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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臣 灰穀 4224 字 6個月前

樂。

幸而許蓴不至於被關在後宮中日日無聊。

說話著步入了樓上大廳內,兩側牆上儘皆都將古畫名書都一幅一幅掛了起來,許蓴已忘了自己要說什麼,迫不及待湊過去,就著燭光一一看著。

“這是《蕉林酌酒》,這是《九歌圖》、這是《出處圖》、《冰壺秋色》……這些都是老蓮居士的畫啊,我見過摹本,原來原本在九哥這裡,他的人物都很怪,但格調都極高古……”

許蓴沉迷看著,謝翊笑著道:“我也猜你會喜歡他的畫,專門讓人挑了出來。”

許蓴雙眸瑩然,轉頭看了他:“九哥怎麼知道我會喜歡他的畫?”

謝翊忍不住又笑,微微抬了抬下巴往最中間的屏風那裡道:“看那裡。”

許蓴看過去一眼卻正看到自己畫的畫,中間男子臥於雪石之上,仿佛廖天孤鶴,正是他從前在謝翡宴上畫的夢蝶圖,那麵容卻儼然是九哥,他麵上微微一熱:“這畫……怎麼在九哥這裡?”

滿堂的畫都是名家古畫,卻忽然混入自己一副笨拙試色畫的畫,還珍而重之裝裱好了,懸掛在最正中,紗網罩著塵,明燭數枝光明在側,仿佛主人非常看重。

謝翊道:“陳老蓮也畫蝶,你看《蝴蝶紈扇圖》,還有這幅《熏籠圖》,這幅《指蝶圖》,我看了你的畫,先想到的就是這一幅。”

“謝翡畫一隻蝶,你本可畫花草敷衍過去,你卻出人意料劍出偏鋒畫人物。朕猜你定然也會喜歡老蓮的畫的,靜謐又孤高,奇詭又落寞。”

“朕當時看畫,心裡也奇,明明富貴王孫,如何倒能畫出這樣孤冷出塵之意來,偏偏上麵又用瑰麗奇詭之色跳脫而出。朕猜當時謝翡也嚇了一跳的,這才會對你刮目相看,之後著力籠絡於你。”

許蓴被他誇得麵上微熱:“我不過隨手畫的。”

謝翊看著他戲謔:“隨手一畫,畫的就是朕?連閣樓上藏著的,都是畫朕的?”

許蓴想起自己那本失蹤的畫本手書,臉上熱甚,謝翊卻伸手微微攬住他:“你天資絕好,待入了朝,誰都掩不住你的光彩。”

許蓴被謝翊哄得心中甜蜜泛起,心花怒放,謝翊牽了他的手又去看彆的畫,直到夜裡才一同去浴池洗澡,這夜謝翊沒有咳嗽,一夜安睡到了天亮。

這之後朝臣們很快看到皇上龍體康複,恢複了上朝,一連數日處理政事乾脆利落,但到了下午卻不再和從前一般不停傳召重臣們議事,也不再召僧傳道,談禪論佛。聖上一反從前那不好享樂的作風,接連數日傳了教坊戲班、雜耍班子、樂班子進宮演習呈禦覽。

雖也並未落下政事,隻是明顯禦下作風不似從前沉冷嚴苛,而是寬縱溫和了許多。這讓朝廷眾臣不免多了些揣測,揣測皇上是否在後宮有所寵幸宮妃,這倒是好事,隻是卻並未見到有封妃的旨意,少不得有些禦史又開始上書請陛下封後納妃來。

謝翊仍然隻是置之不理,卻隻窮極心思想著當與許蓴每日做些什麼,隻覺得長日有伴,十分滿足。

第92章 白首

轉眼定海帶著春夏秋冬四小廝回來了,回來先由方子興帶著在歲羽殿門口跪了給皇上請罪。

許蓴卻正領著護衛們抬了一隻牛頭喜氣洋洋從外邊回來,走進院子看到方子興和定海,一愣又一喜:“定海,你回來了?怎麼了?”

方子興先被那牛頭吸引了:“這是什麼?弄回來做什麼?這麼大味道!”

