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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臣 灰穀 4176 字 6個月前

要掌他嘴,我陪了半天小心隻說他年紀小沒規矩,最後到底拿了一頂金攢珠花冠來賠了大姐姐,才算替他免了那皮肉苦,從此後我和祖母一起,再不敢帶他的,省得又白白送出去多少東西。”

盛老六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掌故,忍不住也哈哈大笑起來:“那米珠在京城也還挺貴的,隻是在我們那邊確實不值錢,這小子是欠收拾,在本家那邊老太爺也是嫌他太淘氣了還想再養幾年教他規矩,隻是這小子天生一個狗鼻子,吃食有什麼不對的都能聞出來,跟在您身邊夫人才踏實放心,這才放了他出來。少爺隻管好好管教他,彆隻縱著他。少爺先進屋裡換個家常衣裳吧,這天悶熱的,恐怕是要下雨了,飯菜做好了就去請您。”

許蓴微一點頭,果然也徑直進了屋去,將身上那會客的大衣裳都脫了,換了身白縐紗衣,淺青色竹布罩衣,果然聽到外邊霹靂一聲雷,然後屋上的瓦片啪啪啪地一陣急響,下起了雨來。

這雨來得又急又密,他從琉璃窗看出去,看到才片刻功夫雨箭已密密麻麻落下,窗外的竹葉被密雨打得不斷搖晃著。

他這房舍,後院卻是二層的小樓,外邊臨著禦湖,下雨的時候在樓上遊廊看景吹風,極爽快的。他正是心頭抑鬱不快之時,看下得雨來,索性走上了二樓遊廊,看那銅風鈴在風中被打得叮鈴直響,遠處禦湖果然白茫茫一片,水麵上漣漪水花無數,被沉重的雨點打得騰起了水霧來,更遠處的荷花荷葉更是被風吹得翻覆搖晃。

他憑欄隻看著雨景,想著那賀蘭公子,風致灑然,容止優雅,皎皎然如天上月,皚皚然如山巔雪,也不肯受自己的幫忙,轉手卻又幫了自己一個大忙,解決了母親這麼多年未封誥的問題,自己身為人子,日日隻知尋歡作樂,未能替母分憂,賀蘭公子看不上自己,那簡直是太正常了。

一時之間自慚形穢,又覺得懊惱,偏又還想著賀蘭公子如此幫自己母親,是否對自己也有些好感……但自己如何能再見他一麵呢?他必不肯再見自己,他嫌自己臟……正心亂如麻,自暴自棄時,雨聲中忽然傳來一陣馬蹄聲,蹄音極密,似怒雷突起,中間還夾雜著馬嘶聲,想不到這樣大雨,路上還有行人。

他放眼望去,卻看到三騎正往這裡風馳電掣奔過來,他這小樓院子院牆外,正是一條小路,因著臨著禦湖邊的林子,平日裡人跡罕至,沒想到卻有人騎馬從這兒走,想來是想要抄近路,但卻不知道這條路的儘頭乃是禦園,卻是有禦林軍把守,不讓人進去的。

他盯著那為首的男子,雖在大雨中穿行,一身黑袍已儘數被打濕,卻身姿挺立如槍,巍如山嶽。他騎著一匹通身漆黑極神駿的馬,銀頂雪蹄,矯若遊龍,身後跟著兩人也都極彪悍,腰間都佩著劍,騎著的馬雖也矯健,卻隻是赤色毛皮,看著像是護衛。

倏忽之間,那三騎已馳近,前麵那人麵目漸漸清晰,眉目冷峻,鼻高唇薄,許蓴的心忽然砰砰跳了起來。

第6章 留客

說時遲那時快,也就是一霎那的工夫,許蓴已撲在了欄杆上,向下叫了聲:“賀蘭公子!”

急奔的駿馬被勒住了,馬上的青年微微抬頭看向他,鬥笠下雙眸似電。後麵兩騎也勒住了馬,跟在青年後,都看向了許蓴。

大雨滂沱,許蓴怕對方聽不清楚聲音,大喊道:“進來避避雨吧?這條路走不通的!”

