴才,著實是失儀到家了。她雙頰羞惱得紅撲撲,神色半是尷尬半是惱怒。

桂嶸站在嚴燁身後,一張白淨清秀的臉龐也是紅紅的,卻是憋笑憋出來的。其餘宮人廠臣也是將腦袋埋得低低的,細細看時還能瞅見肩膀一抽一抽地動。

方才還端著架子繃著麵皮,一個噴嚏過後整個人都蔫下去,妍笙一張小臉像是放了氣的球,偃旗息鼓。嚴燁抿著薄%e5%94%87,一貫森冷的眼中卻隱有幾分笑意,忽而上前幾步取過玢兒手中捧著的鬥篷,極為自然地替她係上。

他的手指仿佛帶著天生的涼意,修長如玉的指節慢條斯理地係著結,他眼簾微垂神情專注認真,像是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一眾永和宮的宮人略略驚訝,大名鼎鼎的東廠督主,他們所記得的永遠隻是一張倨傲如玉的麵容,興詔獄殺忠良,何曾見過他這樣用心地伺候人。

陸妍笙也是一臉的怔忡,令她回過神的是那道拂過左頰的涼寒,接著又聽見嚴燁的聲音從頭頂上方傳過來,說,“娘娘正是病中,如今才剛跨過冬,擦亮的時候風大天冷,該仔細身子。”

她沒由來地抬起眼看他,鬼使神差,一不小心撞進那雙淵淵的眼睛,竟然像陷入一個泥潭。

好在理智尚存,比眼前的美色更早令她回過神,妍笙彆過頭移開目光淡淡看向彆處,朝後退幾步同他拉開兩步遠,神態疏離,“時候不早了,廠公,啟程吧。”

嚴燁聞言比了個請的手勢,“禦輦在宮外候著,娘娘請。”

陸妍笙扶了玢兒的手走出去,隻見永和宮的宮門外停著一輛皇室禦用的車碾,暗紅繡金的車身四壁畫了琉璃鳳,簾幔上方綴著精致流蘇,極儘華麗奢侈之能事。一個恭候在一旁的廠臣朝她請安,打起簾幔將她和玢兒音素迎上了車輦。

西京路途遙遠,能隨侍的也隻有兩個近旁伺候的宮女。太後既安排了嚴燁隨駕侍奉,一眾廠臣自然不會少。嚴燁翻身騎上匹絳色黑鬃的駿馬,玄色的披風在晨間的風裡翻飛作響,威風凜凜,不輸於任何一個廝殺疆場的戰將。

東輯事廠的旗幡高高地揚起來,黑底白字赫赫然一個“東”。妍笙掀開窗簾子朝後方張望,隻見黑壓壓的一片全是騎在馬上的黑衣廠臣,綿延數裡浩浩蕩蕩,那道旗幡是所有梁人眼中招魂攝魄的索命符,令人聞風喪膽。

他勒著韁繩側目哂一眼身後眾人,冷冽的眼被風吹得半眯起,沉聲道,“啟程,往——沛國府。”

他的聲量不大,卻異常清晰地傳入了禦輦裡頭。陸妍笙又驚又喜,掀開簾幔望向那端坐在馬上的挺拔背影,蹙眉問,“廠公,不直接往西京麼?”

“回貴妃娘娘,”嚴燁在馬上朝她揖手,無懈可擊的五官在熹微的光中凝如玉色,聲音略微低沉,又道,“皇後娘娘為令妹同林四爺賜婚的手諭臣還沒來得及去您府上傳,今日適逢娘娘出宮,臣已奏請太後,恩準娘娘回沛國府省%e4%ba%b2,%e4%ba%b2口宣讀賜婚詔書。”

妍笙濃密纖長的眼睫微微地顫動起來。

要她%e4%ba%b2口宣讀賜婚的詔書?妍歌的這門婚事本就不是良配,嚴燁此番究竟是何用意?她眉頭皺起來,猜不透他心裡在想什麼,方才那句“來不及”顯然是鬼話,這到底是為什麼呢?

