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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臣 灰穀 4235 字 6個月前

有不到之處,請各位同學海涵。

雖說在座多是王公貴族之子,但到底都還未領實職,與他這響當當實權在手還實打實有軍功在身的不一般,他這般謙和,原本又是討喜的性子,不多時席上歡聲笑語,果然儘歡而散。

許蓴帶著滿身醉意回宮,蘇槐慌忙帶著內侍們安排著送了解酒湯,替他梳洗,將通身上下衣裳都換過。謝翊從前朝回來,看到這醉醺醺小醉貓一隻,忍不住也笑了:“你這去哪裡喝了這許多酒?是又和方子興、儂思稷他們喝酒去了?不記得自己受傷還沒好全了?”

許蓴笑嘻嘻攀上謝翊,隻不停獻%e5%90%bb,伸手到處點火:“九哥,我好喜歡您。”

謝翊十分無奈,也沒辦法與醉了的人講道理,隻能抱著他安置回榻上,卻被許蓴纏著不放。之前因著謝翊讓他克製養生,他也乖巧,雖然明明很渴望,卻也隻是軟語相求。不似今日這喝醉了借著酒意動手動腳手口並用的黏上身便不肯放手,謝翊被他惹得一身汗,終究鬨了很晚才把他給安撫睡沉了。

謝翊這才起身出來命人傳水洗浴,一邊命人去傳春溪定海進來問話。

待到換了衣裳,謝翊麵上已又回到了之前那克製冷淡的神態,蘇槐回話人傳到了,便命了進了書房,問他們:“許蓴今日和誰喝的酒?席上說了什麼話?”

春溪上前回道:“是和太學、國子監從前的同學喝的酒,席上多是敘舊,說些京裡各家的閒話罷了,並無彆情。”

謝翊道:“怎的我看他今日抑鬱不快,有些反常?你們細細回想,真無人說什麼?”

春溪和定海麵麵相覷,春溪小心回話道:“因著隻是敘舊,我們護衛都安排在外邊房間用餐,並未在內侍奉,但席上一直融洽,並無口角。”

定海道:“若是說有些不快,似乎是世子從沈先生那邊出來後麵上有些氣色不好,後來忽然命人投帖邀宴,世子平日一般不這樣臨時起意約這些同窗的,多是高門子弟,臨時邀約多少有些失禮。”

謝翊重複道:“沈夢楨?你確定?”

定海道:“是,之前先去國子監,後來聽說沈大人升官了,還讓我們另外備了禮,後來因著沈先生未下朝,他先去了武英侯府,方統領和儂將軍出去打獵去了,是武英侯在書房見的世子,我們未進去侍奉,但出來的時候世子還高高興興滿臉笑容的,還一一看了秋湖他們備的禮,嫌不夠喜氣的,因著沈先生聽說訂婚了。”

謝翊將桌上的鎮尺拿在手裡慢慢撫摸:“知道了,下去吧,不要和許蓴說朕問過這些。”

第176章 叛道

這日無大朝會。

沈夢楨一大早便被宣進宮裡,心裡隱隱已知道這是昨日自己闖了禍,昨日許蓴離開那般神情,這位必定心疼,少不得興師問罪來了。

果然謝翊語氣平淡:“聽說沈卿定了親?倒是喜事一樁,既是自己幸福美滿,難免想要學生也美滿罷?”

沈夢楨一聽這話頭,便知果然如此,上前行了大禮,俯身拜下道:“是臣逾越。”

謝翊拿著玉如意在手裡慢慢盤玩:“沈卿昔日詩酒放浪,不拘世俗之時,可想過自己如今板正腐儒之狀?”

沈夢楨低頭:“臣慚愧。是臣妄測君心了。”

謝翊道:“關於皇嗣,朕如今每旬都去太學,其實便是在物色嗣子,但不會過早公開,以免臣子們居中操縱押寶。但朕會秘密立儲,朕未百年之時,諸宗室子皆有可能,因此人人踴躍奮進便可。密旨隨時會改,存於正大光明牌匾後,朕百年後,宗王、輔政親王、輔政文武大臣見證,同時取下密詔,擁立皇帝。”

沈夢楨一顆心落了下來,俯身下拜:“皇上聖明。”

謝翊道:“許蓴比我年少,朕恐是走在他前頭,因此朕要讓他擁有權力,新君隻能依仗於他,若不肖不賢,可廢立之。”

沈夢楨麵色微變,謝翊道:“是不是覺得朕是昏君?”

