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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桃花開 青盈 4286 字 3個月前

擠不上前。隔著湧湧人群,遠遠望見紀崇霖緩轡徐行,慢慢入了城門。陸劍一與安家齊緊隨其後,兩人皆披盔戴甲,一身戎裝。相隔太遠,又有銀光閃閃的頭盔擋住了他們大半麵容,看不清他們麵上表情。

安王爺領著原先澤平的知府易楠迎上前去,與紀崇霖低聲交談了幾句,便攜手同乘馬車而去。陸劍一與安家齊兩騎並行,跟在其後。

午後熙陽明旭和暖,仿若綢緞般徐徐鋪展開來,給行進中的大軍鍍上了一層柔柔的金光,緩和了他們身上玄黑鐵甲的蕭殺之氣。但這一抹暖色到了安家齊和陸劍一那裡卻戛然而止,仿佛被一柄無形的大刀淩空斬斷。

不知是這一身冷冰冰的鎧甲,還是這段時日戰場上生死相搏的殺戮,讓安家齊褪去了原先那浪蕩公子的輕浮之氣。柳溪溪依稀有種錯覺,不過短短半月,眼前的安家齊已變成了另外一人。先前那個踏雪尋梅、青梅煮酒的文雅公子已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沉靜而陰鬱的陌生人。

縱使柳溪溪覺得奇怪,也沒有在安家齊身上花費太多的心思。不過一眼瞥過,她隨即把目光粘到了陸劍一身上。她從未見過重甲在身的陸劍一,銀盔鐵鎧把他身上冷峻酷烈的一麵淋漓儘致地勾勒出來,仿佛出鞘的寶劍,渾身都散發著凜冽森冷的鋒芒。這樣的陸劍一,柳溪溪隻在從安王府逃亡出來的那一夜見過,此刻重見,令她不由有些恍惚,這就是她以前所熟悉的那個不羈劍客陸劍一麼?

陸劍一仿佛有所察覺,微微側過臉龐,眸光朝柳溪溪這邊掃視過來。柳溪溪不確定他是否看到了自己,隻見他略一打量後,複又轉回頭去,繼續策馬前行。她不知道,銀盔下的陸劍一,嘴角不為人知地綻出一縷清淺的笑意。

大軍漸漸走遠,人群也隨之散去,街上慢慢恢複了平靜。柳溪溪正欲返身離去,無意間一回眸,登時頓在了原地。遠遠的街角處,姚千影帶著玲瓏,正站在那裡冷冷地注視著她。高聳的粉牆擋住了明亮的陽光,陰暗的角落裡,姚千影仿佛黑夜裡的一縷幽魂,詭邪而寒氣森森。

滿天燦爛的陽光中,柳溪溪卻覺得一絲寒意順著脊梁爬了上來。可是,大家終歸是姑嫂,既然相逢,總得問候一聲全了禮數。柳溪溪定定心神,舉步上前,正要走過去寒暄,姚千影卻視若無睹,折身領著玲瓏從另一方向揚長而去。

柳溪溪身形頓在了街道當中。姚千影,她這是怎麼了?莫不是,她已經知道了自己和陸劍一之間的秘密?

×××××

當天晚上,安王爺在原先的知府官邸為紀崇霖舉辦慶功宴,大肆宴請。紀府的女眷也出席了。柳溪溪名義上終歸是安王府的世子妃,與安家齊同坐一個案席。

如紀雲瑄那日所言,安家齊並未再提及安王妃身亡一事,如以往在景州時人前做戲一般,與柳溪溪相敬如賓,客氣中卻又帶著疏離。兩人同列一席,貌合而神離。

陸劍一的案席在大堂另一邊,與姚千影共坐。宴會上人多眼雜,身旁又不斷地有將領前來敬酒道賀,他一直未能尋得機會與柳溪溪交談。隔著大半個高堂,穿過濟濟人頭,他狀似無意地把眼光向柳溪溪的方向瞄去。兩人的視線在空中對上,會心一笑。