然而來不及她細想,嚴燁已經回身道了句出發,駕車的廠臣一鞭子抽在馬尾上,禦輦的輪軸便轉動起來朝前行。玢兒到底年紀小,眸子晶亮興奮得很,雀躍地跟妍笙道,“主子,您瞧廠公對您多儘心哪,您如今以貴妃之尊回府省%e4%ba%b2,又奉旨為國祈福,多風光啊,還不得氣死那個庶出的!”說著又感歎,“廠公真是用心良苦哪。”

陸妍笙唬了一跳,皺眉啐她,“不許胡說。”

玢兒卻挑眉,“哪裡是胡說?”說完,她側目看一眼簾子外頭,隻見嚴燁騎著駿馬走在一眾隊伍的最前頭,腦子裡莫名蹦出個極為荒唐的念頭,衝口便說了出來,“我說這場景怎麼那麼眼熟呢!簡直和新郎官兒迎%e4%ba%b2一樣呢!”

“你再胡言亂語半句,看我不撕了你的嘴!”妍笙幾乎要這句話驚得跳起來,側過眼惡狠狠地瞪一眼玢兒,“這話如何能亂說?”

“……”這回確實是說錯了話,玢兒悻悻地吐%e8%88%8c頭,耷拉著腦袋不再開腔了。

☆、省%e4%ba%b2生變

禦輦還沒到沛國府門前,便已經能聽到鞭炮爆竹劈裡啪啦的聲音,臨安長街大半條的街道兩旁都掛著紅燈籠,一片喜色的紅。妍笙掀開簾幔朝外頭看,仿佛恍惚置身夢中。

街上圍著許多瞧熱鬨的百姓,伸長了脖子打望。遙遙看見從紫禁皇城的方向行過來一支浩蕩如山的隊伍,領頭的是一個年輕俊美的男人,身條筆直挺拔,著蟒袍係鸞帶,騎在高大的駿馬上,巍然如神。身後是一輛華貴美麗的鳳輦,再往後便是一眾騎在馬上的人,玄衣冷麵,“東”字旗幡在冷冽的風中獵獵飄搖。

漸漸近了,遠遠看見闔府上下都立在門口遙望,她眼眶一濕就要流下淚來,然而在人前又隻能咬牙忍住。放下簾幔坐回車裡,眼眶紅紅笑了一聲,道,“分彆的日子也不算長,我真是不中用。”

玢兒伸手拍她的肩,眼底隱隱也有微紅。小姐入了宮,她這個隨侍丫鬟自然也要一輩子呆在紫禁城。然而她比宮裡其它的宮娥又是要幸運的,能趁著妍笙省%e4%ba%b2的機會和母%e4%ba%b2見回麵,這是上蒼垂憐的幸事。

陸妍笙如今以貴妃之尊風光省%e4%ba%b2,照著大梁的規矩,是要“闔家上下”一同迎駕。是以恭候的一群人裡不光有沛國公一家,還有諍國公府上的一眾人。

行至大門前,嚴燁騎在馬上掃一眼恭候多時的陸家人,提了韁繩翻身下馬,動作利落之中又有幾分雅逸。他轉過身走到禦輦前,探身打起簾幔,朝著車內的人恭謹地揖手,“貴妃娘娘,沛國府到了,臣伺候娘娘下輦。”

他麵上帶著和風霽月的淡笑,妍笙抬起眼看他,神色似乎有些遲疑。嚴燁又伸出右手到她跟前兒,重複了一遍,“臣伺候娘娘下輦。”

玢兒在背後搡了把她的胳膊,壓低了聲音說,“主子,您愣著乾嘛?廠公手都舉酸了。”

陸妍笙微微皺眉,上此在奉天殿門口,她便已經駁了一回嚴燁的麵子,他能忍一次,卻不代表能忍二次三次。她是個識時務的人,這個節骨眼不是矯情的時候,陸府一大家子都在迎她的駕,讓人乾等著可不行。

如是一想,她也不再糾結,伸出左手扶在嚴燁的手背上。她的手小巧精細,纖細的指頭像是青蔥,溫暖而柔軟。嚴燁的%e5%94%87角牽起淡淡的笑意,動作極為小心輕柔地扶著她出了禦輦,兩人在晨光熹微下並肩走過去,光華璀璨,耀眼奪目。

