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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臣 灰穀 4223 字 6個月前

院為儲才之所,他居官其中,詞章無補國家,不若外放為君分憂,做些利國利民的實事。”

謝翊皺了皺眉,轉頭吩咐蘇槐去傳範牧村,一邊手下飛快,將折子一一過了一遍,都批了回去給歐陽慎,三言兩語定了方向,讓他們下去再議。

等到範牧村進來時,謝翊已將折子處理差不多了,看了看時辰想著見過範牧村後便還可回去和許蓴去後山走走馬。

範牧村進來規規矩矩行了三跪九叩禮,謝翊卻乾脆利落問他:“京官與外官大不同,你從前也素無外官之誌。平日性情又過於狷介孤傲,身旁也無什麼人幫你,如何想到外放?”

“以你操守學問,在翰林好生修學,若是想要做實事,任學政亦可,或者去禦史台也行。州縣人員太雜,又是湖廣一帶,那裡河工一事水太深,泥沙俱下,魚龍混雜的,去歲還自殺死了個三品府台。你如今尚未成婚,任外官不妥。若是出個什麼事,朕到時候對不起舅舅。”

範牧村看謝翊提到父親,眼圈微微一紅,心裡原本編了許多道理,一時竟有些說不出口,過了一會兒才道:“許世子在京裡富貴逍遙,陛下也能為之計長遠,謀於外官,砥礪磨練,以期成材。臣如今亦見賢思齊,亦想為君分憂,經世為民,臣持身甚正,定不負聖君深恩。”

謝翊大詫:“這是怨怪朕之意了?”

“你如何與許蓴比?”

範牧村:“……”

謝翊道:“爾為臣,為朕之肱股耳目,朕照應你,是看在舅舅麵上,看在自幼伴君情分,看在你一向忠心清正,才學淵博,這才寄予厚望。”

“許蓴與朕相愛,朕與之承廟宇,共天下,統海內,皓首同陵,你與他比什麼?”

範牧村料不到謝翊竟然如此坦蕩吐出這般驚世駭俗的話,這話若是讓禦史朝臣聽到,恐怕要血流成河,地動山搖。然而謝翊說得偏又如此輕描淡寫,舉重若輕。

他震驚抬頭看著謝翊,謝翊看著他倒也沒遮掩:“許蓴說你聞到他身上杏仁茶香,朕想著你那狗鼻子想來又聞出來他身上有朕味道了。”

“朕倒也不必瞞你這些。朝廷正是用人之際,你非要外放也不是不行,朔州正鬨飛蝗厲害,你去看看罷,朕再給你挑幾個妥當人輔佐你。至於是真心要經世治民,還是想要隱逸山林,你自己須想清楚,莫要兩頭不到岸。”

範牧村一時竟不知說什麼好,怔怔看著謝翊:“陛下,許世子以幸進,終究聲名不好。來日陛下也史書有瑕,何必呢?”

謝翊看了他一眼:“朕不負天地眾生,不負社稷宗廟,何懼史書褒貶?”

“外官多有腥膻,爾素有山林之誌,恐不能忍,既自詡清正,則好自為之吧。”

一番話打發走了神思不屬的範牧村,謝翊轉身回後殿想要更衣,卻不見許蓴,便問服侍許蓴的六順:“世子呢?”

六順道:“稟皇上,許世子適才本是在這裡算蘇公公給的津港市舶司曆年稅銀賬目和有關的文書折子。看了一上午,算來算去說有些數不太通,問了蘇公公在前殿伺候皇上,便說不必擾了蘇公公麻煩他過來一次,他自己去問一句就回來了。”

“去了一盞茶功夫世子回來了,說忽然想起快要到中元了,先回去國公府囑咐一句節禮的事情,可能要陪爹娘用餐,讓皇上中午不必等他午膳了。”

謝翊看幾上滿滿的果然都是市舶司的賬目和文書,轉頭看蘇槐,蘇槐滿臉詫異:“並沒見到世子來找我……”

謝翊想了下,便知道許蓴定是聽到自己與範牧村說的話,這是害羞了,避了出去,不由啞然失笑,問道:“帶了人沒?”