青年看著許蓴沒說話,但也沒走。許蓴連忙急奔下樓,穿過遊廊跑到園子後門前,將門閂拉開,後門打開,在屋簷下看著不遠處三人,語聲急切:“雨大,進來避避雨再走吧?我沒騙您,這條路走下去會被禦林軍攔住的,走不通的。”

謝翊眸光微閃,翻身下馬,兩個護衛連忙也下馬牽著他的馬,一個抖開一把油紙傘撐在他頭上。謝翊走到門前,他身上披的玄色大氅帶著雨氣,雨點打得油紙傘噗噗地響,許蓴幾乎不敢直視那如霜似雪懾人的容顏,垂下睫毛低聲道:“請樓上坐吧,我讓下人送熱茶來,您這……衣服都濕了,換一套吧?我這邊有衣裳,都是新做未上身的!成衣店那邊送來孝敬東主的秋裝,式樣都是寬鬆的,將就著也能穿……我是說……擔心您著了涼……”

他幾乎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隻感覺到心裡撲撲跳得厲害,心裡卻情不自禁回味著適才青年接近時那驚鴻一瞥的冷淡容顏,謝翊邁步往裡麵走去:“樓上怎麼走?帶路。”

許蓴連忙往前帶著他走上樓去,一邊有些懊惱平日裡這裡收拾得不夠,一邊請著他們上去到了樓上的敞廈裡,一邊拿了一整疊乾淨的布巾過來給他們整理儀容,親手替謝翊倒了一杯熱茶,請他坐了,才道:“您先坐,我下去讓人送衣裳和梳洗的用具過來。”

謝翊接了熱茶在手裡,深深看了他一眼,他縱馬遠遠就看到樓上有一人,靠近後看到這少年兩眸清炯炯盯著他,熱忱關切之色溢於言表,不知為何就勒住了馬。

也許是想知道這小紈絝知道那十萬兩換了母親的誥命是什麼反應吧?

他環顧了一下四周,隻看到這樓上的花廳敞廈是四麵開著窗,窗外清新雨氣侵入屋內,卻隻讓人覺得涼爽,窗子上卻嵌著的是大塊的綠琉璃和貝母,鑲嵌出優美的花紋。

從半透明的綠琉璃窗看出去,隻看到雨中竹枝搖曳,外麵春明湖煙水浩渺。地麵上則鋪著異國花紋的羊毛地毯,厚而軟,整個花廳配著一色的花梨木鑲嵌螺鈿家具,都漆成深色,上麵用考究的潔白螺鈿拚出優雅美麗的花葉和鳥蝶,花瓣泛著珍珠一般溫潤的光澤。

南邊靠窗半桌上一個汝窯粉青釉瓷瓶,盛滿水,斜放數枝素心蘭;上首排著一張大理石長案,案上擺著一盆紅珊瑚盆景,珊瑚顏色似火一般。

謝翊心裡暗忖難怪都說海商富豪,這棟小樓外邊看著平平無奇,進來才發現豪奢華美如此。

兩個侍衛一個站在門口把守著,另外一個上前替謝翊寬了外氅衣和鬥笠,卻隻聽到樓板聲響,一個婆子帶著一雙童兒上來,童兒一個手裡捧著整齊衣物,一個手裡捧著銅盆老婆子手裡則一手提著一個巨型銅壺,一手提著一桶清水。

婆子麵色黑紅,粗布衣裳袖子挽著露出粗壯手臂,上來鞠躬道:“老婆子見過公子,我是來送水的,另外少爺交代,問問貴客,已是晚食時刻,正好廚房的菜也都做好了,請問公子是否稍用一些?老婆子做的菜還過得去,這樣大雨,喝點熱湯也好,有清雞湯,還有上好的鰒魚。”

謝翊看那婆子將銅壺裡滾熱的水注入銅盆,熱氣蒸騰,動作麻利,說話又很是爽快,便道:“有勞這位媽媽安排了。”

婆子笑道:“公子可有什麼忌口的?”

謝翊道:“沒有。”

婆子將水倒好,福了福:“這兩個童兒服侍公子洗手寬衣,我先下去準備擺飯。”說完直接下去了,另外一個童兒機靈地上前遞了衣裳:“請公子換了濕衣裳吧,這邊屏風後是側廳,正可以給貴客收拾。”

謝翊抬眼看去果然側麵六聯的屏風上是野鶴圖,數隻白鶴或飛翔或棲息於野外葦叢中,雪翅長頸,身姿灑落,栩栩如生,走過去看是雲母和貝殼拚出的白鶴和深綠色的葦葉,光澤流轉,巧奪天工。

童兒看他賞那屏風,便道:“這屏風上的畫還是我們少爺畫的呢,夫人看了喜歡便讓匠人按樣做了來。”

謝翊有些意外,看了眼那童兒:“你叫什麼名字?”

