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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主任給她倒了杯水,斬月旋轉著一次性紙杯,忽然就看見太陽落山了,那一片血紅夕陽像人體噴出的巨大血柱,交織變幻中鋪滿了整個天際。

……

病情什麼的沒有告訴媽媽,這種程度了,與其讓病人痛苦,不如讓病人好好把握剩下的時光,爭取能在記憶裡永存,為這一生畫上美好的句點鑠。

元旦以後,媽媽重新住進了醫院,其實當斬月要求媽媽再次住院後媽媽就能猜到什麼事情了,她自己的身體自己最清楚,和斬月推%e8%84%b1了很久,不願意再為治不好的病浪費金錢,家裡已經負債累累,可能一輩子都還不清這些債務,但斬月還是把媽媽送進了醫院,將最後的十幾萬塊錢也投進了最後的治療中,雖然頂不了幾天,也治不好,但這是孝道,但凡她今天做的有一點點對不起父母,以後爸媽離開了,她的良心都難以安然。

……

翻過年,斬月就被快遞公司以委婉的口%e5%90%bb辭退了,她的肚子到底騙不了人,用人單位不敢開這種具有生命危險的玩笑,萬一斬月在送快遞的途中出了事故,責任沒有人能夠承擔。

最初她發愁了很久,在她生產前似乎都找不到工作了,家裡還有爸媽要養,自己生孩子也要錢,生完孩子她也不能立刻出去賺錢,她很煩,夜夜睡不著覺。

後來媽媽重新住院了,倒也好,斬月全天候陪護,同一病房裡的病人家屬都不敢置信,這家人居然讓一個身懷六甲的女人來伺候病人,都說家家有本難念的經,誰也彆議論誰,坐下來閒聊一下,都能聽出來身不由己。

……

今年春節在二月份,這天晚上已經夜深,病房熄了燈,病床間拉上了簡易藍色布簾,因為同住病房的幾家陪夜看護都搭好了躺椅占據了晚上睡覺的位置,斬月找不到多餘的地方,索性趴在媽媽床邊睡起了覺,夜半醒來,媽媽再也睡不著了,窗外正好有一盞路燈,幽幽的黃色星火,怎麼看怎麼讓人憂鬱,她將視線移回床邊,輕輕拿手碰了碰斬月趴在身邊的頭。

夜闌人靜,醫院總壓抑著一股叫人陷入瘋狂的氣氛,可能在這間病房代表更多的,是死亡。

媽媽輕輕的將台燈打開,斬月沒被影響,看來已經睡熟了,長發往一邊傾瀉,她不敢碰斬月,怕鬨醒她,所以挑起她的一縷頭發,握在手心裡感受那種質地,小時候,她幫斬月梳頭發,無數次摸過她的頭發。

燈光下,媽媽的眼睛驀地怔住了,她看到斬月烏黑的長發中藏了幾根白頭發,不是花白,是從根白到尾端的全白,媽媽當時渾身驚顫,發抖,放掉了女兒的頭發,拉過被頭死死咬在了牙齒上。

她嗚嗚的哭,從來沒有這麼難受過,即便去年年初被醫生確診罹患子宮癌時也沒有此刻的痛苦來的劇烈,她的女兒才整27歲,居然已經白了頭發。

她好想等到大小姐帶著斬月爸爸回來的那一刻,看到他們一家三口幸福的去日本生活,看到斬月重新獲得第二次婚姻,圓滿幸福的婚姻,而且那個男人一定要非常溫柔,待斬月腹中這一對龍鳳胎視如己出,也不枉費她在靳湛柏這裡遭受的委屈,媽媽咬著被子哭,在這樣一個萬籟俱寂的深夜,尤其傷心傷肺。

