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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臣 灰穀 4175 字 6個月前

逢的儂大哥是真心真意地為他著想,雖然一個字沒提皇上,其實字字句句都是擔心自己改革失敗,眾矢之的,與當初方子靜提醒自己曹操殺糧官王垕的意思是一般。

隻是,如今子靜哥反而沒有再提過這顧慮了,反而提點自己可以考慮其他的生財方式……

他偷偷看了眼方子靜,方子靜目光立刻敏銳掃了過來,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軍機處大堂上,陛下親筆書了至公堂,我們為臣子,自然也隻能竭儘全力罷了。”

儂思稷歎氣:“你們還說我迂呢!我看你們才真的是……”卻不再說什麼,自己斟了一杯酒喝了下去。

和順公主笑道:“我看你們兄弟,都是白替彆人操心,自己卻隻一意孤行的,難怪能談到一塊兒。急什麼呢,不過有句話倒是說對了,我看靖國公府確實單薄了些,是該結一門得力些的姻親。我如今做了督學,也頗覺得有幾個女學生與許兄弟很是般配……俗話說晚婚遇良人,好飯不怕晚。”

方子興忽然道:“說到這,我手下正好好幾個侍衛不曾婚配,家境極好,聽說嫂嫂在萬邦任督學,都央著我和嫂嫂說幫忙做媒呢,也不知嫂嫂肯幫忙不,我也未敢胡亂應了,隻能回來先問過嫂嫂。”

和順公主微微一怔,意味深長看了眼方子興,笑道:“二弟的屬下,那自然是品性極好的,稍後你擬個單子來,我看過便好。”

方子靜卻問許蓴:“你如今是打算怎麼著?通商口岸的稅銀,也算是個長久辦法。”

許蓴道:“是,如今正讓薑梅那邊帶著人算著,開幾處通商口岸合適,這稅銀收多少合適,還有這關稅和商稅,從口岸和漕河兩岸關口收起來也方便。”

儂思稷道:“通商口岸是不錯,但也要時間吧。夷洲那邊的通商口岸,修好以後也不是很快就有進賬的。”

許蓴又忍不住看了眼方子靜,試探著道:“我倒也沒有什麼法子。隻是我前日看到戶部那邊的賬冊,看到宗室如今已過萬人,人均歲支四百石,祿糧每年已接近五百萬石……”

和順公主擺了手笑道:“你這是做生意做多了,隻看著支出錢多,千萬彆去捅這馬蜂窩。宗室不能應鄉會試,無仕進之路,隻太學馬馬虎虎讀了,入得皇上的眼,便也隻是當些閒差,全靠這祿糧祿銀過日子。你千萬彆在外邊說這個,這說不得,你改軍製,得罪的隻是大臣們,你要想著裁減祿銀的法子,那是把宗室都得罪了,皇上也必不敢應的。祖宗成法,這是謝家天下。”

許蓴又看了眼方子靜,卻想起了九哥說過的無君論……天下非為一家一姓之天下……,九哥為天子,可從來沒覺得這是謝家之天下,反而時時想著國計民生,以天下為己任,躬行儉德,不尚奢華,還是跟自己在一起後,才有了些人氣,但也從未貪圖過享受……

方子靜笑道:“顯見得你姓謝了。”

和順公主嗔道:“我可不是為了我一個人的祿銀,我是知道他這是要給天上捅個大簍子呢!這是真心為許兄弟著想,少年人不知輕重,切切不可亂來,真得罪了人,便是皇上也護不住他。”

許蓴遲疑著道:“宗室子無前途,這許多人,為何不能科舉選人?”

和順公主笑道:“都說了謝家天下了,他們覺得天下人都是他們的家臣,選了官,誰敢做宗室上司?再則應鄉試會試,難道讓宗室子去與百姓們一般搜檢身體?”

許蓴看向和順公主:“宗室女如今都能進萬邦學堂入學,這一次選入九疇的女先生中,不少都為郡主、縣主吧?宗室子弟何不也入九疇學堂就讀?如此哪怕有一技之長,無論文武,總比太學裡一味隻學經義的好。隻要有了前程,也就不必指著那點祿米了吧?”