許蓴道:“方大哥你不懂,這個六婆昨夜已泡了一宿了,等去了毛烤一下,把牛臉肉片出來,還有牛腦、牛舌頭,都烤了吃,好吃的!我特意提進來給九哥,他必定沒吃過,既然方大哥和定海大哥都來了,一起吃啊。”

方子興不太信的樣子,滿臉嫌棄,定海卻道:“烤肉好吃,灑丁香和肉桂粉!孜然和胡椒也好!”

許蓴眼睛亮亮:“是吧是吧?咱們這就張羅著在院子裡烤起來吧!皇上呢?”他張望著,一隻手卻將那牛頭提過來,顯是要給謝翊顯擺一番,見裡頭蘇槐走了出來,看到他笑眯眯:“小公爺回來了?謔!這是什麼?”

許蓴連忙道:“蘇公公,九哥呢?”他自然而然將那牛頭遞給還跪著的定海,定海一陣茫然,看了眼方子興,方子興給他做了個眼色,定海連忙起身接了過來。

蘇槐隻做不見,隻笑道:“剛剛禦醫給他針灸完,睡著了,說等你來了再叫他,我進去叫他。”

許蓴道:“彆叫,我們先烤起來,九哥身子不好,讓他歇一歇。”

他聲音壓低了些,悄聲對蘇槐道:“昨兒弄到的牛頭!稀罕著呢,已泡了一夜去了血水了,今晚烤了讓九哥嘗嘗。那些醬全都能用上。”

蘇槐笑道:“這不錯,我讓禦膳房的過來搭火炭爐,正好剛送了一隻鹿來,說是陛芐體虛,該吃一點兒壯壯血氣,另外還有送過來的新鮮蝦貝,都送來烤上。”

一時方子興又叫了幾個禁衛來,加上定海,都是身材健碩手腳利索,迅速已搭起了火灶來堆上了木炭點燃起來。另外一邊許蓴則指揮著定海削了那牛頭上的毛,先烤了一回外皮,才拿了鋒利的刀來一片片將牛臉上的肉都片了下來,又取下了牛腦,牛舌,牛眼,牛耳等等醃上。

另外一邊的活蹦亂跳的活蝦、蛤貝也都烤上,鹿肉片好串上,許蓴叫五福六順來挑了極嫩的韭菜切成了細細的韭菜末,調上鹽水,和方子興誇口道:“這個配烤肉、烤蝦,烤豆腐乾,都好吃!”

香料撒上去,香味就出來了。

院子裡的樹下炭火旁侍衛內侍們都小聲利落弄著,方子興手裡拿了一串烤肉,悄悄問許蓴:“聽說皇上傳了兩次千秋坊的戲班子進宮獻藝,然後你那千秋坊如今生意就旺得不得了。”

許蓴嘿嘿笑著:“掙錢嘛,不寒磣——再說,我是真的讓他們精心排了好久,專程選了最好笑的給九哥看呢,九哥從前沒看過這樣的戲,還以為都是唱唱打打呢,哪裡知道民間還有這許多有趣小調。”

方子興:“……他哄你開心罷了,從前太後愛看戲,傳了不少的,他從來都是陪著太後看一出就走了。”

許蓴雙眸晶亮:“我用心哄他開心,他也願意哄我開心,單這用心就好了,戲才是其次呢。”

謝翊從殿裡出來的時候,幾乎以為自己是睡昏了頭,六月天漫天星辰,風裡傳來穿透力極強的烤肉香味,雜糅著烤香的葡萄、杏乾、橘皮等等果乾的甜香味、碳火微微的煙熏味、辛辣醇烈的酒香味,混雜在一起彷如京城西城夜市煙火人間。

他一走出來眾人都起身行禮,許蓴迎了上來拉了謝翊的手:“聽蘇公公說您針灸後睡了,便沒敢進入擾你,先把肉都給烤上,就等皇上起來用了。”

謝翊啞然失笑,也隻有許蓴敢在他起居的寢殿院子裡這麼搞,他順著和許蓴過去坐了下去,抬眼看到方子興便命他道:“坐下吧,蘇槐也來,既是烤肉,人多熱鬨,大家都不必拘泥,一塊吃吧。”他目光已落在了定海身上,定海看到皇上看他,膝蓋一軟已幾乎要跪下,背上汗都透了出來。

許蓴卻已拉著謝翊過去烤架看:“九哥您看,您猜得出這是什麼嗎?”

