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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臣 灰穀 4195 字 6個月前

一個人下棋看書的。”

一邊內侍們立刻都鋪上了,蘇槐招呼著他坐。許蓴一看那濃綠樹蔭下果然光滑扶手躺椅,小桌小幾踏腳一應俱全,茶水爐泉水剛剛燒沸,看著就仿佛看到九哥坐在那裡懶洋洋的樣子,心中微癢,但看到蘇槐又有些心虛。

他便坐了下去,一邊叫護衛拿了箱子來打開給蘇槐道:“昨兒匆忙,給蘇公公添了麻煩,這兒有些從南洋帶回來的玩意兒,也就是些擺件掛鐘之類的,並不值錢,就隻圖在京城少見,公公拿著賞人玩兒吧。”

蘇槐笑得滿臉皺紋都開了花一般:“噯唷多謝小公爺想著老奴,那老奴就厚著臉皮收下了?這般好東西,那可老值錢了。”

許蓴卻道:“多承蘇公公一向照應我,隻我今日才知道,原來津港市舶司是蘇公公管著的。”

蘇槐笑了聲:“小公爺是擔心搶了老奴手裡的飯碗吧?莫擔心,津港市舶司一向進項極少,每年隻交十四五萬兩銀子左右的稅銀,倒也給我每年孝敬一萬兩,我也沒說什麼,隻都歸了公了。”

“老奴宮中事務太忙,沒空去管他們,料想其中必有居中取利的。皇上便就是念著老奴如今年事已高了,兼顧不來,這才想著撤了太監提督,由地方官管,但那邊的地方官恐怕也是沆瀣一氣的,小公爺如今去才合適呢,隻管放手施為好好整肅便是了。”

許蓴坐在搖椅裡,看蘇槐說話敞亮又圓通,心生好感:“蘇公公接手了都沒去看看過嗎?”

蘇槐道:“哪有空,宮裡事多,皇上又不愛提拔新人,用來用去都隻用老人兒,正好小公爺來了,可也能為君分分憂了。”一邊親自斟了茶給許蓴。

許蓴接了茶看正好不熱不冷,喝了兩口十分甘美,笑得眯起眼睛,問蘇槐:“聽說蘇公公從前是在禦書房伺候皇上的?”

蘇槐道:“是,我自幼獲罪淨身入了宮,因為從小認識字,便在禦書房做那些入庫整理書,收拾登記的雜活。長得也不伶俐,一向不在主子跟前乾那些露臉的活的。結果那一日我生了病,不敢告病,在書庫裡收拾書的時候撐不住睡過去了。清醒的時候發現書庫已鎖了門,又驚又餓,在裡頭過了一夜,第二日本想悄悄混出去的,沒想到第二日一大早皇上就親自去了書庫找一本書。那時候聖上才五六歲這般吧,自己走進去找書,一進角落便看到了我,嚇了一跳,我當時隻以為我要死了,隻跪了下去不敢說話。”

“他卻愣了愣,沒說話,大概我當時樣子十分淒慘,渾身都在發抖,又不敢說話,他隨便拿了本書轉身走了兩步,過了一會兒卻又進來,把手裡一串彩蛋遞給我才走,我看那正是端午時給小主子們玩的彩色鵪鶉蛋,用彩線編在外邊掛著的,卻都是煮熟了,尚且還熱的。”

許蓴好奇道:“他怎麼知道你餓?你本來就是在禦書房伺候的,碰到皇上有什麼奇怪的?”

蘇槐道:“宮裡職司都是固定的,什麼點在什麼地方都是有規矩的,書庫門才打開,他進來便看到我,那自然是我壞了規矩,貪睡失誤者,重責六十板,又驚了駕,往大裡說可按刺客治罪,必要活活打死的,沒準還要株連九族。”

“皇上是個仁君啊,一看到我拿著掃把穿著粗使太監的衣裳,便知道我是打掃誤了時間,沒計較。但大概也猜到我沒吃飯,便把隨身帶著的彩蛋給了我,真是救了我一命啊……”

許蓴趴在扶手追問:“後來呢?”