酒過三巡,宴至酣時。席上有將領喝多了兩杯,開始言語粗魯行為無狀起來。紀崇霖見狀,朝紀夫人遞了個眼色。紀夫人心領神會,領著一眾女眷行禮告退了。

安家齊由始至終情緒不高,此刻也借口不勝酒力,先行退席了。

柳溪溪夾在女眷當中,先行他兩步,見他一人在後麵踽踽獨行,心裡突然想起一事,不由忐忑起來。現今那一排小院都已分配出去,安家齊此番回來,該不會要宿在她的小院裡吧?

紀夫人也瞥到了安家齊的身影,停住腳步回身喚道:“家齊!”安家齊上前行禮見過。紀夫人溫言問道:“你剛回來,你父王可曾告知你要宿於何處?”

安家齊緩緩搖了搖頭:“未曾。”

紀夫人笑道:“你父王是個男子,事務又繁多,於瑣事上難免粗疏。我猜他恐怕也是忘了跟你提及此事。三丫頭已分了一個院落,你跟她住在一處便可。院裡若是有什麼東西短缺,回頭叫三丫頭給我說一聲,我讓人送去。”

安家齊卻猶豫起來,眼神複雜地瞟了柳溪溪一眼,說道:“多謝嶽母好意!隻是家齊軍中還有事務未了,仍須前去處理。今夜恐怕得宿在營地裡了。軍務在身,請恕小婿先行告退。”言罷一禮,轉身往軍營方向而去了。

見安家齊遠去,紀夫人擰頭責備地看了柳溪溪一眼,卻礙於旁人在場,數落不得,一腔怨氣隻能悶在心裡。

柳溪溪絲毫不以為意,暗暗鬆了一口氣。安家齊夜宿軍營,正中她下懷。

×××××

是夜。新月彎彎如鉤,碎星閃閃發亮,綴在黑天鵝絨似的夜幕上,鑽石一般璀璨。三兩縷風過,浮雲虛飄,樹影婆娑。

柳溪溪躺在床上,碾轉反側,難以入眠。自陸劍一回來後,她一直未能與他說上話。隻想問一聲是否安好,隻想聽一聽他的聲音……

靜夜裡,巷子裡遙遙幾聲犬吠,夾雜著紛遝的腳步聲,隱約還有相互道彆的人聲。子時已過,官邸裡的慶功宴也該散了吧?陸劍一,該回來了吧?

更深露重,人聲漸消。柳溪溪再也躺不下去,翻身而起,披衣出了房門。院子裡靜悄悄的,一牆之隔的小巷萬籟俱寂。陸劍一,他會不會也跟著方才那些人一起走了?柳溪溪想著,抬手拔了門閂,打開了院門。

院門堪堪打開,柳溪溪就怔在了門邊上。巷子對麵的牆邊下,立著一個頎長的身影,雙臂環抱,背抵磚牆,似是已佇立良久。溶溶月光下,他的一對桃花眼清清亮亮,堪比夜空上的點點寒星。

看到柳溪溪出來,陸劍一詫異地挑了挑眉,隨即綻開一個喜悅的笑容:“溪溪?你怎麼出來了?”

柳溪溪滿懷驚喜,眼裡笑意溫柔:“我……我出來找你。你呢?又為何在此?”

