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耿清河敬佩的眼神中,林柚扭下門把手。

之前的所作所為應該已經讓水鬼的力量被削弱了些,可為了以防萬一,林柚還是握緊手裡的……拖把,謹慎地拉開門。

——事實證明,他們都想多了,走廊上一點影子都沒有。

看來是真走了。

彆說是鬼影,林柚蹲下`身觀察地毯,又用指尖撚了撚,暗紅的織物上瞧不出也摸不出任何水漬。如果不是門另一側那個離壞掉隻有一步之遙的門把,她幾乎要懷疑方才發生的一切都是兩人共同的幻覺。

銅質的把手早已嚴重變形,還留著兩三個指印,搖搖欲墜地掛在門邊。

估計再來那麼幾下就會徹底掉了。

林柚心想這鬼可能氣傻了,這門鎖就是擰掉把手也進不來啊。

“行了,”她拍拍手,站起身,“回去繼續找線索,不是說還有兩個櫃子沒翻嗎?”

倆櫃子正好一人一個,林柚接連拉開上下三個抽屜,除了翻到一把削鉛筆用的折疊小刀以外一無所獲。

她試著揮舞兩下,覺得這戰力堪憂,又悻悻把小刀扔回抽屜。

“哦哦,我找到了!”另一頭的耿清河倒有了新發現,他驚喜地叫道,“這兒有本日記。”

日記一般可都是重大線索啊。

林柚感興趣地回頭,“嗯?在哪?”

“就這個。”耿清河十分自覺,直接把那褐皮小冊子塞進了她手裡,“好像是個什麼學者的手記。”

撫過被羊皮紙包裹著的封麵,林柚看到上麵手寫的“某某大學,尤金·麥爾維爾”的字樣。從第一頁簡要記的幾行字能看出這人是個民俗學家,可再往下翻,林柚忍不住皺起眉。

大片大片的汙漬染黑了書頁,她飛快翻過一遍,隻有六七頁還能勉強辨認出原先寫的是什麼。

【2月5日 晴

今天到達了喬在電話裡說的那座廢棄倉庫,他說是他過世親戚留給他的。他知道我在做的研究,告訴我要是有什麼感興趣的可以直接帶走。

上帝啊!我還真在角落裡發現了好東西,如果我沒有猜錯,那書——不,現在下結論還太早,帶回去仔細看看吧。】

直覺告訴林柚這本書會是重點。

【2月6日 暴雨

路上下起了大雨,沒辦法,隻能臨時找地方投宿了。

經營旅館的蘭頓夫婦都很和善,跟他們聊天十分愉快,他們說歡迎我在這裡多住兩天,我也同意了。

蘭頓先生對我帶的書很感興趣,說想借去看看,但我隻能遺憾地拒絕他,它不是什麼好東西。】

【2月8日

………………書不見了。】

接下來是被塗抹了大團的汙漬,林柚直接跳過大半本,找到幾近半年後的日記。

【7月26日

他們為那場馬上要在後天進行的儀式獻祭了太多人,我一定是鬼迷心竅才同意了蘭頓的提議……】

【8月2日

蘭頓太太突然意識到他們做了些什麼,至今為止第一次和她丈夫大吵了一架。

在她把一切付之一炬前,他們殺了她。】

【8月7日

她回來了……

我聽到走廊裡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她是回來找我們複仇的可我】

日記到這裡戛然而止。

“蘭頓就是旅店老板的姓吧?他們不是單純的殺人狂,”她在最後這一頁停留許久,也一起認真看了半天的耿清河滿臉困惑道,“殺掉那些住客是為了‘獻祭’?”

“差不多。”

“這位民俗學家,”林柚用指節敲敲羊皮小冊子,“從朋友家廢棄倉庫撿來的可能是記載了什麼邪教儀式的書。看日記,他知道這很危險,所以一開始拒絕了老板的請求。”

“但老板把書偷走了。”

耿清河思索道:“……還不知怎麼說服了他,讓他同意一起進行這場儀式。”

“八成為了他的研究,”林柚嗤了一聲,“看自己多年的研究有實踐的可能性多難得?——就為這眼睜睜放任他們殺那麼多住客,這家夥也不是什麼好人。”

因為一場邪教儀式被謀殺的客人可太倒黴了,據那些失蹤新聞,林林總總有二十多個呢。

“說起來,七月二十六號和八月二號之間的這幾天肯定發生了什麼事。”

她道:“都殺了這麼多人,我不認為蘭頓夫人會毫無理由地幡然醒悟。”

她有預感和那場儀式的具體內容有關。

可惜疑似是儀式進行日期的那幾頁也和彆的地方一樣,被汙染得一個字都看不清。

林柚正兀自沉思,忽聽還在來回翻那本日記的耿清河遲疑著開了口:“我怎麼越看越覺得最後這一段那麼有既視感呢……”

“……!”

念頭電光石火似的一閃,林柚一個激靈,又看向門口。

“這個房間,”她喃喃道,“以前是那民俗學家住的。”

林柚抬眼望向耿清河,“你說他是怎麼死的?”