蘇槐道:“後來禦書房出了缺,我慢慢能提拔在君前做點事了,皇上顯然也認得我,但是從來不和我說閒話。隻命我找書,然後發現我找書又快又好,便命我替他留意一些書,我每次都辦得挺好,大概就入了皇上的眼了。”

許蓴聽得入神:“皇上很愛看書啊?”

蘇槐道:“是啊……再沒有比皇上更勤學的了……”

謝翊走進院門,便看到許蓴斜斜坐在自己平日坐的寬大的扶手椅上正和蘇槐說話,坐也沒個坐相,兩隻鞋全都脫了,一足踏在踏板上,另外一足卻屈回在椅子上,是個十分放鬆的樣子,看到他側臉雙眸如星,帶著笑容正追問著蘇槐:“後來呢?”

日子仿佛忽然慢了下來,他忽然隻覺得一日的案牘勞煩全消,心裡填滿了喜悅。

第91章 觀畫

蘇槐先站了起來垂手道:“陛下。”

許蓴轉頭才發現謝翊到了,又驚又喜,連忙低頭要找鞋,謝翊早按著他:“急什麼,慢慢來。”低了頭去提了鞋,握住他腳踝替他穿了一隻鞋,許蓴已順勢撲過去抱著謝翊:“九哥回來啦。”

謝翊抱了個清香滿懷,想起柳下惠來,不由又有些自嘲。扶著許蓴轉頭看院子裡內侍們全都站遠了,蘇槐已去了側殿指揮布膳去了,手扶著許蓴腰的,不由就微微摩挲了一下,將許蓴扶穩了,才有些依依不舍收了回來,笑著問他:“不是說要回國公府?”

許蓴道:“和我娘說了話就回來陪您了,我爹如今沉迷園林山水,可見不著他呢。”

謝翊一笑:“宮裡沒甚麼好玩的,吃完飯我帶你去玩玩吧,宮裡再走走馬,還有蘇槐那裡有個火器監,上次仿著你送我的火器,他們也做了一些,正打算找個時間去試射,等忙完這一段,我帶你去西山獵宮打獵,帶上方子興他們,用火器打獵試試看威力如何。”

許蓴兩眼一亮,隻要能跟著謝翊已心滿意足,說什麼都好。

謝翊心裡卻有些沒底,許蓴太小了,他自己本人自小到大生活極其乏味,生活全無娛樂,偶爾和舅舅去釣魚,或是每年參加皇家射獵,這些都不像是許蓴這個年齡愛玩的。

兩人說著話進了側廳裡,膳已經擺上了,多是雞汁枸杞葉、白灼蝦、清蒸魚、銀杏蒸雞等清鮮時蔬,另外口味重一些的是紅燒羊排和炙貝,這卻是許蓴愛吃的,另外涼菜有熏的鹿肉脯和涼拌雪藕,看著式樣多,份量卻都不多。

許蓴原本還好奇不知道皇家禦膳將會多麼華麗豐盛,傳說皇帝禦膳一做一百零八道菜,皇帝隻撿幾樣吃,菜都是滿天下的山珍海味,如今一看卻多是家常菜,有些大為意外。

謝翊道:“三伏日,沒讓他們做太油膩的。就我們兩人,也用不了許多,禦膳房日日做太多飯菜浪費,因此我隻讓他們每日按常例做了。隻選時蔬和當季的菜,新鮮即可,你想吃什麼菜,提前和蘇槐說便好,之前看你似乎愛吃羊肉和海味,便隻讓蘇槐備著了,你想吃什麼隻列了單子給禦膳房做去。”

許蓴點頭,拿了筷子,看謝翊先給他夾了一筷子蝦:“嘗嘗宮裡的和六婆做的有什麼區彆。”

許蓴嘻嘻笑著:“我給陛下帶了一些醬來,都是南洋風味的和閩州風味的。”

謝翊也不管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隻笑著問:“什麼口味,讓蘇槐開幾個來嘗嘗。”

許蓴看了眼白灼蝦道:“這蝦,正好配金橘醬,而且也可止咳,蘇公公讓他們挑那瓶來吧。”

蘇槐看皇上正興頭,也不掃興說讓人驗毒,隻命人果然找到那瓶金橘醬來,打開看色如琥珀,稠似蜂蜜,許蓴重新洗了手剝了一隻蝦蘸了那金橘醬,遞到謝翊嘴邊,謝翊張口嘗了嘗,果然是酸甜口味,帶著橘香,清新爽口,微微笑了:“這倒是正經閩州口味,甜口的。”

許蓴道:“我看九哥上次明明還挺喜歡吃柚子的,怎的這金橘醬不合口味嗎?”

