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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臣 灰穀 4210 字 6個月前

上,切莫再仗著船堅利炮,便恣意涉險。”

許蓴道:“我知道的啦。”

方子靜道:“皇上之前用你,應該就是為了開海路。如今借著援新羅一戰,將海疆給鞏固了,朝臣們也無法置喙,大局已定,再用你籌劃經濟,修廠製船,實在是高明。朝中重臣恐怕也已覺察了,但也伸手不到你這裡。你這般年輕,如今若是在京為官,必定遭嫉遭打壓——如今皇上先把方家這麼高高架起在明麵,眾人也隻看著方家的榮耀,倒是給你更多的騰挪餘地了。”

方子靜扼腕歎息:“便是我也想不到從你這樣一個小小紈絝兒身上能做出如此局麵,雖說你自己確實爭氣,但皇上這苦心積慮,也是識人之能。大處著眼,卻從小處無聲無息布局,處處落子無閒子,身處深宮,明照四海,皇上真明君也!”

他勉勵許蓴道:“你須好生為官,不可辜負了明君一片良苦用心,陛下待你器重,你更不可輕忽了。咱們這如今行的一樁樁一件件,是利國利民的千秋大業啊。”

許蓴滿臉光彩,仍然謙虛道:“也是子靜哥克敵有功,又忠心耿耿,子靜哥與皇上才是明君遇良將,千古佳話呢。”

方子靜笑了聲,沒和他解釋自己心中時時憂懼,不過如今皇上確實明君之相,至少十年之內,不至於會動方家。但皇上無儲,下一任如何不好說。如今皇上既肯將權下放在方家手裡,方家總也不辜負這份信任便是了。

他如今打了勝仗,軍權在手,煊赫光榮,又剛得了兒子,正是誌滿意得之時,也不似從前消沉多疑,更多的是躊躇滿誌意氣風發,便不如何懼怕這未來之變局。

他看了眼單純的許蓴,仍然告誡他道:“雖說如今皇上器重於你,又愛你之才,悉心栽培,但你切莫恃寵而驕,在皇上跟前失了臣子的本分。皇上為人心細,你在君前回話,還需警醒。”

許蓴道:“我知道的,多謝子靜哥教我。”

方子靜道:“我看你天性通達,恐怕也不用我教,自知道趨利避害,皇上恐怕也喜歡你這天然無機心,才敢用你。我也不多說了。”

許蓴真心實意道:“我知道子靜哥的意思,時移世易,人心易變。但此刻皇上既信重我們,我們也隻管為國為民,隻要未貪圖榮華,為個人謀甚麼私利,我想皇上必也不會猜疑我們。立於天地之間,對得起自己良心,也就這一世罷了,且顧眼前這一刻心安就好了。”

許蓴看著方子靜懇切勸道:“子靜哥就是想太多了,總想著後世子孫怎麼辦,將來怎麼辦,可能就不如我和子興哥過得開心些。”

方子靜從懷裡掏了懷表看了眼,拿了桌上玉鎮尺拍了他手一下:“你趕緊謄折子吧,我看要退朝了,小心你碰不上你沈先生,他如今可是大忙人。”說完忍不住笑:“老子過的橋比你走過的路還多,毛頭小子還來教訓我。”

第175章 離經

沈夢楨果然滿臉疲倦,看到他來隻問:“聽說你受傷了?恢複得如何?”他打量了下許蓴看他滿臉紅光,點頭道:“看來恢複得還不錯,倒讓我掛心了幾日。”

許蓴道:“先生身子一向可好?聽說先生升官兒了!恭喜先生!還有聽我娘說先生也已訂婚了?婚期定在什麼時候?雙喜臨門,大喜事啊。”

沈夢楨倦色濃重:“有話就說,那些都是小事,婚期在十二月。”

許蓴連忙將折子遞給他,將之前想要留津海,皇上讓他具折呈報的話又說了一遍,然後詫異問道:“怎的婚禮行得如此倉促?”將將夠六禮走完,難道是先生有什麼急事?