六順道:“定海大人帶著人跟著了,車駕也安排了。”

謝翊歎道:“罷了,既然沒人陪朕,隻好再把公事早些完了,也好早日去獵宮。隨便吃點,便去把歐陽慎和內閣諸位大臣們叫回來吧,朕再和他過一遍治河的人選。”

第93章 花船

許蓴騎著馬走在大街上,麵上仍然火燒灼灼,他從未想過無意間會聽到九哥這樣一句話。

他以為他是追逐的一方,九哥高高在上,他隻能仰望著奢求每一個九哥心軟的時光。他卻不知道九哥在背後,卻如此坦蕩磊落,全然不覺得與一個臣子相戀,有什麼不對的。他輕描淡寫給出的未來又是如此驚心動魄。

他心潮澎湃,卻又不知道如何麵對九哥,也知道自己如今這般麵紅耳熱春心蕩漾的,回家也必要被阿娘看出什麼來,一時隻是信馬由韁,順著宮城外的金粉河騎著馬,心裡默默想著心事。

已是午後時光,金粉河上的花船已開始咿咿呀呀有了些絲竹聲,這是在為了晚上的歡宴做準備,昨夜宿在船上的客人,仍然宿醉未消,斜倚在欄杆上吹著微風喝著茶,準備再來一宿歡夜。一群姑娘們正在欄杆邊梳頭貼妝花,衣帶盈盈隨風,一船紅妝,兩岸翠微,風光旖旎。

這裡曾經是許蓴從前時常應酬之地,如今卻早已絕跡此處,但此刻路過,聽到水聲泠泠,仍然能夠想起當日九哥初會之神容。

他漫不經心緩韁隨行,卻忽然被路邊人叫住:“小公爺。”

許蓴一怔,轉頭看到卻是李梅崖站在河邊看著他,麵容枯槁,薄唇鷹眼盯著他。許蓴背心一寒,畢竟他如今可是個大大的惑君佞臣,又剛剛心情震動於九哥的無視綱常,看到嫉惡如仇的李梅崖,不由有些心虛。

卻見李梅崖上來便給他深深一揖,他嚇了一跳,慌忙跳下馬回禮不迭:“李大人,不必如此多禮。”

李梅崖道:“許小公爺,昔日我有所得罪,先給你賠個禮。但我如今有一急事,事關故人恩義,從前就聞說世子有俠風,還請世子能助我一臂之力。”

許蓴一下子被他架到高處,心中警惕,一邊拱手還禮一邊笑道:“李大人客氣了,後生小子,一向紈絝無能,恐沒能力替大人辦什麼事,旁人誇獎什麼俠義的,無非是因為我肯出錢罷了,李大人可是想要借錢?在下卻也還有薄銀帶著,大人若不嫌棄,隻管將去救急。”卻是故意擺出庸俗輕狂樣來,這般李梅崖定然鄙夷於他。

沒想到李梅崖卻緊緊捉住他的手腕:“正是借你風流名一用,我有一故人愛妾,流落於煙花之地,我有事需要詳詢於她,但她卻避而不見我。她在一畫舫上教習為生,平日輕易不會客,若是見到我,必是不會見的。小公爺,此事甚為重要,還請小公爺行個方便,以你的名義約她相見。你放心,我絕不是酒色之輩,隻是有些往事需要問清。小公爺人物俊美又多金,定能約上。”

許蓴:“……”

他麵上尷尬,掙了掙發現李梅崖握得甚緊,這位到底是內閣大員,他也不好當街撕破臉,隻好低聲道:“大人,我這才出孝,我爹還在孝中,您讓我去逛煙花之地,那是真不行。禦史沒事參上一本,我才從太學肄業等著授官,到時候要壞了前途的。再說了,我也答應了……我極敬重的一位兄長,絕不去那等風月之地了。”

李梅崖麵露懇求之色:“小公爺,此事於我極重要,十幾年了,我才得了這消息,故人恩義未還,我心難消。想必令兄知道你是解人於困,事出有因,也會原諒你的。至於禦史更不必說了,禦史台都與我有舊,此事我與你一起,絕無人敢參的。這滿京城的茶酒雅會都招名媛姝麗,風流名士也不差你我一個。還請小公爺幫上一幫,舉手之勞,卻能釋我半生之疑。”

許蓴語氣猶疑:“大人為內閣大臣,直聲震天下,命教坊司傳令下去,哪家姑娘敢不應召?”