沈夢楨不敢說話,謝翊道:“內聖外王,聖人修至德,施之於外,則為王者之政。‘無偏無黨,王道蕩蕩’,當聖人有情之時,王道也便偏了。你為許蓴之師,自然真心為他著想,然而你又為良臣,因此擔憂朕因愛他失了王道,亂了天下。”

沈夢楨聽謝翊這口氣並無怪罪,心慢慢定了下來:“陛下聖明,想來已有打算。”

謝翊看著他道:“平身吧,朕今日和沈卿說說話,沈卿也不必拘禮。”

沈夢楨看蘇槐過來引了他坐在下首,他抬眼去看謝翊今日雖和往日一般穿著玄黃色常服,卻眉目同樣帶著風流,舉止投足不似之前端肅雍容,而是帶著一些隨意。

他再仔細看發現禦書房內除了蘇槐,誰都沒有,背上的汗一下就出來了。

謝翊卻淡淡道:“我自幼便為帝王,受的所有教導,都是教導朕如何成為一位明君,名存千古,史書流芳。”

“但我大一些後,自己熟讀史書,便發現曆朝曆代,合格的天子沒幾位,受命於天,國祚萬年,不過是個謊言。每朝每代,皇帝總有賢愚,若是皇室子孫不肖,遇到昏君,朝代覆亡也不過如同兒戲,荒謬可笑。”

“當然,名教自然有此解釋:‘皇天無親,惟德是輔。民心無常,惟惠之懷。’‘天之生民,非為君也。天之立君,以為民也。’”

謝翊徐徐說話,口氣居然十分溫和,仿佛正在與沈夢楨談論經學一般尋常。

沈夢楨麵色青白,不敢說話,卻已隱隱知道皇帝要和自己說什麼了不得的話,而他此刻隻想暈過去,並不想聽到任何離經叛道之話,他從未想過自己一生不拘禮法,但真的見到這般驚世駭俗的帝王之時,他是如此的恐懼。

謝翊笑道:“如此推導下來,浙東鴻儒南雷先生提出來‘天下為主,君為客,凡君之所畢世而經營者,為天下也。’也是順理成章的事了。”

沈夢楨撲通一下跪了下來,吞了一口口水,隻覺得喉嚨乾渴不堪。

謝翊看著他道:“前朝國祚兩百七十六年,傳十六帝。我朝於前朝大亂之時,應運而生,驅除韃虜,平定天下。國號定為沐,一則高祖封號為沐王,二則取深仁厚澤,潤澤萬物,涵養天下之意,為水德所興。”

“國祚迄今,已有近兩百年,已算長榮。國朝有興衰,天子有榮枯。我朝國祚究竟得享天命多久,在乎皇帝一人之賢愚,是否順應民心,順命天意。”

“如此看來,皇嗣擇賢,本為順應天意。然而曆朝曆代,卻隻以嫡長子承繼,無論賢愚。朝野清明、國祚綿長,靠著聖主能臣,然而這聖主,竟然是要靠撞大運一般的由天定。”

謝翊戲謔笑了下,甚至有些自嘲:“細數起來,吾中華泱泱五千年,曆朝曆代興亡榮枯,盛世也好、中興也好,多能臣而鮮聖主。”

沈夢楨低聲道:“皇上聖明,如今以賢定嗣,又有能臣效忠,為上佳。”

謝翊卻微微一笑:“朕初登基之時,也不過是個兒皇帝,賢愚不辨,誰又能說朕是個明君聖主?便是此刻,也尚且未能蓋棺論定,畢竟,朕已有了幸臣,且愛之甚矣。”

“天下,並不為我謝家一家之天下。眾位能臣,忠的是江山社稷、黎民基業,也並非我謝氏天子。”

沈夢楨兩眼一黑,剛剛回緩過來的心又提起來了,謝翊站了起來,伸了手指在桌麵上的地球儀上輕輕一轉,碧藍色的琉璃圓球滾動起來,陽光反射在上頭,波光粼粼,似能見到四海碧波萬頃。│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朕一意謀海事,拓海疆,固海域,卿知道原因的——我們未來的敵人,將從海上來。海外諸國之政體,卿可有了解?”

