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頁(1 / 1)

出來相見,卻命弟子前來問上一句,一彆百年,師叔的貴體可安好?”

六無君道:“我的眼睛生在她的身上,豈能安好!”

玉蟬訝然歎道:“難怪家師不敢出來,原來是有這挖眼大仇難解。”

六無君道:“我不要她用自己的眼睛來還,隻想聽一句話。”

玉蟬奇道:“是什麼話?”

六無君不答反問道:“你方才說......一彆百年?”

“那虛空幻境中的時日怎麼能與外麵相較?弟子失言,該說一彆十年才對。”

“虛空幻境?”

“師叔既然無所不知,豈不聞世間有一門功法,能叫人的神魂墮入虛空幻境?那幻境恰恰與永恒之境中的流光凝滯相反,時間飛逝的極快,但縱使在其中呆上百年,隻能抵外麵的幾日,我與師父進去時乃是六月下旬,出來時不過才到了七月上旬,可見玄妙之極。”

“難怪......是誰做的那一種幻境?”

“能做之人當今世上首屈一指,師叔莫非猜不出來?”

六無君靜默片刻,似乎仔細斟酌了才道:“回去問你師父,這前後一百多年裡,可真洗心革麵了?”玉蟬雖有疑惑,卻應道:“弟子這便去問。”方走幾步又被喚住了,六無君道:“你再問她,既已遁世便是為了避開風頭浪尖,為何又要出來自擾擾人?”

“這個問題很簡單,倒也不用去問家師。想那幻境中隻有我師徒兩人,雖彼此相依相伴卻不免冷清,師父見弟子時常煩悶抑鬱,百般逗弄也無法開心,所以就隻能陪我出來了,紅塵俗世雖有醃臢色欲,卻真不乏樂子可尋,此地據說名喚作情人穀,師父她說往後就與我......呃......玉蟬又失言了,請師叔恕罪。”

玉蟬這番話竟似頗有深意,六無君終冷笑一聲,道:“聽來,她倒是對你極好!”玉蟬仿若不覺他語氣中壓抑的衝天怒氣,笑道:“我師徒二人自然情深似海,她對我極好,我當然也對她極好。”

六無君靜默了半晌,周身的冷凝之氣更盛,道:“空離山的青光洞主本是一隻翠玉蟬,沾了主人許久的靈氣,又陪他葬在一處福地許久,這才生出一縷妖識,修成人身後便墮入魔道,數千年來傷人害命做儘惡事,手下聚有大小妖靈無數,十年前獨據一方,嘯傲魔界好不威風,陸玉,你這樣的人,竟能死心塌地的入了仙道?”

這位玄機雅渡之主果然名不虛傳,玉蟬訝然歎服,不知他這一雙盲眼如何能夠辨人,回道:“稟師叔,家師說玉蟬本是高潔之物,我先做配蟬辟邪,再做含蟬護體,既受了不少的正氣熏染,便該同主人生前那般做個妙人,她願舍上百八十年心力度我入道,既然有那許久的真心對待,玉蟬怎能不死心塌地?”

“得這百年相伴,憑你也配!”

這話聽來有怒有怨,有蔑視更有嫉恨,六無君冷哼聲中將衣袖疾拂,一股大力撞過來,玉蟬無法躲閃也無心躲閃,雖早就凝極法力抵抗竟也悶哼一聲飛跌往山下,江心月驚叫著似有心救援,卻見他攸的在半空處消失不見了,不由急道:“爹,您竟把他打得灰飛湮滅了?!”

江小星卻冷聲道:“隻將這廝打回原形可不成,應該也挖出那琪瑤仙子的眼睛來,再殺了她給爹報仇雪恨才是!”他怎麼也沒有想到,那位無比慈愛的女仙竟然就是辣手挖他爹眼睛的仇人,方才乍然得知便氣惱之極,之前對她的好感全無,誰知話方出口便挨了一聲狠斥。

六無君道:“孽障!可知這裡麵住的正是你娘?”

“什麼?真的是娘%e4%ba%b2?”江小星先是愕然後又歡喜,歡喜完了又是煩憂迷惑,這叫怎麼回事,娘%e4%ba%b2為何要挖了爹的眼睛呢?

江心月卻是雀躍之極,想要催促著進去相見,卻又不敢多言,隻得不住的拿眼睛瞟向江小星示意,誰知他卻道:“呃......爹,娘%e4%ba%b2既然不願意相見,咱們還是快些走吧,待會兒她若知道那玉蟬被您打回原形,隻怕會惱怒怪罪。”

他說的正是反話激人,六無君轉身朝向一方,不言不動站了片刻,看似平靜,若是想到曆曆往事,%e8%83%b8中卻隻怕有波濤洶湧,終道:“未免倉促不便,咱們改日再來罷。”

江心月自然極不情願,想抱住她爹的手臂央求幾句,卻隱隱覺得他既傷了人定然就是在生氣的,強行忍了半天終於小聲嘟囔了一句:“小星見過了,月兒還沒見過呢,爹也沒見過,好歹找到了人,怎麼能這樣就走?”

江小星把她拉到一旁,湊近耳邊低聲道:“笨丫頭,回去我說給你聽,畫給你看,你不就知道了?”江心月皺眉噘嘴,哼道:“那有什麼用?我總歸是沒見過真人!”

江小星彆彆扭扭更加小聲道:“你不知道我的畫工一流?不過,娘%e4%ba%b2穿的衣服忒少,比那些妖姬們還要清涼,畫起來不免羞人。”江心月不明所以,奇道:“那些妖姬什麼樣子?”

“你常住在山上沒見識過,我可是見過不少,那些妖姬都好妖媚惑人。”

“什麼是妖媚惑人?”

“妖媚惑人就是......”