沈夢楨道:“我與她父親算得上是忘年交,她父親去世後,她傍著叔父度日,雖然衣食無憂,到底寄人籬下。聽說她叔父要給她訂親,對象是巨富之家,卻十分貪花好色,年歲也稍長了些,比我都還要大上幾歲,她叔父是貪圖財禮罷了。”

“她不知如何是好,想起幼年時候曾與父親一並出遊,見過我一麵,便大著膽子托人送了一封信給我,求我相助。又說聽說我還未成婚,願為妾室,等解了困離了家,她便自請出家,不給我添麻煩。”

“我想著我與她父親也算知交一場,看這小姐也算有勇有謀,依稀記得她父親誇過她聰慧,當時和我下過一局棋,不過七八歲年紀吧,下得確實有章法。橫豎我總該娶妻的,如今當了官不娶妻很是麻煩,索性便娶了她罷了。便約了她當麵問她是否同意,她回道夫妻一體共榮,一損即損,她家人粗俗貪婪,隻恐結了姻親給我添麻煩,她隻為自己脫身,無意耽誤我之仕途。”

“我看她行事大膽,見識也不凡,頗有些義氣,便和她說這算什麼麻煩,我本就放誕無禮慣了,得罪幾門親戚算什麼。反倒是我如今入閣,官場險惡,恐怕不等他們拖累我,反而我先行差踏錯哪一日被政敵所謀,如今正需要一個賢內助幫我應酬內外。她聽我答了,想了想,將她裙邊玉佩贈我,那便是同意了,我便托人去下聘了。”

許蓴道:“原來是這般,您這樣的高官去下聘,她叔父自然是同意了,這也是行好事了。”

沈夢楨道:“婚姻無非如此,不是這家人便是那家人。如今這小姐性子爽利,便是沒有我她自己也能過得不錯,我就喜歡這響快性子。畢竟我是個粗枝大葉的,在外邊也有個放誕風流的壞名聲,一般小姐恐怕受不住我這脾氣。”

許蓴連忙誇道:“老師風度翩翩、詩酒風流,如今又位高權重,威儀漸生,正是一等一的良人。”

沈夢楨看了他一眼:“莫要說我?你呢?你爹也要出孝了,你也該議親了吧?看中哪一家?還是等我夫人到時候替你物色物色。”

許蓴麵上微熱搖頭道:“不必師母勞心,先生您彆管我了。”

沈夢楨凝視著他,忽然道:“我從前行事荒唐,與梨園子弟、菊壇名角結交亦不少,也見過不少為情所困的癡人。”

許蓴拙劣地顧左右而言他:“先生有空替我看看折子吧。”

沈夢楨道:“當初皇上挑我做你老師,恐怕也是看中我這放浪形骸無視世俗禮法這一點,我開始還覺得奇怪,皇上一貫端肅,最不喜輕佻之人。”

“若真是重視你,如何挑我去做你老師?當時雖未解聖意,但方子興親自傳了口諭,我也自己見了你,對你是喜愛的。當時也隻覺得皇上計量深遠,也是真缺人才,能挑到你這樣合適的人來謀海事,也算大膽,到底是青年帝王,革故鼎新,手段也絕不墨守成規因循守舊的。”

“後來在閩州,先見皇上為你多加鋪墊,你卻不肯留在閩州,反要回京。見你當時那情狀,我便有些猜到了。”

這一年多來,我冷眼看著,也納罕,他既真心為你好,你執著回京,他仍是安排你外放,精心為你挑選職位,又親為你加冠賜字,放你去主管市舶司,再到這次大戰,你卻確實爭氣拿了戰功回來,這是處心積慮真心為你前程著想。然而如何又遲遲不納妃立後,甚至自汙名聲,他難道不知道這般會將你置於何地嗎?”

“你可擔得起這%e5%aa%9a惑君上,斷絕嫡宗,妨礙皇嗣的罪過?”