童兒聲音脆生生的:“小的秋湖,那邊是冬海,小的服侍公子。”

他將手裡的托盤放下,上前替謝翊解衣,謝翊伸手果然脫掉了外麵的玄氅,一邊道:“既然有秋冬,那自然有春夏?”

秋湖道:“正是,我們還有兩位書童一個春溪,一個夏潮,他們兩人跟著少爺出外多一些,我和冬海主要伺候少爺內務,比如衣裳和筆墨之類的雜事。”他捧了謝翊的衣裳,讚了聲:“公子這鶴氅貴重,絕好品相。”

謝翊看了他一眼:“你小小年紀,眼光倒好。”◆思◆兔◆網◆

秋湖露出了個靦腆的笑容:“我家一直是開綢緞布行的,所以對這方麵略懂些,公子這是上好的羽紗麵料,應該是蠶絲為經和羊毛為緯織出來的,又細細拈了鳥羽繡進去,可不容易了,這上邊還麒麟暗紋呢,太講究,沒一整年織不出這麼好的羽紗,若是一般的雨,應當不會濕,可惜今天雨太大了,小的這就拿下去替您拾掇好,保證完好如新給您。”

謝翊看他整套裡外衣乃至靴襪都拿了來,準備得很是齊整。裡邊是整套的白綃中衣,外層則是天青色的外袍,看著珠光流動,微微閃爍,麵料也不凡,便又問他:“你家公子這外袍又是什麼麵料呢?”

秋湖笑道:“這兩樣倒也尋常,這中衣的麵料有個名頭叫霧柔綃,隻圖它輕軟滑薄,貼身穿著舒服不捂汗。”

“這天青色的便是天水碧羅了,難得的是顏色。彆家做天水碧,都是用靛花染的,染得再好也沒這麼純淨。您看這樣純碧到帶了些透明的,那是因為這絲本來就是碧色的,這是單獨喂養出來的龍蚩天蠶吐的碧玉絲,才能織出來這樣一色的天水碧。”

“這外袍少爺從前隻說暴殄天物浪費了不肯穿,如今公子過來,少爺巴巴地讓我專門找了出來,說隻有公子才配呢。”

謝翊看了他一眼,嘴角含笑:“你倒是很會為你家少爺說話。”

秋湖忙不迭地為謝翊披上了那碧色的外袍,一邊道:“小的從小跟著父母在布鋪裡乾活,一心逢迎客人,耳濡目染,油嘴滑舌了,公子勿怪。”

謝翊似笑非笑:“我也不好和你們這些小童老媽媽計較,也隻好都受了他的好意,是不是?”

秋湖讚歎:“公子真是一等一的聰明人物了!我家少爺下來和六婆說,六婆,您菜做好了嗎?外邊雨大,我想留個客人在這裡用晚飯,六婆您替我留一留?我當時也正想著呢少爺自己如何不留,倒讓六婆來留客,如今聽公子說才知道,這是看準了公子仁慈心善哪。”

謝翊看這小童機變如是,麵色始終帶著笑,毫無驚惶膽怯之色,句句都為自家少爺描補,想來當真是從小在市井中長大,倒也心下有些佩服,也不再言語為難他,隻換好了衣裳,連濕了的鞋襪都換了乾淨的絲綿襪和軟靴。

他走了出來,看兩個侍衛果然也都在冬海伺候下換好了。又接過了秋湖遞過來的熱布巾,將頭臉和手都擦過,把發髻鬆下來用布巾擦乾,用寬齒梳梳過鬆鬆係在腦後,果然全身都乾爽舒適了。

第7章 寤寐

秋湖便又引他去樓下花廳:“下麵飯菜也都擺好了,請貴客們移步去喝點熱湯,暖暖身子。”

謝翊起身下去,看了眼一旁伺候叫冬海的小廝,這童兒與秋湖年歲相仿,卻始終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