沈夢楨硬著頭皮道:“內閣如今正搜集著各國政體之資料,考察各國軍政。”

謝翊凝視著他:“據朕所知,有些西洋政體,並無君王。‘以天下而養一人’,三綱五常……你猜有朝一日,我國朝的有識之士,是否會不會也有人提出……‘無君之論’?”

沈夢楨連忙跪下大聲道:“皇上!請三思!便無君王,權力仍掌握在少數人手裡!無非教會、議會、內閣掌權,異體同構,並無他異!前朝成化十五年不朝,嘉靖二十年不朝、萬曆三十年不朝,然則朝廷運轉無誤,此為內閣之功。秦三公九卿、唐三省六部,宋二府三司,皇上何以為我朝數千年之有識之士所共推之治,比不過那西洋之國之政體?”

“聖君垂拱,無為而治。陛下切莫以海外蠻夷小國以為正統,須知我朝地幅廣袤,若無中央之專治,無以震懾九州四海。自周天子為天下之主,垂拱而治,延綿千年不變,可知其自有優越。”

“陛下聖明,天下歸心,切不可擅動一統之治,自毀根基,則亂必生,徒耗國力民力,請陛下三思!”

謝翊看沈夢楨嚇得聲音顫唞,麵色青白,冷汗涔涔,微微一笑:“都說了咱們君臣隨意說些心裡話罷了,平身吧。尚且也還未到那一步,隻怕來日有人以炮彈轟開國門,若是再遇上昏君奸臣、黨爭民變……哪一朝代不是這樣的覆亡?不可不以此戒之,決不可故步自封,妄自尊大。”

沈夢楨低聲道:“皇上聖明。”聲音仍然驚嚇過度,微微發著顫。

謝翊心滿意足笑了笑:“沈卿少年之時,離經叛道,想來亦能體味朕之所思所想。如此,沈卿也當明白,朕這一番話,無人可說,與卿今日一席話,酣暢淋漓。”

不,我沒辦法理解……皇上您為什麼要害我,沈夢楨麵青唇白,勉強躬身下拜:“臣惶恐,得陛下信重。”

謝翊道:“如此你亦當明了,朕待許蓴之心意。朕亦信其在朕和沈卿的教導下,許蓴能成為心有社稷萬民的賢王。治國平天下,治人心,正風氣,到時天下廓然大公、正氣浩然,豈非盛世清明?”

沈夢楨聲音乾啞:“皇上此意可曾與許蓴言道?”

謝翊注目於他:“未到時候,他年少,城府不深,性質樸,不善偽飾。朕與他說這些,來日他露出一兩句這意思,又是位高權重之臣,難免要被人詬病他有反心。”

“這無君之論,朕能說,你們臣子是說不得的。”

沈夢楨被謝翊這誅心之語說得心中幾欲吐血,您也知道這是反賊之言!

一個帝王反帝王之道!如此悖逆,這是什麼驚世駭俗之舉?

謝翊看著沈夢楨憋屈的臉色,心中暢快,含笑道:“如今隻有卿知朕之懷抱,朕情之所鐘,今後還請沈卿多多教導許蓴了。”

沈夢楨道:“隻怕他心結在,心中惶恐,陛下何不徐徐與他說明未來打算。”

謝翊道:“他於世情通達,偏偏另有執著,說他癡也罷,說他純粹亦可。朕並非不曾猶豫。他從閩州殺回京城,跪了宮門,非要闖到朕跟前,讓朕給他一個明白。朕虛長他十歲,總不能連他都不如。他既能堅持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