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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臣 灰穀 4196 字 6個月前

羽翼都被我剪掉了,範家賊心不死,但要說服朝臣,必然要選一個成年皇子——還要有些賢名在外。”

方子興垂手侍立,謝翊卻又問道:“也不知蘇槐把畫取了沒。”

方子興連忙陪笑道:“蘇公公接了通知,立刻動身了,他辦事一貫牢靠,九爺放心。”

謝翊道:“謝翡就是那個被選中的人。”

方子興一怔:“但為著許世子去賞雪,今日我也派了幾個人去了順親王府保護他,我看翡小王爺仍和從前一般隻是好詩畫……”

謝翊道:“要的就是一無所知,如此這才能正大光明承大統。朝臣們怎麼會坐視外戚再次掌權,太後要的也隻是報仇罷了。但順親王必不會置身事外,細查順親王,另外,內閣幾位相爺,定然也有人呼應,應該是李梅崖,盯緊了他門上進出拜訪客人。”

方子興怔了怔,垂睫道:“是。”

謝翊冷笑了聲:“本來朕這條命,活得也沒甚麼意思,但一想到太後心裡不高興,那朕可就高興了。”

方子興看謝翊其實早已是怒極,隻能勸他道:“九爺息怒。”

話音才落,就聽到外邊的六順脆聲道:“見過世子,世子不是赴宴去了嗎?怎的這麼晚還過來呢?”

方子興連忙不再說話,隻聽外麵許蓴笑道:“宴早收了,回了國公府見了長輩,又被祖母留著細細問了一回,用過了晚飯才回來的。九哥用了晚餐沒?大夫說了九哥現在可以多喝些湯,今兒我讓人送了幾尾石斑魚過來讓六婆燒湯,也不知九哥喝了沒。”

六順輕聲笑道:“原來是世子送來的,九爺喝了一碗,剩下都賞我們了,托世子的福嘗了些,用了好些胡椒呢,魚片滑爽鮮美,喝湯後全身都暖洋洋的。”

裡頭五福已走了出來迎著許蓴道:“世子請進,我們九爺正要喝藥了歇下呢,可巧您來了。”

許蓴笑著道:“吃藥?我看九哥的藥裡頭有熊膽,雖則明目有效,但必定很苦。我今兒從府裡帶了些糖荔枝過來,給九哥配著服藥呢,去去苦味。”他看向謝翊,謝翊仍然靠在床邊,麵上一貫沒什麼表情,但身體是放鬆的,許蓴仔細看著他的麵色和唇色,似乎沒那麼蒼白了。

一側侍立的方子興轉頭叫了聲:“許世子。”燈下卻看許蓴眼角帶著紅,一副眼餳骨軟的帶醉意的樣子,笑道:“世子這是喝了酒還沒散呢?想來今日宴會還不錯?”這其實是知道主子看不到世子樣子,不知道世子帶了醉意,怕這許世子酒後言語衝撞了皇帝,索性提醒一句。

許蓴已湊了過來坐在床邊,看五福端了藥過來,便連忙從袖中掏出了一個玻璃瓶來,拔了木塞,從案上水果盤裡拿了把銀簽子,插了一顆晶瑩剔透的糖荔枝遞到謝翊嘴邊:“先吃一顆糖荔枝,再喝藥,喝完了再吃一粒,一點兒都不苦。”

謝翊唇邊便被抵入了一枚軟甜清香的荔枝肉,張嘴含入吃儘,果然味道十分甜蜜,他接過藥湯一口氣喝完,許蓴又遞了一粒過來,他不得已張嘴又吃了。

許蓴隻喜滋滋道:“這是荔枝剝殼了和糖漿煮的,還加了點玫瑰醬,很香吧。”

謝翊問他道:“今日宴會如何?可有讓你寫詩?”

許蓴道:“不曾,果然你說得沒錯,謝小王爺好丹青,因此宴上不曾作詩,都在品畫來著。我送的顏料倒是合適。其他也沒甚麼好說的,無非吃吃喝喝就散了。”

謝翊早聽了方子興回報他當席作畫很得謝翡賞識,如今卻看到許蓴隻字不提,心中有些不快,隻問他道:“你覺得謝翡其人如何?”