……

農曆年過後,媽媽安詳的在醫院去世了。

臨終前那滿是淚水的雙眼死死的看著斬月,她就這樣走了,留下了還在人間吃苦的女兒。

一生就在此處斷篇了,關於斬月往後的幾十年,是幸福,是不幸,關於佟雲裳最終有沒有回來找女兒,她都不知道了。

死去的人,是真正的幸福。

……

壽衣準備過了,放在床頭櫃最底下,斬月把布簾拉上,開始給媽媽擦洗身體,濕軟的毛巾擦過媽媽鬆弛乾裂的皮膚,斬月握住了媽媽的手,翻起來看看掌心,結了很多繭,很厚,她記得,很小的時候媽媽幫她洗澡時就有這些老繭了,隻是這些老繭沒現在這麼厚,這厚度是一天一天年年月月累積下來的。

媽媽的十個手指頭都開裂了,出血的幾個已經凍出紅色的血塊,冬天的時候,衣服不是太厚媽媽都選擇手洗,因為怕浪費電,洗的次數多了,雙手在洗衣粉裡泡的裂開,然後就容易疼痛。

斬月把媽媽的手仔仔細細的擦了一遍,每個人的一雙手,最能代表她一輩子活出的生活是什麼質量的。

就在掌心相貼,媽媽掌心的溫度慢慢流失時,斬月的眼淚,啪嗒,啪嗒,一顆連著一顆的往下掉。

從今以後,她是沒有母%e4%ba%b2的人了,這世上除了父母,還有誰惦念著你,不論多遠,不論你十八還是八十……

窮凶惡極的殺人犯執行槍決時,眾人拍手稱快,為你流淚的,是父母。

……

斬月打電.話給殯儀館的,其間叫路斬陽回成都,等殯儀館的工作人員拉走了媽媽的遺體,斬月才回了一趟家。

爸爸還不知道媽媽去世的消息,每天白天都是斬月去接他,帶他去醫院看看媽媽,如果當天媽媽情況不錯,沒什麼身體大檢查的話,斬月會抽個兩三個小時回叔叔家睡個覺,今天回家和以往一模一樣,爸爸已經穿好了衣服,帶了他昨天晚上熬的薑湯,媽媽說想喝,看斬月開門進屋,把保溫瓶往袋子裡裝,就準備去醫院了。

冬季,穿的厚,斬月的孕期到了最後,還懷了兩個孩子,但也令人意外,她走路挺輕鬆的,看到爸爸像每天一樣,等著她回來接他,默默的換了鞋,很平靜的走到爸爸身邊,說媽媽早上九點多過世了。

爸爸一瞬間就怔住了,斬月現在不容易蹲,隻好在爸爸麵前拉了條椅子坐下,說了媽媽走之前的情況,把媽媽說的幾句話交代給爸爸,說壽衣已經給媽媽穿上了,說媽媽的遺體已經轉移到殯儀館了。

爸爸坐在輪椅上,再也沒開口講話,那一個下午,都在窗口凝望著,窗外什麼都沒有,隻有碧空如洗的藍天。

斬月洗了把臉從衛生間出來,跟爸爸的後背說:“我給媽收拾遺物了,出殯那天帶到殯儀館火化。”

爸爸一動不動。

斬月進了房,自己家房子賣掉後帶過來的行李就沒怎麼規整出來,現在倒也很方便,爸媽的行李都在那個掉了色的旅行包裡麵,原本就沒什麼東西。

後來翻出來那件從S市給媽媽買的羽絨服,還有保暖內.衣,是那次纖柔內.衣展賺的錢一起買的,爸、媽、弟弟都有,這兩件新衣服媽媽還沒有穿。

斬月站直身體的時候試著去摸身邊的牆。

砰咚一聲,爸爸回頭望著房門口那個地方,滿臉淚水但已經叫驚愕止住,突然就大聲叫了起來:“琪琪?”沒有答應,爸爸一下子慌亂了,急促的滾著軲轆掉方向過去:“琪琪!”