謝翊道:“談不上什麼合不合口味,也不差。我猜大概我舌頭不如常人靈敏,常聽旁人說什麼好吃便吃一些,卻也並沒有特彆執著於什麼口味。”

許蓴看了謝翊幾眼,想起九哥說的鮮魚的故事,心裡想人怎麼會沒有口味喜好,好吃就是好吃不好吃就是不好吃,九哥就是被嚴厲管教過不許說喜好吧,長年累月下來大概就變成了無欲無求了,九哥這哪裡是做皇帝,分明是做和尚啊。°思°兔°在°線°閱°讀°

謝翊又撿了一筷子魚肚子上的肉給他:“譬如這魚,從前範牧村一嘗便知道是池塘裡的魚還是江河裡的魚,他一嘗就能嘗出來,茶水也是,茶葉是什麼時候的,茶水是井水還是泉水,竟都能嘗出來。就方子興,看著他遲鈍,對酒也能嘗得出是陳酒還是新酒。”

許蓴道:“範探花確實對味道敏[gǎn],今兒喝茶他還問我是不是喝的杏仁茶,一股杏仁香味,但我今日喝的是茉莉花茶,倒也奇怪,恐怕是青錢姐姐路過,麵上擦的杏仁香粉吧。”

“至於陳酒和新酒,雖然我不太喝酒,但是這個味道會很明顯啊,果酒得喝新酒,糧酒得喝陳釀,九哥您是沒在意吧。”

他卻又轉頭找蘇槐:“蘇公公,麻煩您再挑那個梅膏醬和南薑醬來,還有那個紅蔥醬,看看皇上愛吃不。”

謝翊看了他一眼,看他認認真真接了那幾樣醬親自調醬試口味,仿佛微微一笑,難得他這樣認真非要找到一種自己喜歡的味道,這用膳仿佛也變得有些意思起來。

兩人說說笑笑,許蓴一樣一樣試著蘸醬給謝翊嘗,若是看到謝翊哪一樣覺得滿意的,雙眼就笑得閃亮若星,謝翊原本覺得一般的,看許蓴這樣秀色可餐,也不知不覺吃了不少。

一時兩人都吃得有些撐,許蓴心滿意足洗了手,就又懶起來賴在扶手軟榻上眼皮耷拉著,謝翊卻拉了他道:“才吃飽不可歇著不動,我帶你去走走。”

許蓴道:“是騎馬?”

謝翊笑:“消食,不能騎馬,我帶你去看看畫吧,白日我讓弘文院挑了好些有名的字畫進宮讓他們都掛起來了,正好我們去看看畫。”

許蓴精神一振,這可是皇宮大內藏著的名書字畫啊!立刻起了身,謝翊帶著他出了歲羽殿,往後穿行到了觀風樓上,往上走著道:“晚上也隻能就著燭光看看,看不真切,明日白天你可以自己來看看。”

許蓴道:“好,不過明日我先去沈先生那裡一次,中午就回來。”

謝翊笑道:“他如今忙得很,又新招入了一批學生,恐怕也隻給你布置些書單,沒時間管你。”

許蓴道:“他們都忙,賀狀元本來還約了我、範探花說有空去義學那裡看看。說如今順安郡王閉門謝客在家守孝,義學這邊無人主持,隻怕管事和先生們懈怠,委屈了孩子們。我們偶爾去探一探,兼著給學生們上點課,也是積德行善的。但聽說他那邊案子也極多,他自己先爽了約。”

謝翊道:“嗯,他升了一級,範牧村也要任侍讀學士了,他們看著張文貞有了出息,自然不甘落後的。”

許蓴有些赧然:“我看九哥也忙,九哥若是空了我便好好陪九哥。”

謝翊心中想到你不在我日日也是這麼過,這有什麼的。但被許蓴這麼關懷,仿佛每日又多了點盼頭。宮裡太過枯燥無聊,他忽然心中動念,覺得從前那些昏君,怕也是為了哄心上人一笑才尋歡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