許蓴道:“鳳子龍孫嘛,自然是龍章鳳姿的。”

謝翊不再說話,方子興卻早已幾乎心跳都要出來,卻又不知道該如何提醒許蓴皇上這是心中不快了,隻能硬著頭皮道:“九爺,那小的先回去了。”他看了眼許蓴,其實是提醒許蓴一起走,沒想到許蓴喝了酒又是燈光昏黃之時,懵然不覺。

謝翊淡道:“去吧。”

方子興退了出去,隻替那許小世子捏著一把汗,謝翊仍然隻躺著下去,一聲不言,許蓴替他蓋了被子,謝翊也不理會他,許蓴悄聲殷勤問他道:“明兒還喝魚湯嗎?還是我弄點小牛肉來給你?”

謝翊道:“許世子請自便吧,我不過是借居養傷的客人,世子不必俯就敷衍。”

許蓴一怔,這才後知後覺發現謝翊生氣了,忙道:“怎麼了?我哪裡沒做好你隻管說,你病著呢,彆把氣存著,往心裡去了,倒不好養傷。”

謝翊道:“連什麼鳳子龍孫龍章鳳姿的冠冕堂皇的話都說了,還說不是敷衍?”

許蓴反應過來,連忙道:“九哥這是誤會我了,實在是……其實我是有些想法,但我算什麼人,芥豆之微罷了。雲泥之彆,怎好妄評皇室貴胄呢,再則我也怕您覺得我小兒妄言,背後指摘人。”

謝翊道:“不過閒話幾句,如何算得上妄言指摘?”他發現自己似乎和許蓴在一起,確實居高臨下教導的口%e5%90%bb多了些,難怪許蓴不敢在他跟前造次。謝翊稍微反思了下對許蓴的態度是不是該改改,但略一思忖仍然覺得,許蓴還是得嚴管起來,不然總要長歪了。

許蓴這才壓低聲音道:“我也就隻和你說,我覺得翡小王爺哈,並不是真的那麼好丹青。當然,喜歡肯定也有的,到底皇室中人麼,可能要避嫌,所以隻好做出無心權位的姿態。”

謝翊道:“哦?你怎麼看出他並不是真心喜歡畫畫的?”

許蓴道:“若真心喜歡畫畫,見到我那套丹青顏料,必定忍不住多試幾種顏色,當然,他技巧確實很高,畫得很好,必定是有天賦在的,但……”

謝翡一開始看到那蝶畫和顏料,其實並不如何驚豔,畢竟那畫也不過是西洋匠人普通畫罷了,自己都覺得不甚出彩。之後試畫,也似乎對自己其實有些了解,知道自己能畫上幾筆。

所謂讓自己試畫,更像是給自己一個出風頭的機會,好哄自己罷了。而後來自己真的畫了,謝翡的笑容仿佛才帶了些實意,似乎對自己有些改觀,大概不是他之前以為的紈絝草包吧。

但這倒不好和九哥說這些,好像在炫耀自己畫得怎麼好,更何況今日自己一時情急,為著心中有所思,其實畫的正是九哥。

他含含糊糊道:“所以我才不好和你說這個,也並沒有什麼實在的依據。你知道我外家精於商賈之道,我自幼也於這察言觀色上有些長處。這感覺,我說不出來,就是覺得他並不是真的非常稀罕我那套丹青顏料,今日為著那套顏料,他還降尊紆貴和我說了好些話——我倒覺得,從下帖子開始,大概我無論送什麼,翡小王爺大概都能找到由頭和我說話。”

“畢竟這幾年參加宴會也不少,極少有當堂賞鑒眾人送的禮的。”

他遲疑了一會兒,唏噓道:“想來我那十萬兩白銀為了個誥命的事,已傳遍了京華,大家結交我,不過是看在我那冤大頭的名聲上了。”隻是他原本是悄悄施為,讓這事被宣揚開來的,正是眼前九哥。