字跡寫到一半就草草中斷,看內容又不像他沒寫完就自己跑了,下場可想而知逃不開一個涼字。

“他自己都說了是複仇,又說‘她回來了’,”耿清河托著下巴,“那肯定是老板娘回來索命了唄。”

這樣一來,看來他們一開始猜的有偏差。他們以為造成旅館鬨鬼的是那些受害者的怨念,但真正的開始應該是老板夫婦內訌,被殺的老板娘死後成了惡鬼。

“所以——”

林柚指指門外,“你說的‘既視感’沒錯。剛才在門外的,很可能就是蘭頓夫人。”

水裡的那些長發進而證實了這一點。

耿清河:“……”

臥槽。

“她來找的不是我們,而是原來住在這裡的某個人,”她道,“當然,就是那位民俗學家。”

“恐怕她一直都在重複當年做過的事,我們純屬躺槍。”

這這這——

一個溺死的女鬼夜夜在旅館遊蕩重複當初的複仇行徑,耿清河越想越覺得自己整個人都不太好了。

“那我們趕緊從這房間出去啊,”他苦著臉說,“這兒也太不妙了,搞不好她一會兒還要再回來看看呢?”

“這裡是不妙,但不全是你說的那個原因。”

林柚搖搖頭,“你忘了,這個房間還死過一個人。”

那個被老板娘弄死的民俗學者還留在這裡呢。

意識到她話中含義的一瞬間,再聽到身後傳來的細微響動,耿清河整個後背都麻了。

他一寸寸地回過頭。

兩人都是背向床邊站的,而此時此刻,原本正平平整整地覆在床上的棉被以中間的一點為中心,一圈圈地鼓了起來。

隨著這鼓動,棉被下漸漸現出人形的輪廓。那東西緩緩抬起腦袋,像是感覺到什麼似的,將頭偏向他們的方向,蠕動著往床邊爬來。

房間裡寂靜得隻剩棉被與床單摩攃的窸窣聲。

耿清河隻覺汗毛倒豎,就在理智的那根弦馬上就要崩斷,他準備直接拉著旁邊的隊友奪門而逃的前一秒——

“瞧瞧,服務多到位,自動送上門來的情報源。”林柚滿意地一笑,摩拳擦掌,“來,動手吧。”

耿清河:“………………”

耿清河:“????????”

第10章 柳暗花明

等乾屍顫顫悠悠地從棉被裡探出頭,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幕——

兩個年輕人,一個麵上仍帶驚疑。而另一個和他並肩站著的姑娘,拎著根不鏽鋼鋼管,正輕輕地往手心敲。

“坦白從寬,”她冷酷道,“抗拒從嚴。”

“……”

站在一邊的耿清河覺著己方這畫風不大對。@思@兔@網@

——好好的主角畫風給玩成了反派。

他壯著膽子打量那具乾癟的屍體。對方臉上的肉早陷落得沒了蹤影,顴骨高高聳起,腦袋頂上隻留幾縷稀稀疏疏的毛發。

雖然比皮包骨還是好那麼一點,但這一眼看去也夠瘮的了。

這時,那對深陷的眼窩裡,緊貼著眼皮的眼球緩緩轉動看向他們的方向,裡麵的凶惡愈加濃重——

“我招!”曾經的尤金·麥爾維爾在飛快估算過兩方實力後,十分識相地嘶啞道,“我全都招!”

耿清河:“…………………………”

誌氣呢?!!

林柚倒不覺得有多意外,她隨手把新從拖把上拆下來的不鏽鋼管往旁邊一杵。就依這乾屍生前的德性和死後這麼久還窩在這裡的行為來看,他搞不好就是旅館裡食物鏈最底層。

“這日記是你的?”她晃晃那小本子。

“是、是,”大約是因為聲帶朽化,民俗學家的聲音在低低的嘶啞中帶了一絲說不出的刺耳尖銳,“是我的。”

“我和他們合作,”他還真老老實實地一五一十交代了個清楚。

“他們負責殺人獻祭,我來完善。”

“完善什麼?”林柚問。

“——當然是那個儀式。他們有想要的東西,”麥爾維爾道,“正好我沒有機會實踐我的研究,當時我以為這是雙贏。”

“既然是想要的東西,”耿清河眼神遊移,“老板娘為什麼突然變了態度?”

麥爾維爾喉間發出“咕嚕咕嚕”的響聲。

“因為儀式成功了,但是那蠢女人發現和她想象的一點都不一樣。”

他眼中既恐懼又爽快,“然後?然後她居然想一把火燒掉這房子和我們的成果,結果就被他們殺掉啦!”

林柚敏銳地注意到他話裡的信息,“他們?”

她看日記時就覺得有些古怪,這會兒驀地發覺了違和感的來源。

提到老板娘的死時說“他們殺了她”,麥爾維爾必然沒把自己算進去,也就是說,至少還存在除了他和老板夫婦以外的又一個人。

“有一陣子蘭頓他倆嫌自己做不過來,”麥爾維爾道,“又去招了個女孩來當女傭——她居然還真什麼都跟著一起乾。”

“不過,你們打聽這個做什麼呢?”

他說:“反正也不可能出得去了。”

說到最後,麥爾維爾竟是直接哈哈大笑出了聲,他幾乎笑得破了音。看他這癲狂又篤定的態度,林柚不由和耿清河對視一眼。

就在這時,遠遠地傳來一聲尖叫。

“呀啊啊啊啊啊——!”

兩人不約而同地往聲音響起的上方看去。林柚隨即反應過來什麼,她再望向床上,那裡已經空空如也,仿佛某位民俗學家根本沒出現過。

她“切”了聲。

“跑得還挺快。”

“早知道我不看了,”耿清河懊惱,“應該多看著他的。”

“沒事。”

林柚道。

“反正看他那態度也問不出來更多的了,現在去看看樓上怎麼回事吧。”

至於他說什麼不可能出得去,林柚壓根沒放在心上。又不會是死局,總能找到解決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