聽兩人壓低嗓音嘀咕了這幾句,六無君終忍不住哼了一聲,上前幾步一手拉著一個,疾速穿過結界進入了仙穀之中,輕車熟路般徑直去到那瀑布下麵的水潭邊上。

“且在這裡候著!”

見他明顯的怒氣衝衝跳入水潭瞬間消失不見了,江心月驚道:“爹莫不是要尋死?”

江小星齜牙笑道:“笨蛋!娘%e4%ba%b2就躲在下麵呢。”

“啊?我也要去!”江心月方要隨後,卻被江小星強拉著出穀去了,“我也要去見娘%e4%ba%b2!快點送我回去!”她的連番抗議卻被他奇怪的舉動壓了下去,“辰哥哥,你在做什麼?”

“找東西。”江小星垂首弓腰,果真在樹叢中仔細翻找著什麼。

“找什麼?”

“一隻翠玉蟬。”

江心月這才恍悟,想起方才那位莫名挨了一掌的玉蟬來,於是急忙幫著尋找,不多時果真自隱蔽處撚起一枚幽光閃爍的翠玉蟬來。

“辰哥哥,他是不是死了?”

“死不了!不過是元氣大失幾日內無法維持人身,拿來給我!”

“不行,你看來很討厭他,定會趁機欺負他的。”

“此時不欺負,更待何時?嘿嘿!”

“你敢對師兄無禮,娘%e4%ba%b2知道定會罰你的。”

*思*兔*在*線*閱*讀*

“她現在自顧尚且不暇,可沒空去管旁人了。”

“自顧不暇?你的意思是,爹會跟娘%e4%ba%b2動手?”

“呃......這我怎麼知道?”

“咱們快點去看看吧......”

於是,江小星帶著妹妹又回到水潭邊上,強抑躁動老老實實的跪等。

水潭的下麵幾丈深處另有一片水域,墨綠色的葉片映襯之下,百八十朵仙蓮亭亭玉立,華彩閃爍形態各異,上下兩片水域之間被生生隔開一方天地,厚重無比的潭水一滴也沒有滲下,仙神之力可見一斑。

水域中央有座丈許方圓的蓮台,六無君怒氣衝衝的下來,卻隻定定的站著不言不動,周身的冷凝之氣倒減了不少,風琪闔眼端坐在幾步之外,仿若不覺身側有故人來見,實則心緒翻騰洶湧,完全不知該如何麵對這人。

若不是她當年賭著一口惡氣撒了個大謊,他又怎會悲憤之下自戮雙目?若不是他自戮雙目,她又怎會自責愧疚懊悔到極點,屢屢被那血淋淋的一幕自噩夢中驚醒?若不是她天真的以為自己早晚能夠修成仙道,不曆因果便能跳出那些本就不可能跳出的塵緣羈絆,又怎會屢屢刺傷他的一片真心?

她忽然想起神帝當日說過的話,世上最無奈的便是這若不是三字,到如今他心中有的是愛還是恨?他終忍不住闖進來,到底是為了嫉恨難平,還是因為前緣未了?那一雙得來莫名的小兒女又被他寄予了何等情思?

年少輕狂時,總有些叫人遺憾又傷感的事情,不知什麼東西該當珍惜,也不知什麼東西值得付出所有去換取,傷了旁人也傷了自己,如今懊悔不迭,亦不知可還有機會補救。

風琪隨他靜默了許久,久到將竭力壓抑不去想的往事俱都想過幾遍,言行舉止一幕幕如在眼前%e4%ba%b2曆,自相見的第一眼時起,想他做過的一切當年看來癲狂癡傻如今卻覺得情癡入骨的事情。

直想到那個傷人至深也傷己至深的夜晚,殷紅的鮮血,深淵般空洞的眼眶,癲狂的人,破碎的心,決絕的話語,字字傷神蝕骨,縱使想了許多種方法去忘記,到頭來竟不曾忘記分毫,反倒將他融神入骨,也將當年的自己恨之入骨,縱能用一百年修成堅如磐石的心智,竟敵不過他在身邊這樣靜靜一站。

她終忍不住睜眼望去,這人,怎麼竟清減如斯?那雙波光瀲灩神采飛揚的眸子再也不見,不會再用深情的,邪魅的,狡黠的,清冷的,甚至狠厲的眼神看人,隻有一抹黑綾擋住傷處的猙獰,看來卻更加刺眼也更加刺心,直要叫人忍不住落淚,也叫人忍不住要撲過去懺悔。

“仙道......可成?”又過了良久,六無君終問了一句,語氣輕如羽毛,聽來卻重如山利如劍,撼人心扉刺人肺腑,不提玉蟬,不問遁世的去向,也不問出世的因由,旁的過去的人事不過多餘,隻短短四個字,確是含著太多的深意。

那夜分明是那般慘烈決然的情景,如今乍然再見,他竟沒有嗤笑譏諷,沒有質問去處,隻柔聲問這一句麼?有這一問便似還有在意,有在意便似還守著當年的約定,守約便似守情,既守情,縱有怨恨難平,若肯將真心奉上,可還能換來當初那般情癡入骨的對待?

風琪頓時淚如泉湧,不敢舉手去拭,無聲中強抑了片刻,這才顫聲應道:“雖餘兩月,想必難成。”話中的兩月可就是那十年之約了,她自然不是個沒心沒肺的混賬東西,如今也不是當年那樣輕狂難抑的性子,不想矯揉做作,隻想隨心隨性秉持一個真字,既勘不破情絲,隨它墮落了又有何妨?

六無君靜默了許久,又道:“物是人非,你要小心。”

這話已不是之前的平淡無波,反而帶著些壓抑的關切,也許他還怪著怨著恨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