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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妝 青銅穗 4336 字 3個月前

把米鋪從京師撤出來?

謝琬不怕他。

眼下他正處在急於找到個可靠後台的關鍵時期,即使他在禦前時常露麵,可禦前行走的人不下百十人,他既非官宦之後,又非簪纓世族。憑什麼輕而易舉獲得天家青睞?

在他掂量著彆人的同時,他的一舉一動也都會被他目標中的主子當成考察的目標,從龍之功是那麼好得的麼?爭奪儲位是那麼危險的一件事,而且頭上不但有皇上還有太子,沒有個三五幾年的觀察。皇儲們有那麼傻,會聽憑你的勸導和擺布?

所以,她不相信謝榮敢在這個時候對她動手,謝琅已取得廩生身份,衙門裡都可以不下跪,明年若是中了舉,更是可以直接進京擊鼓鳴冤告禦狀,打官司雖不一定會贏得了身為朝官的他,到底被自己的侄子告,於名聲不利。

前世裡謝琬與謝榮之間並無仇恨,都已經在他的威壓下毫無活路,這世結了仇,豈非更要被他施下無儘的打壓?

謝榮如果真的顧念著與二房的情分,前世如何會對他們兄妹不聞不顧?如何會聽任王氏對她們趕儘殺絕?

在他心裡,謝啟功與他情分不淺,可就連謝啟功被毒殺冤死,因為牽涉到王氏,牽涉到傳出去會給他的名聲帶來多麼壞的影響,他都可以不動聲色地銷了案。可想而知,在他溫柔俊美的外表下,其實掩藏著一顆多麼冰冷的心!

他對謝葳謝芸的關愛,對黃氏的恩愛,隻怕也設著一道看不見的底線。隻要觸碰了這道底線,那一切都會變成天外浮雲。可是他又掩藏得太好了,讓人輕易不能察覺,他的成功,其實大半要歸功於他的深藏不露。

隻有深藏不露,讓人防不勝防,才能出奇製勝!

這一年的春雪花了近一個月才融儘。眼看得院牆下的李樹綻芽了,吳媽媽在後園子腳下養的兩隻母%e9%b8%a1抱崽了,春雨開始隔三差五地來報到了,二月也就來了。

羅矩在年前回來了一趟,帶回來一大摞帳本以及一大疊銀票,他如今每個季度回來交帳一次,每間米鋪裡他都選拔出了一名二掌櫃,這些二掌櫃一麵幫著看管生意,一麵收集打聽來的消息向羅矩這裡彙總,然後羅矩便集中收起來寄回頌園。

二月初寧大乙也揣著衣飾簇新地回來了,帶回給謝琬的是一大匣子京師裡時興的珠花頭麵。謝琬從中拿起枝掌心大小精巧的百合花來看,隻見以綠豆大小珍珠為底的花朵上,另綴著幾顆亮閃閃的白鑽為露珠,論起可愛漂亮,著實難比。

她拿著這珠花在手上把玩,“這珠花頭麵類的東西,動轍容易落人男女相授的口實,你這是要害我。”

“你怕什麼?這是我拿你的分紅買的!”寧大乙湊過來道:“咱們那酒樓不是才開兩三個有嘛,雖然也賺了點錢。卻沒多少,一兩張的銀票實在拿不出手。我尋思著既然是今年頭回來見,總不能空著手,就把分給你的那筆銀子買下這個了。你隻管放心戴。誰要是敢多嘴,二爺我打得他滿地找牙!”

謝琬斜眼了他一眼,說道:“從開張到如今,我分了多少銀子?”

寧大乙比出一隻手:“五百兩。”

謝琬看了眼那滿滿的一匣子珠玉,“這一匣子可不止五百兩吧?”

寧大乙嘿嘿一聲,拱手道:“多出的算我孝敬您的!”

謝琬把匣子捧過來,扒拉了一陣,將所有珠寶分成兩堆,指著其中明顯多出一倍來的那堆她說道:“那裡我收下,就當是我這幾個月的分紅。這一堆你拿回去。”

寧大乙急了:“為什麼不要?你借錢給我。我算份利息送給你也是一樣!”