和順公主含笑看了他一眼:“宗室子,糜爛不成器的多,太學都隻是混,也未必肯和百姓一般進新學。而且你這養軍,用錢是長久的,你前程光明,我勸你還是不要沾這爛攤子。”

許蓴若有所思,看方子靜一直若無其事在那裡給儂思稷勸酒,武英公完全沒提宗室,但九哥卻一聽就明白他的意思。而這其中原來是如此之麻煩,和順公主待自己也是真心實意,卻也勸自己千萬彆碰。

所以,子靜哥,是猜到什麼了嗎?他是不是也猜到九哥必定也能想到宗室的祿銀?

散席的時候已是深夜,許蓴帶著些醺醺然回了宮,謝翊尚且還在燈下看折子,看到他回來笑了:“怎麼,和儂思稷他們喝酒,竟沒醉?怎麼在範家就能喝醉呢。”

許蓴接了帕子洗了頭臉,手裡捧了熱茶過去他身側坐下來:“武英公沒讓我多喝,又有女眷在,上的櫻桃酒,甜甜的,醉不了人。再說我心裡也想著事呢。”

他將今日席上說的宗室的話說了一遍,看向謝翊:“我知道九哥必定從未想過什麼謝家天下,但宗室祿銀這個,看來確實不好動。”

謝翊含笑:“元鱗一片心全都在國事上,我很感動,但是籌銀這事怎麼可能讓你一個人擔著,宗室這些事,你也不必理,自有朕安排。但你說得沒錯,得先讓他們有個出路,九疇學府讓宗室子入讀,這是個好辦法,你提的這個建議很好,朕明日就下旨。”

許蓴看他滿口誇獎,卻心中明白九哥禦極多年,宗室痼疾他必定已注意許久了,撤藩已不容易,怎好再動祿銀?此非一朝一夕之功,九疇學府是九哥首倡的,恐怕下旨要求建九疇學府的時候,九哥就已想過讓宗室子入學了,如今把功勞都歸於自己,隻為鼓勵嘉勉自己罷了。

但九哥這樣用心哄自己,他心中十分熨帖,隻靠著謝翊,右手順著龍椅扶手落下,撫上了謝翊膝蓋,指尖輕輕打著圈摩挲。笑道:“我知道九哥心中定然早有辦法了,怎不教我。”

謝翊微微一笑:“削減宗室宗祿這事,隻能從大處做起。”伸出手來卻握了他作亂的手腕:“明日再細細與你說,今夜已晚,該議些正經侍君的大事的才好。”

第234章 定賦

碧紗輕拂,珠簾微動,和順公主步入內室,看方子靜正拿著書看,聽到珠簾聲便抬頭,看到她一笑:“孩子睡了?”

和順公主坐在妝鏡前卸下釵鳳,命所有侍奉的丫鬟退下,笑道:“今日子興和你好端端攔我話頭作什麼?”

方子靜含笑起身過來替她卸釵環:“公主明敏。”卻一字不多說。

和順公主點頭:“子興攔我,我想著是不是還是許蓴那龍陽的老毛病。結果你也把話題往外帶,我細想了想,想起好端端李梅崖怎麼品評起臨海侯和莊狀元範探花的姿容來?再想一想靖國公剛鬨的滿城風雨……”

方子靜在和順公主後看向鏡子,在鏡中以指按唇,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和順公主道:“我何嘗不知道不可說。隻是難道真就這麼日久天長拖下去?君不立後臣不娶的,哪裡是個長久法子?如今靖國公這麼一打,自然是沒人嚼舌了,況且還有那兩個美姿儀的狀元探花在,也沒那麼紮眼。然而終究難長久……不是我說,尋常男子之愛,尚且不能依仗,更何況是那一位?”

