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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臣 灰穀 4222 字 6個月前

個黑漆捏絲戧金五彩大盒子打開,裡頭隔開無數個小格子,每個小格子上都有銀色小簽子,寫著佛赤、泥銀、藤黃、鈦白、赭石、朱砂、胭脂等顏色,格子裡則是一個個小水晶玻璃瓶,瓶身透明,能看到裡頭顏料都磨成了極細的粉,繽紛多彩,數一數竟有六十種色,每一瓶約有三兩左右,果然十分稀罕。

許蓴介紹道:“這簽子原是我找了精於辨色的行家一樣一樣辨了色寫上的,但也說了因著沒有啟封,若是真調色畫在紙上,未必準,若是小王爺畫時覺得色不準可以自行改了,不過之前兜售的海商可是和我說了,這顏料都是燒製過的,因此不容易變色,”

謝翡笑道:“色是畫在紙上才準,是這個理兒,便是不同紙,出來的顏色都不大一樣,還得日光下看才精準。”

一旁客人少不得咋舌驚歎,私下估算,這一套下來,光那大匣子和六十個水晶玻璃瓶,成本就已數千兩,更不必說那些珍稀顏料了,隻那佛赤、泥銀,就是實實在在真金白銀磨細的,還有好些都是珍貴寶石磨成的細粉,有些認不得靖國公府世子的少不得相互打聽,自有人低聲說了他母親出身巨富的底細。

一時議論紛紛,眾目所投,便連許菰的同年都忍不住讚他道:“這是你們府上送來的禮,果然夠雅。”

“這丹青一般人也用不起吧,也隻有府上能用得起了。”

“伯玉於這丹青一道上也頗有些造詣吧,一定也用過吧?”伯玉是許菰的字,說話這人正是許菰師出同門劉鵬飛,卻是今年未能中舉,乃是世宦,平日裡頗有些看不上許菰,一個沒落的國公府上的庶長子,運氣好嫡母讓讀書罷了,卻偏偏一向很得師長青眼,如今明知道這般貴重丹青,恐怕人家正經世子也沒用上,但還是故意刺上許菰幾句。

許菰卻是今日出發才知道備下的禮單是什麼,當時看到一套丹青顏料還覺得有些意外,畢竟嫡母一貫豪闊,這禮稍微輕了些,王府哪裡會缺顏料,但還有一對梅瓶在也算過得去了。再者自己也沒置喙的餘地,便也不曾言語。

此刻看到這樣一份丹青顏料,也頗覺有些震驚,並沒理會劉鵬飛的言語挑撥,隻盯著許蓴和謝翡看,心中卻隻想著不知道之前嫡母被封誥命一事,是否與小王爺有關。畢竟嫡母一貫精明,怎可能不為親生兒子安排前程,這禮單表麵低調,說貴重也不過是一套顏料,但卻偏偏又是喜畫之人最珍貴之物。

而許蓴一貫爛漫無機心,偏偏對這幫他走通了路子換了母親誥命的人諱莫如深,難道會是這一樁事嗎?

許菰的好友名叫盧墨軒的卻看不慣劉鵬飛平日裡眼高於頂的模樣,忍不住嘲道:“沒聽剛才許世子說了隻留了一套?”

劉鵬飛嗤之以鼻:“不過是故意渲染奇貨可居罷了,商人一向手段……”

一旁另一位同年隻擺手道:“小聲,看小王爺畫畫。”

劉鵬飛被堵了回去,麵露不忿,卻也隻能噤聲看向中間那粉油大案旁站著的謝翡。

謝翡提了一支水晶瓶起來凝眸細看,隻看那晶瑩剔透的瓶內,盛放著寶藍色的顏料粉,色澤瑩燦,光彩煥然,他有些吃驚道:“這祭藍色好生特彆。”

他命一旁的侍女上前調色:“且調來看看如何。”

幾名貌美侍女上前來,有的捧碟,有的倒水,有的化膠。謝翡倒了些祭藍顏料粉在碟子內,親自滴了化顏料的水,調了顏色。提了一隻大著色來,飽蘸了墨水,提筆沉%e5%90%9f了一會兒,筆鋒落下,兔起鶻落,不假思索,不過寥寥幾筆,濃墨側鋒,飛白留空,便已抹出了幾支蝶翅,又寥寥數筆,枯筆點勾出須足。