但自己也確實拿了實惠,因此並不敢露出一絲不滿,如今話趕話說到這裡,他怕九哥不痛快隻以為他不肯說真話,也隻老實說了心中的想法。

謝翊麵上微微現了些笑意:“能想到此處,算你還有些眼力。謝翡一貫孤高自許,這一番造作,定然是為了你身後的盛家。”靖國公是個紈絝,合京誰人不知,娶了個商戶女,雖則有些錢,也不過是靖國公眾多不堪傳聞裡頭一筆談資,但靖國公世子,豪擲十萬元為母謀誥命,這就完全不一樣了。

這說明靖國公這位年滿十八歲的世子,能夠隨手調動至少十萬兩白銀,這消息傳到京中權貴中,誰能不動容?便是自己當時知道,不也吃了一驚嗎?更何況這小世子當初浪擲十萬兩,竟隻是為了給賀蘭靜江脫籍,若是被人知道,簡直是無知稚子鬨市持重金而行,誰不想分一杯羹?∫思∫兔∫網∫

許蓴道:“我省得的,今上未定儲位,聽說還把皇後給廢了,如今儲位不定,不知道來日還要生多少事呢!平日裡我們也都避著讓著宗室的,這次下了帖子,推拒的話更不合適,祖母有命讓我帶著大哥去,下次還是找機會裝病推了。”

謝翊微點頭。

許蓴替他蓋了被子:“九哥早點歇罷,明兒拆紗布,說不定就能看到了。”他低頭看到謝翊仍蒙著紗布,但一雙劍眉直飛入鬢,秀逸非常,忍不住悄悄碰了一下,然後假裝為謝翊整理枕邊的頭發,又捋了捋,這才心滿意足起了身,退了出去。

謝翊五感敏銳,自然對那蝶翅一般的一觸即離有所察覺,但卻不覺得僭越褻瀆,倒覺得這少年心思淺顯。也還算有幾分眼力,至少能看得出那謝翡接觸他,必有所圖。隻不知謝翡是知道自己親父順親王的心思而主動參與呢,還是假做不知順水推舟想要做一個坐收其成潔白無瑕的聖君?

他平素多疑多思,平日裡其實對謝翡印象也還不錯。雖則順親王有些昏庸,但從前外放在藩地,平庸是福,倒沒和太後、攝政王那些有什麼瓜葛。當年他平了外虜,順手撤了藩,命所有宗室回京居住,賜宅邸,宗室子弟一律進太學讀書教養,順親王也是當初回的京。

謝翡進京之時還年幼,不過十來歲年紀,樣貌出眾,在太學成績也算過得去,最近幾年因著好畫,在弘文院領著差使,素無大誌,但才乾還是有的,在一乾平庸的宗室子中,已算鶴立雞群了。

他原本還想要給謝翡一些差使曆練一二,但如今知道他彆有用心接近許蓴,心中就無端生嗔,有些不喜起來。

第17章 鬱症

第二日清晨,謝翊才醒便已聞到了一股清幽花香味。他起身,五福過來扶著他起身盥洗如廁,謝翊伸手在水盆聞到花香氣愈發濃了,聞到:“哪裡來的花香?”

六順道:“是許世子一大早不知從哪裡帶了幾盆蘭花來放屋裡了,說是下邊掌櫃們孝敬的,他看這花香,專門帶了來給九爺的。”

謝翊問道:“蘭花?開的什麼顏色?”

六順道:“玉白的,晶瑩似冰花一般,有七八箭呢!每根花杆上開了十幾朵,香味特彆濃。”

謝翊微一點頭,這是“魚魫蘭”,這可是閩產貢品,極珍稀了。不過他早就停了這些先帝沿用的莫名其妙勞民傷財的花鳥石貢,國庫一貧如洗,地方民間還強征貢品,竭力供應皇室,這些玩物不能吃不能喝,於國無功,於民無利。如今被富商重金購置的話,大概那花匠還能得養家糊口。

這許小公爺確實是生活豪奢,連他這個皇帝也托福今日才得有此享受。蘭花太過嬌貴,蒔養不易,宮裡冬日日常隻敢奉著水仙臘梅等凡物,再不敢進這種貴重蘭花的,是怕入了天子的眼,年年都要,那可就興師動眾了。

隻是他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