見妍笙在嚴燁的攙扶下款款而來,沛國公麵上笑若春風,眼中卻隱隱有光瑩。到底是自由捧在手心兒裡養大的明珠,打小就沒離開過自己身邊,當初送女兒入宮也是萬般舍不得,如今閨女榮封貴妃回府省%e4%ba%b2,這可是比天還大的殊榮。

秦夫人依在習大朗身旁拿著絹帕不住地揩鼻子,瞧見女兒的刹那便流下淚來。⊙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妍笙鼻頭一酸,剛要撤開嚴燁的手上前,卻被他一把拉住,她蹙眉正要說話,卻見一眾陸家人齊齊地朝她跪拜下去,高聲恭敬地喊道,“臣陸元慶攜一眾家眷,恭迎貴妃娘娘回府!”

她一下愣在原地,旋即才反應過來,心中不禁更是悲酸,連忙彎下腰去扶爺娘,泣聲道,“父%e4%ba%b2母%e4%ba%b2快起來。”

沛國公卻連連擺手,直呼不合規矩。妍笙無奈,玢兒忍著淚水遞過去一方手帕,她接過來揩拭了眼角麵頰的淚痕,扶著嚴燁的手端端地立定,儘力穩住聲線平靜沉聲道,“陸大人不必多禮,大家快平身吧。”

一眾陸府人恭敬地應了謝,這才從地上站起身子,又如眾星捧月一般將妍笙同嚴燁兩人迎進去。膳廳裡早已擺開了接風洗塵宴,佳肴滿滿地擺了一桌又一桌,沛國公朝妍笙揖手,要將她讓到主位去,“貴妃娘娘請上座。”

她赤紅著眼眶搖頭拒絕,“貴妃又如何?女兒還是父%e4%ba%b2的女兒。”

陸元慶大為動容,背過身抬起袖子揩了把臉,這才回過身勸道,“貴妃娘娘,這不合規矩。”說完又拿眼風兒看了看站在妍笙身旁的嚴燁。

嚴燁因微微俯首,朝她揖手恭謹道,“娘娘,您如今已經是太後欽封的貴妃,當坐主位,否則於禮不合。”

陸妍笙無可奈何,隻得坐到上位去。沛國公又朝嚴燁客氣道,“廠公也請上座。”嚴燁倒是坦然,並沒有多做推辭,隻撩了衣袍便在她左方緩緩落座。妍笙側目看了他一眼,眉頭微微擰起似是不悅,不著痕跡地往右邊挪了挪。

她的小動作沒能逃過嚴燁的眼睛,他麵上卻仍舊淡漠,隻端起粉彩釉茶盅呷一口,但笑不語。

陸元慶同秦氏坐在左方的首位,兩人均時不時抬眼打量妍笙。秦夫人心疼不已,隻見女兒比入宮之前清瘦了一圈兒,前些時日還聽聞罹了病,急得她連著兩夜睡不好覺。秦氏是個婦道人家,男人間的爾虞我詐波濤詭譎她摻合不進去,心心念念就是為了丈夫兒女,權勢地位都是男人的,她能想到的隻是女兒過得好不好。

思來想去再三終究沒忍住,她滿目憂色地開口,問道,“貴妃娘娘,前些時日,臣婦聽聞娘娘玉體抱恙,不知……”

聽見母%e4%ba%b2這樣對自己說話,妍笙隻覺得心都揪起來,她眼中的淚水幾欲奪眶,卻仍是咬牙忍得死死的,麵上笑道,“不過是些小毛病,不礙事的。”

聞言,秦夫人才放心幾分,頷首說,“那臣婦就放心了。”

嚴燁掖著袖子替妍笙布菜,動作自然而優雅,忽而又道,“對了,陸大人,前些日子皇後娘娘為陸二姑娘賜了一門婚事。素聞沛國府的兩位千金姐妹和睦,不如請貴妃娘娘為二姑娘宣讀賜婚的詔書。”

眾人都略微驚訝,竟然還有賜婚的詔書?陸妍歌的兩道柳眉幾乎要擰到一起,皇後娘娘怎麼會莫名其妙為她賜婚?她大惑不解,江氏也一頭霧水。

妍笙側目看一眼嚴燁,在一旁伺候的桂嶸已經將詔書恭恭敬敬地呈了過來,她隻好硬著頭皮接過來,在眾人的矚目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