謝琬看著他,“我又不是沒錢,要你巴巴地送這點作甚?你把它拿回去送給你母%e4%ba%b2,你出去幾個月連年都沒回來過,她指不定多麼擔心。那才是你應該孝敬的人。”

提到自己的母%e4%ba%b2,寧大乙眼眶也紅了,“其實我也挺想她的……”

謝琬睨他道:“你也不小了,還不懂事。”

寧大乙抬頭看了她一眼,立即擦了擦眼眶,將那堆珠寶放回匣子裡,吸著鼻子抱在懷裡道:“我這就回去!回頭我再請你喝茶!”

她二月底跟寧大乙喝了茶。轉頭三月初,她帶著邢珠顧杏在街頭禾風堂吃他們的招牌豆腐腦,就偶遇了同樣在那裡的謝榮。

謝榮一身布衣,身邊連小廝都沒帶,如此也掩不住他的絕世風姿。他守著一張棗紅色雕紅小圓桌,姿態十分優雅地吃著一份雙皮奶。勺子一勺勺地送入口,難得的是居然絲毫不顯娘氣,眉目間甚至還有著一絲偷得浮生半日閒的暢快。

他不常在街上出入,甚少人認得他,對於這樣少見的優雅雍容的文士。大家都投來讚賞的目光。

但是店家卻認得謝琬,見得她進來店家娘子便堆著笑將她領到了謝榮左首被屏風擋住的一張桌畔。

謝榮一抬頭,便見到了正好望過來的她。隻一頓,他便悠然抖開手上的折扇,另一臂曲在桌上,對著她手上剛買的兩盆薔薇望過來:“南郊的苗圃買的?”

謝琬笑著點頭:“正是。三叔好眼光。”

謝榮望著門外,搖著扇子微歎:“我從前也愛養花弄草,也經常去南郊。

“我記得有一回我從南郊回來,正好遇見你父%e4%ba%b2帶著你在街上買頭花,你父%e4%ba%b2當時問我什麼時候大比,你卻盯著我手上的花直看。後來我把那花送了給你,你父%e4%ba%b2還就地請我上張記吃了他們的武漢豆皮。那時的豆皮真美味,如今吃起來,早已經不是那個味道了。”

謝琬垂眼扶著手上的豆腐花,說道:“真難得三叔還記得我父%e4%ba%b2。”

謝榮收回目光來,看著她,“他是我哥哥,當然記得。”

說著,便說著謝騰的一些軼事來。謝琬隻管聽著,時而笑一笑。兩人恍如一對真正%e4%ba%b2近的叔侄,看上去融洽得不得了。旁邊人因為有幾個認識謝琬,於是也打聽她身旁的文士,當聽說這便是謝府如今的當家人,禦前侍講謝榮謝大人,一個個都不由得豎起大拇指來。

誰說謝家內宅不和?看眼下,叔慈侄孝,豈不是和睦得很。

這次的偶遇沒有絲毫硝煙。直呆到日近西斜,謝榮才站起來,掏錢替她付了帳,回頭朝同起了身的謝琬說道:“這裡的甜點都做的不錯,下回回來,我再請你吃。”

說完,便就負手出了店門。

140 誌向

謝琬目送他出了門好久,才坐下來。

這樣溫文爾雅的一個人,實在讓人無法相信他會是個冷血無情的人。謝琬若不是從前世過來,她也絕不會相信。可是前世她在謝府打壓下受的那些苦不是假的,謝琅瀕臨斷氣之時,謝榮的不聞不問也不是假的,也許他並沒有直接對他們兄妹做過什麼惡,隻不過是冷血了些。

可是今生卻不同了,在對付王氏的過程中,二房與三房不可避免的產生了瓜葛,種下了恩怨,在那千絲萬縷數不清的忿與怨麵前,他不會放過她,她更不會放過他!他的得勢,必然會對她帶來滅頂之災,她無法不使自己變得強大,也無法不把他當成自己的畢生敵人。