方子靜直接忽略了那尋常男子之愛不能依仗的話,酸溜溜道:“難道你我能有置喙的餘地?你看子興定然早就知道,卻一言不發,一字不曾露過,他自幼伴君,最知君上性情,此事必不可轉。”

和順公主道:“子興一字不吐是對的。然則你我也已上了這條船了,我如今才明白過來謝騫的意思,難怪那日我說聖上封了我為女尚書,你大驚失色,原來是這個緣故。這麼說來,今日許蓴好端端忽然說宗室的宗祿,該不會是你調唆的吧?”

方子靜道:“我一字未提過宗室。再說了,如今這位一直很是嫌棄白吃祿米的皇親國戚的,也不是第一次說了,但凡申飭黜落罪臣,哪一次不斤斤計較提到白費國帑的話頭呢,他是慎殺,但哪個被問罪的不被發去邊疆或是河工效力了,他可心疼那些俸祿得緊。”★思★兔★網★

她將發髻全部放下,看著鏡中的丈夫雄心勃勃的麵容,歎息:“但嫌棄歸嫌棄,皇上不也沒敢動宗祿,撤藩已惹了眾怒了……便是方家……”

她將話咽了下去,方子靜麵容從容:“便是方家近親也有諸多不滿。我知道的,但這一位君上確實與我從前覺得的大不同,我想,興許他真能做到呢?畢竟如今他這種種作為,已不像個聖君,倒像個聖人了。要不是有許蓴在,我還真以為他是無欲無求了。”

和順公主道:“便是要削宗祿,也太操之過急了。”

方子靜笑:“年輕人血氣方剛,你看許蓴去津海衛,三年做了十年的事,如今回朝,急著做事,也無妨。我也覺得軍製這般拖下去不好,洋夷一日千裡,我們不可能安枕無憂的,若是一直如此,十年內海疆必然生事。我本也覺得操之過急,但一想興許是我年歲漸長,凡事竟也求穩,不敢賭了。”

“難怪皇上敢啟用許蓴這樣不拘一格的人,我看朝中之大臣,再能乾也舍不得這麼全心全意毫無掛礙地埋頭衝,我到底還是眷戀著嬌妻愛子,舍不得去得罪天下人。既然他們君臣一個敢想,一個敢做,那我何不護一護呢。”

和順公主笑道:“夫君風華正茂,不必自輕,也不必拿我和潛哥兒當幌子,你分明樂見其成,就你這不甘寂寞的性子,看到這樣大事,豈有不插一腳的,若真做成,確實也要名留青史了,隻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了。”

方子靜道:“吾妻知音也。”

和順公主含笑搖頭,沒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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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方子靜上朝,看許蓴站在那裡又是神遊萬裡。隻是謝翊果然朝上下了諭旨,以緘恪郡王勤勉有功,進親王,封宗令。

緘恪親王上前叩謝大恩,謝翊卻又加恩宗室,命緘恪親王於宗室子弟中挑選學優材美之人選入九疇學府就讀,並月給銀米紙筆等項,如有品行端方、精勤好學、有一技之長者,可由宗令即行保奏,則可擢用授官。

緘恪親王連忙領旨謝恩。

方子靜心中暗自點頭,臨海侯果然深得陛下眷注。昨夜才說,今日聖旨就下了,這枕邊風好生厲害。如今倒要看這宗祿之事,皇上如何行事了,他倒是十分期盼這一子,皇帝如何應對。

散朝後眼錯不見,又看到蘇槐引了許蓴往內書房去了,他也不急,隻悠悠然去了軍機處,仍是安排軍製改革的事不提。

卻說許蓴被蘇槐引著去了禦書房,卻沒直接在禦書房大堂,而是從後到了內殿屏風後,那裡收拾了軟榻長幾,也有書案和文房四寶,又插著滿滿的畫卷。

許蓴從前時常也來這裡過,看著卷軸以為九哥又得了什麼新畫,便伸手拿了展開看,卻聽到外頭謝翊在說話:“莊卿這稅法的上疏,朕看了,覺得有些疑惑,特召你來詳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