一時誇讚聲轟然而起,有的誇:“這蝶翅濃淡均勻,如風抹雲痕,翩躚嫋娜,韻味無窮。”

又有人道:“這是寫意畫法,小王爺畫技嫻熟之極,極是難得。”

謝翡顯然已習慣這種誇讚聲,有些無奈笑了笑,看向許蓴:“果然好顏色,顏色明亮,覆蓋力強,而且看起來非常穩定,調水後隻影響濃淡,絲毫不影響其色澤,難得,許世子用心了。”

許蓴拱手道:“小王爺喜歡就好。”

謝翡卻笑道:“看來許世子也是能畫上幾筆的,否則那海商為何會無端向你推銷?”

許蓴赧然道:“我是個大俗人,從前是從幾位畫師學過幾年,但畫師都嫌我構圖太滿,立意平庸,過於匠氣,太俗,大抵是沒什麼天賦在這上頭的。”

謝翡笑了:“無妨,今日反正是試色,不若世子給我這畫上添上幾筆,看看顏色效果。”

許蓴卻是看出來謝小王爺身份尊貴,畫上幾筆是看到顏色好技癢,但真叫他繼續畫下去給這些地位不如他的賓客看,那就無端降了身份,但既是試色,總要多看幾樣顏色,於是這才將他推出來,自己卻是不好推卻的。

隻好接過那筆,看了下顏色,伸手拿了幾樣顏色請一旁侍女調色,卻是選了枝小蟹爪來,蘸了墨,落筆畫了起來,眾人隻圍觀著。

許菰在一旁看著許蓴畫畫,盧墨軒在一旁道:“呀,小王爺是寫意畫法,你這二弟也應當繼續用寫意才對,拿這勾線筆,怎的看著要工筆?不太合適,伯玉不如上去解解圍。”

許菰道:“且看看吧,我這二弟確實是學過畫的。”他就是跟著二弟一起學的畫,雖然並不好丹青,但他很珍惜這延師學習的機會,也很是用心學了幾年,但卻也知道他們兩兄弟其實畫技上很是一般,盛氏砸了大錢請畫師為他們授課,但老師一方麵嫌自己缺靈氣和癡迷,又嫌棄許蓴構圖太滿太瑣碎太俗。

盧墨軒卻搖頭:“竟然畫人物?小王爺是要試色,以這蝶來說,自然是畫些花草最取巧,顏色也繽紛,寫意法畫花草也容易,可惜可惜,許兄不如還是上去勸一勸。”

人們竊竊私語,看來看法也和盧墨軒差不多,劉鵬飛卻笑了聲陰陽怪氣:“盧兄還是莫要為難伯玉了,那可是世子,平日還罷了,這樣場合他上去踩著嫡子在小王爺跟前露臉容易,回去隻怕要被嫡母為難的。”

盧墨軒啞然,有些抱歉看向許菰,許菰卻不以為意,隻微微一笑:“我二弟確實擅人物,畫的肖像很像。”

像有什麼用……那民間畫匠才力求像,畫像原本就以神似為主,盧墨軒也不說話了隻看著那小世子要如何畫。

卻見許蓴寥寥數筆,線條流利,卻勾出了一人大袖飄飄,側臥於山石之上,一膝曲起,一手托頭,冠巾帶垂落在山石之上,男子閉目仿似睡著,眉目不過數筆,卻有孤冷之色,山石周圍數叢蘭花,旖旎而下。

許蓴勾完線,轉手又換了支小著色,蘸了之前的祭藍,幾筆點染塗抹在那身寬袍上,宛如行雲流水,袍袖垂落在山石之下,顏色自濃而淡,衣紋颯颯飄拂,凜然有風雪意,正與上頭的蝶意相呼應。

染完衣袍,許蓴又換了支大著色,蘸上了胭脂色,大開大闔,肆意塗抹染出了大片雲霞,又換了支大蟹爪,點了赤金色,給雲朵都勾出了熔金亮邊,仿似鍍上了金輝,越發暈染著那一隻寶藍色的蝶栩栩似仙魂。