能跟這樣的人為敵,其實比起鬥王氏來,要讓人振奮得多。

因為他就像一條插在高山上的一麵旗子,不停地引誘著你往前,變強,最終超過他!關鍵是他也不會任由著你超趕,他也會在她變強的同時變強,於是兩廂的爭鬥,就變成了一場攀爬的角力,誰爬得越高,誰更能壓得住誰,誰就取得了最後的勝利。

三月初出了熱孝,謝榮就準備進京了。

臨行前府裡自然要有番安排。//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黃氏帶著謝葳謝芸跟隨謝榮去京師,謝榮已經在那邊置了宅子,往後自然要以京師為重心了。謝宏一家自打老太爺死時搬出去住過幾日,如今府裡一空,二房又搬了出去,謝宏就又賴了回來,謝榮睜隻眼閉隻眼,自己的大哥,自然不會開口驅趕。

於是正好留下來看守祖屋。

王氏在佛堂關了幾個月,很有幾分枯槁老婦的感覺了,拿了串佛珠在手裡撚著。口裡念念有詞。

謝榮道:“父%e4%ba%b2屍骨未寒,母%e4%ba%b2還是留在清河給他守滿這三年孝,再去京師養老罷。”

王氏驀地停住念叨,睜開眼來。正要怒目質問。謝榮已經氣定神閒地繼續往下說起:“母%e4%ba%b2不是最疼大哥麼?大哥這模樣,母%e4%ba%b2怎好不留下來照顧。”

王氏臉上一垮,竟是連半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謝榮進京那日,謝琬正好從李子胡同回來,半路上恰恰遇見了,謝琬讓羅矩停車,謝榮向他頜首致意,然後便拉上車簾繼續向前。等謝琬目送完回過頭來時,正好就見到王氏帶著長房一眾子女臨去時怨恨的雙眼。

謝琬大笑著揚長而去。

王氏爭來爭去一輩子,最終卻被自己的兒子撇在這老宅裡。她要想像前世那樣做她風光尊榮的老封君,還要看這輩子有沒有這麼長的命!

沒有了內宅的勾心鬥角,沒有了生意上的緊迫逼人,時間就像梭子一樣在從身邊穿過。

整個夏天謝琬都在研究怎麼樣關上門來做一隻有錢的山大王,她花了一大筆錢在後園子地下建了座冰庫。然後讓羅矩從京師送來兩大桶葡萄酒,再請了個曾經給勳貴之家當過差、會做好幾個菜係的菜的廚娘,每天就在涼沁沁的屋裡一麵喝著葡萄酒,一麵寫字看帳本。

終於窗前花叢裡出現了第一片黃葉。有了它起頭,葉子們漸漸地都向黃色在邁步了。而牆角那片菊花地不知什麼時候也競相開出了碗大的花朵,終於,八月來了。

關乎到謝琅命運的時刻已經來臨。

秋闈期近。謝琅早已經進入了熱火朝天的複習之中,雖然前世裡他這屆考試輕而易舉便過去了,但是在世事變得麵目全非的今生,他還能不能這麼順利,謝琬也沒有絕對把握。

所以這些日子她概不會客,隻留在家裡打點著謝琅的吃穿。但是也怕他看出來自己的緊張而更加緊張,所以除了三餐之餘,她又還是隻能呆在自己的楓露堂,對著一池才冒尖的新荷發呆。

謝琅卻比她想象中要放鬆,有幾次她去書房。甚至聽見他談笑自如地與程淵在聊起官場軼聞。

與四年前相比,他已經成熟了很多,從他身上,已看不到幾分前世綿軟木訥的影子。

當然,他依然心軟,但麵對脅迫和非善意的言行,他會視情況而出手,也依然單純,但是他單純的地方在於他的有原則,這四年的風雨讓他漸漸看透了人世間的真惡和假善,他開始懂得分辯,但仍然謹守大丈夫有所為而有所不為。

再磨厲得幾年,他也隱約可以充任當家人了。

謝琬看著這樣的哥哥,有時候有種看著自己的兒子悄悄長大的錯覺。她為之歡喜,更為之自豪,這是她一手栽培出來的謝琅,將來他有一天瓊林賜宴,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