把輪椅移動到房門口,爸爸看到斬月躺在地上,已經失去知覺。

……

通知了叔嬸和媽媽的幾個住在五湖四海的姐妹,另外就是沈書,其他就沒什麼人了,沒有屬於自己的房子,沒有人願意借地盤給你設靈堂,況且嬸嬸回來了,斬月得帶著爸爸先挪地方。

房子是路斬陽出去跑的,80年代的老舊小區,城市規劃的遺留物,很破,連物業都沒有,租的是一樓,帶個院子,一室一廳,路斬陽在S市生活,以後恐怕也很少回家,不需要給他準備房間,斬月住客廳把臥室留給爸爸就行,最主要租金便宜,斬月不嫌棄,爸爸更不嫌棄。

路斬陽回來就路斬陽多跑幾趟,接爸爸過去,又來回兩趟把家裡的東西從叔叔家送到租房這邊,斬月去附近照相館洗媽媽的照片,做遺相用,回來的途中買了一板白燭,爸爸什麼都不能乾,隻能待在家裡,斬月和路斬陽分頭行動,奔波了一整天。

設不了靈堂,%e4%ba%b2人也就不能上門吊唁,斬月也怕被房主看到不願意租給他們房子,於是隻等晚上天黑了才在家裡幾平米的客廳裡點了蠟燭,把媽媽的遺相工工整整的擺放在櫃子正中間,三個人都換了黑色衣服,今晚給媽媽守靈。◆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

晚飯是路斬陽做的,虎皮椒,西紅柿炒蛋,簡單方便,三個人圍著一張撐開的茶幾在媽媽遺相前吃著飯,斬月突然扶著腰站起來,說:“爸,我先睡一會。”

她進了臥室,把疊好的被子拉開,縮在床上,用手努力的壓著腰,不是孩子踢她,是動刀那邊的腰疼,疼的很厲害。

“姐?”

路斬陽在外麵,斬月忙硬撐著說:“我困,你們先吃。”

弟弟的腳步聲走回去,斬月才在被子裡發出一聲呻.%e5%90%9f,她身體很不舒服,她覺得她肯定哪裡有毛病了,不然不會這麼難受,媽媽的後事還沒料理完,現在最好不要橫生枝節,斬月在被窩裡縮成蝦米,死死的握著拳頭,身體雖然疼痛,但竟也不知不覺間睡著了。

……

醒來後八點多,沈書到了,電.話打到斬月手機上,手機放在外麵客廳,是路斬陽接的,路斬陽不認識沈書,以為是姐姐的同事,電.話中給她指了方向,半小時前沈書到了。

斬月從房裡出來,頭發沒梳,亂蓬蓬的,人也憔悴,迎麵看到出現在家裡的沈書,竟然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兩年前離開新加坡,自此後和沈書隻能通過電.話聯係,她老樣子,做法務的,人既乾練又很簡約,穿一身黑,紮了個馬尾。

沈書看到斬月哽了一下,遭逢這般痛苦的變故任何人都開解不了,隻能依靠時間將傷口淡化,斬月笑了笑,睡一覺後身體好了一些,走出去和沈書抱在一起。

簡單的給爸爸和弟弟介紹了沈書,四個人無言的拉著四張椅子乾坐在媽媽遺相前,白燭燒的很認真,燭淚往下滴,一滴接著一滴。

晚上守靈,十一點多斬月先送爸爸上.床睡覺,爸爸哭了好久,人已經虛%e8%84%b1,熬不了一夜。

淩晨兩點,路斬陽從椅子上掉了下來,站起來後斬月也叫他去睡覺,路斬陽困的實在撐不住,拿了床被子抱到沙發上睡覺,遺相前就隻剩沈書陪著斬月枯坐。

沒有點燈,隻有兩星燭火,三點鐘的時候,斬月起身把家中大門打開,傳聞家鄉風俗,守夜當晚淩晨三點要把門打開,死者的靈魂會回來。

家中伸手不見五指,冬日,大半夜開著大門,非常寒冷,路斬陽傳來輕微的鼾聲。

萬籟俱寂,家門前麵跑過一條拴著鈴鐺的狗,鈴鈴鈴鈴的。

漆黑的破曉時分,家中又有%e4%ba%b2人去世,陰氣很重,讓人越發汗毛直豎,斬月拿了條毯子給沈書,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