如此一來,下邊的高士風姿卓絕,如冰雪寒意逼人,又似神靈不染塵埃。上麵煙霞烘托出的蝶魂整體暖亮,令人一眼看來便神為之奪,胭脂粉靄與鮮亮的寶藍配在一起,竟有一種米幻的光影之感。

一時眾人都安靜了下來,這時候便是之前竊竊私語的人也都看出來了,這位許小世子,恐怕手上還是有幾分功夫的。

謝翡已笑了:“這是用的莊周夢蝶之典?用色很是大膽。”

許蓴道:“是。”

又有清客笑了:“這是畫的小王爺吧?這神態眉眼神似,隻是略有些病容,清減了,更增出塵之態。”眾人也都看著謝翡,都紛紛讚同。

謝翡細看了眼,不知為何卻覺得不太像,但也隻覺得眼熟,想來既然大家說像,那便是像吧。他笑著拉了許蓴的手:“想不到許兄弟也是精於畫技,卻不知卿可有字,今後我若是開畫社活動,合該邀請卿來聚一聚。”

許蓴有些靦腆:“小的字思遠。”

謝翡又笑了:“見秋風起而思蓴鱸,思遠這字極佳,如此以後我便以字相稱了,我字非羽,思遠弟也可喚我字以免太過見外。”

一時眾人都以欣羨目光望著許蓴,許蓴隻能硬著頭皮謙辭了幾句,謝翡卻似極高興,牽了他的手出去一並入席,席上又與許蓴說話,問了些日常,這在眾人眼裡已是極看重,邊連一起來的許菰,都接了不少名帖。▽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賓主儘歡,直到酉時這宴才散了,謝翡送走了賓客,剛想要趁著酒意再畫上幾幅,卻見侍從來報,道是蘇槐公公到了。

他嚇了一跳,連忙整衣來見,蘇槐麵上含笑道:“小王爺不必多禮,是皇上聽說小王爺今日賞雪,畫了副夢蝶,聽說極有神韻的,如今皇上年下無聊,便讓小的來取畫回去看看,以消長日。”

謝翡慌忙命人取畫來,一邊笑道:“這等小事,公公怎的親自前來?可是小的哪裡沒做好,驚動了禦前?”麵上卻浮現了些憂色,反複懷想那畫上不曾犯了什麼忌諱吧?

蘇槐親手打開那畫看了看,目光落在那閉目沉睡的高士臉上,心中哎唷一聲,心想這世子果然有幾分本事在,難怪皇上冒險也要留在世子那裡養傷呢,一聽了世子和小王爺畫了一幅畫,立刻便讓人傳話叫自己來把畫取回去,嘖。

瞧這畫的龍顏,可不正是皇上那神態?還有這動作,這眉毛,嘖,這才幾筆啊!真是活龍活現啊!

蘇槐心中咂舌,滿意將畫卷輕輕卷好,親自捧了:“小王爺不必擔憂,這畫畫得真好,皇上看了一定會龍顏大悅,必然有賞的。”

謝翡連忙道:“有勞公公禦前解釋,隻是這畫並非我一人所畫,這上頭人物,卻是靖國公府的許世子畫的,不敢貪功欺君。”

蘇槐微微一笑,心道皇上肯定不會還這畫了,以皇上那不肯欠人的脾氣,自然會厚厚賞謝小王爺的,隻又與謝翡說了幾句話,便回宮不提。

第16章 糖荔

“太後命人過話說想要探望您,被蘇公公擋回去了。她大概看蘇公公鎮定得很,也沒說什麼,隻和靜妃每日念經修佛而已。宮裡西門守衛有個兵士回家說是晚上喝醉酒摔入河裡溺死了。”

謝翊斜靠在榻上,眼睛上仍然蒙著繃帶,整個人看著蒼白倦怠,但方子興一點不敢懈怠,一絲不苟說著這兩日查到的東西。

謝翊淡淡問道:“範牧村那邊呢?”

方子興道:“查了,範家如今頗為老實,過節都是閉門不出,範牧村隻說守孝在家讀書,並無人似乎並無與宮中通信的。”

謝翊卻笑道:“我若身死,太後立誰為帝才能最快穩定朝局呢?”

方子興不敢說話,謝翊道:“她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