許蓴麵色微白,卻一言不發。沈夢楨看他神情倔強,歎息道:“罷了,我隻說這一次。你就是個犟種,恐怕皇上也覺得我離經叛道,這才讓我收你為徒。於我而言,確實世俗禮法都是狗屎。隻是皇嗣為國本,國本動搖,恐怕殃及民生。因此才勸你一句,然而皇上聖明,他便默許了你,那想來自有打算。我不再多說。”

許蓴一反進來時的滿臉喜悅,隻垂睫端正跪坐在席上,雙手放在膝上,長袖垂下紋絲不動,再無之前那跳脫促狹神情。

沈夢楨不由暗暗後悔自己話說重了,不由暗自啐了自己幾口,從前年輕之時,最恨那些從墳墓裡爬出來的老古董,如今如何自己也成了這老僵屍了。

隻是……情癡他見多了,白頭到老的斷袖他也見過,但人家那是普通人家,家裡可沒個皇位要繼承!更何況,誰和隨便就能要自己命的人談什麼情愛?那可是翻個臉就能族誅的主兒!\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他這學生,就是個莽撞的傻大膽!

他看著許蓴今日一身淺青絲袍衣襟層層密實斂著,端正係著腰封腰帶,佩著螭龍團佩,,冠袍嚴整。出去打了一回仗回來,英姿佼佼,去了那些富麗堂皇之氣,看著仿佛沉穩許多。但那風流之情態沉斂入了骨子裡,舉手投足看著溫雅謙恭,眉目顧盼之間,卻能窺見那意態動人,風流蘊藉。發乎情真,不肯作偽,這才是真正“越名教而任自然”呢。

還有上麵那一位,看著端莊穩重,誰想得到骨子裡是這樣的驚世駭俗呢!他從前自詡離經叛道,蔑視禮法,如今比起上麵那一位的叛逆來,他算個啥?這種冷靜裡帶著瘋勁的感覺,讓他感覺到驚心。原本覺得上麵那位內聖外王,如今聖人有情,當如何?

在這二人麵前,從前自覺風流不羈不拘禮法的沈夢楨忽自慚形穢,俗不可耐。

他語氣轉緩,溫聲道:“折子留下,你先回去吧,剛看了幾眼,大道理沒寫透,回去再多找幾本從前的書看看,我記得銀莊發債券這樣的事也不是如今才有,但最有名的卻是‘債台高築’的典故,你須得擔心政敵以此攻訐。”

許蓴道:“是。”

沈夢楨看著原本意氣風發朝氣蓬勃的學生進來,被自己幾句話潑涼了氣氛,越發後悔,隻叮囑了幾句,才道:“那事我不會再提,你隻順心為之吧,聖人必有打算,你聽他的安排便好。”

許蓴抬眼看了眼沈夢楨,仍然應了是。

師生相對無言,沈夢楨心裡愧疚,也隻能先打發他回去了,自拿了他那帖子去看。

許蓴從沈府出來,確實這些天來的誌滿意得得勝回朝,又得九哥溫柔眷顧,春風得意,一時有些骨頭輕了,如今細思回來,自己那勝仗,靠的是船堅利炮,靠的是九哥給的精兵強將……自己不過一股血勇,但那一日在船上奮勇殺敵的,哪一個不是?

他值得九哥為他付出這許多嗎?還有……沈先生說的自汙,又是如何來的?

他翻身上馬,春溪問他:“可是要回宮?還是回府?”

許蓴想了想道:“去千秋坊,派人去給國子監、太學的同學下帖邀請下,就說我在千秋坊包了包間,設了宴,請他們無事的來敘敘舊。”

春溪應了連忙出去安排席麵、投帖等事。

果然午後便在千秋坊設了一席,招待了一回從前交好的同學。他如今少年得誌,春風得意,儼然朝廷新秀,下了帖子邀人,受邀的豈有不來之理,便是有事的也都推了連忙趕過來,誰也不曾計較這突然的邀約。

滿滿當當坐了滿桌,許蓴親自拿了酒杯一一敬了過去,隻說之前公務繁忙,許久未能與各位同學敘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