謝翊看上頭切著一片片整齊的粉紅肉片,看不出是什麼,笑著問:“兔肉?還是鹿肉?禦醫說可以食補,似乎聽蘇槐說讓獵苑那邊送了隻鹿過來。”

許蓴親自撿了一片烤得滋滋冒油的肉片起來,蘸了鹽水韭菜,喂給謝翊嘗。

謝翊感覺到清新又明晰的韭菜味襯著肉脆的肉,味道鮮香又口感獨特,似乎有些像雞胗,但又更肥厚脆嫩香美些,心中想著這些日子許蓴真的給他吃了許多奇奇怪怪的東西,但他也算甘之若飴。

他吃了幾口道:“嘗不出,味道還行。”

許蓴笑得眼睛十分得意:“是牛舌,給您選的最靠近舌根的那一片,最脆嫩鮮美了,六婆若是在,能做得更好吃。”

謝翊:“……”

他看了眼方子興,方子興也興致勃勃提了一串牛舌正在吃得開心,看來為著等自己已忍了許久了。定海也提了一串蝦,退到了陰影裡,和四德五福六順混在一起,顯然不想再引起皇上的注意力。 思 兔 網

謝翊拿了筷子自己撿了鹿肉吃,雖則那牛舌味道還不錯,但一想到牛舌的樣子,那好潔的性子就有些犯了,不再碰,許蓴悄悄問他:“九哥不喜歡啊?不好吃嗎?剛才方大哥明明滿臉嫌棄,但現在看他就吃得很開心。”

謝翊想了想,如實道:“味道是可以的,想來你們也做得很乾淨,但想到是舌頭還是不太喜歡。”

許蓴伸手摩挲著謝翊的手腕,悄悄低聲道:“九哥看來是不喜歡這些奇怪的部位,內臟我看九哥也不愛吃,以後我都不做這些了。”

謝翊心裡微軟:“掃你的興了嗎?也不是不能吃的,若是不知道,也還好。”

許蓴輕聲笑:“我也不愛吃茄子、苦瓜、蘑菇,從前太夫人嫌我挑食,還非要做成茄肉釀,苦瓜釀,蘑菇釀……更難吃了……”

一旁方子興聽到他說茄子難吃,便道:“茄子整個油炸了好吃,利刀剖開,撒上香料,好吃的。”

許蓴問方子興:“方大哥呢?也有不愛吃的嗎?”

方子興想了下道:“蛇肉、還有青蛙肉。”

一時眾人全都:“……”

蘇槐笑了聲:“除了你們嶺南人,誰吃那個?”

方子興老實道:“龍鳳煲啊,蛇和老母雞燉湯,說是大補。”

蘇槐卻仿佛被提醒了一般想道:“說起來我看過唐時的燒尾宴菜譜,還真有一道菜是田雞做的,叫雪嬰兒,裹了豆粉油炸……”

方子興麵露嫌棄:“都很奇怪。”

蘇槐點頭道:“其實人餓到極處什麼都吃,樹皮也吃,觀音土也吃……”

侍衛們仿佛打開了話匣子,大概是皇上今晚脾氣確實比較和緩的原因,方統領和蘇公公都帶頭聊天起來,便也都自在許多,你一句我一句這個說家鄉獨特的菜色,那個說什麼做著好吃。

議論紛紛中,許蓴隻是時時調著醬,撿了正經的鹿肉來喂謝翊,謝翊看許蓴麵上被炭火烘得有些紅,有些心疼,隻吃了幾片便不肯吃了,不許他再去烤,隻撿了杏仁鷓鴣粥喝著。

一群人隻喧鬨到了深夜,宮裡雖然不許飲酒,但謝翊還是賞了酒讓他們下值了喝,帶著許蓴洗漱安歇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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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不上朝,內閣卻有折子要議,謝翊到了議事閣拿了吏部折子看了下,卻一眼看到範牧村在外放湖廣的單子裡,微微頓了頓,問歐陽慎:“範牧村怎麼要外放嗎?不是剛提了翰林侍講?怎的要去湖廣?”

歐陽慎道:“臣從前與範國舅亦有交情,豈有不問的。專門尋了他問緣由。他言如今南邊鬨水災,北邊鬨旱災,翰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