他麵嫩,本就不擅長拒絕人,他身後的定海已按劍站了上來:“公子?這位大人是否逾禮了?”他身材高大,站過來極具威懾力,若是一般人早就退了。

但李梅崖那可是禦前敢犯龍顏之人,麵不改色,隻握著許蓴的手臂:“不可強召,隻能徐徐圖之,緩緩問之。若是打草驚蛇,離去後就再不可能見到人了。小公爺,隻借你名頭一用,見到人你便能離去,如何?”←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許蓴:“……應該怎麼做?給李大人一張名帖嗎?”

李梅崖見他讓步了,麵上露出了個笑容:“小公爺隨我來。”

許蓴有些無奈,看李梅崖不知道從哪裡拿了兩頂鬥笠來,分彆給定海和自己戴上,說道:“一會兒小公爺就說我和這位兄弟是你的護衛就行。”

許蓴:“……”看起來很像要作奸犯科。

李梅崖卻帶著許蓴一路逡巡,到了花街一處小樓前,許蓴抬眼看著寫著“隨喜樓”三個大字,李梅崖低聲道:“他們先在隨喜樓那裡擇客,小公爺年少俊秀多金,正是妓家最喜的恩客,定然能擇為入幕之賓,到時候上得花船去,便可見到人了。記得,我要見的女子,叫楚微,她如今是女冠,號玄微羽客。你若是得了上船的資格,就點名要見她。”

許蓴卻是知道不少名妓都是做女冠打扮的,一般都頗有才情,但也往往十分挑恩客,非名士不見。至少他以前那紈絝聲名,是見不到的,他硬著頭皮進了樓,心想若是被拒絕了,就正好順理成章。

他卻不知如今他與一年前,早已殊然兩樣。才進樓裡,隨喜樓的老鴇從上往下一看,看到一位俊秀小公子進得門來抬眼四處張望,顧盼神飛。麵如傅粉,唇若塗朱,雙眸翦水清如玉,骨頭一輕,不覺就已滿臉笑容迎了下來:“貴客來了!小公子是第一次來我們樓裡吧?可有相熟的姑娘?”

她甩著帕子滿身香氣就往許蓴肩上撩,卻沒想到定海上前一格開,李梅崖已沙啞著嗓子道:“我們公子是為著隨喜會而來。”

老鴇一怔:“啊?可是這次的隨喜會已開始了。”

李梅崖冷聲道:“呸!我把你這沒眼色的老鴇子,還不快快讓開,怎麼,我家公子這樣家世,這般風姿,辱沒了你家姑娘嗎?登不得你家樓船?”

老鴇不由自主賠笑道:“小公子進得我家樓來,自然是蓬蓽生輝。”

許蓴不知道那什麼隨喜會是什麼意思,好奇看著老鴇微微一笑:“這位媽媽,我第一次來,不懂規矩,還請擔待則個。”

老鴇一看如此溫柔小意,又是如此華貴風姿,心中哪裡不肯?連忙笑著道:“不敢不敢,還請公子上樓,諸位先生們已在作詩了。”

作詩……

許蓴滿臉尷尬看了眼李梅崖,李梅崖卻目中無人道:“還不快點帶路!”氣勢凜然。這花樓裡偏偏還就吃這一套,不敢怠慢,連忙引著許蓴上樓,一邊小心翼翼陪笑著問:“小公子貴姓?”

李梅崖道:“我家公子姓徐,排行第二。”

老鴇連忙笑道:“原來是徐二公子,請這邊來。”

許蓴進了那間寬敞大廳,原來四麵都鑲著琉璃大窗,能看到窗外金粉河的風景,遙遙可見到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