陸劍一走上前來。縱然他向來臉皮厚如城牆,此刻也有些赧然:“我聽他們說,你住在這個院子裡……就過來看看……”哪怕看不到人,能離她近一點,知道她就在一牆之隔內靜靜安睡,也是好的。

難得看到陸劍一不自在的模樣,柳溪溪不禁莞爾。用眼光細細地描繪他的眉眼輪廓,柳溪溪心疼歎道:“你瘦了!”話剛出口,便聽見陸劍一也感歎了一聲:“你瘦了!”兩人竟是異口同聲。彼此同時一怔,卻又相對而笑。

“你是頭一回上戰場吧?有沒有受傷?”雖然已細細打量過他,看不出什麼異樣,但柳溪溪仍不能放心,問了一句。

陸劍一搖搖頭:“沒有,我根本沒上戰場。我從未打過仗,不曉得如何領兵作戰。爹爹這回不過是讓我跟去曆練曆練,見識一下。”陸劍一隻說了一部分,還有一部分沒說出口。他雖沒有真槍實劍地上陣殺敵,但在攻城的前夕,他卻孤身一人潛入敵營,不僅竊了敵軍的城防布圖,還一刀割掉了敵軍將首的腦袋。這一戰,他也是立了大功的。

柳溪溪不知其中內情,略略安心。

陸劍一抬眼望了望院內簡陋的平房,問道:“這裡條件有限,你可還住得慣?”

柳溪溪嗔他一眼:“你忘了?鳳鳴山的小木屋我都住過了,這裡更不在話下。”

陸劍一俯首,嘴角彎起一個柔和的弧度。這裡雖不能與景州的紀府大院相比,但比起他在鳳鳴山上的小屋,確實已是好了太多。他低低說道:“那時候,委屈你了……”

“不委屈。那時候,我很快樂……”柳溪溪輕聲回道。

天邊一鉤斜斜的弦月,星光燦爛。柳溪溪的臉似乎也被這澹澹月色所沾染,明皙瑩潤,淺淺地暈起兩抹嫣紅。陸劍一癡癡凝望著她,情不自禁地抬起手,似要撫上她臉龐,最終卻停在了她鬢邊,隻為她將被夜風吹亂的一綹頭發綰到耳後:“夜深了,回去睡吧。”

“嗯。”柳溪溪輕輕應了一聲,身形卻分毫不動。

陸劍一斜睨她:“怎麼還不回去?”

柳溪溪回道:“你先走。”

陸劍一堅持:“你先關門。”

僵持不下,兩人相視而笑。未幾,陸劍一妥協,望著柳溪溪道:“同時?”

柳溪溪點頭。

陸劍一遂轉身,柳溪溪也慢慢地掩上門扇。陸劍一走出幾步,忍不住回頭,卻見兩頁門扇已緩緩合攏,隻剩巴掌大的一道縫。柳溪溪就在這道門縫裡,對著他溫柔地笑。◥思◥兔◥網◥

陸劍一心裡泛起一股柔情。衝柳溪溪揮了揮手,轉頭踏著星光離開。

×××××

擺設簡單的屋子裡,燈光如豆,飄滅不定。

姚千影手托雪腮,在桌邊一頓一頓地打盹。院子裡傳來吱呀一聲的推門聲,霎時將她驚醒了,猛跳了起來,打開屋門迎了出去。

陸劍一正背對著她閂門,聽見聲響回頭,看到衣飾整齊的姚千影,訝然問道:“你還沒睡?”

姚千影甜甜一笑:“夫君夜飲未歸,我如何能安然入睡?”

陸劍一淡淡一笑,率先進了屋子。姚千影跟進來,替他%e8%84%b1去大氅,又擰了熱毛巾給他擦洗。聞得他身上淡淡的酒氣,姚千影體貼問道:“要不要我去廚房煮點醒酒湯?”

“不必。這點酒對我來說算不了什麼。時辰不早了,早點安歇吧。”陸劍一說著,抬手解衣扣。

姚千影挨上前來,幫他一顆顆解著扣子。纖細手指柔若無骨,有意無意地掠過他的喉結,觸碰他的肌膚。他們已有半月未見,可不正是小彆勝新婚?更何況,他正壯年,她正青春。姚千影呼吸漸漸急促,綿軟的身軀大半都倚靠到陸劍一身上,臉頰飛紅,眼神迷離。

陸劍一注意到她的異樣,心裡一動。抬手抓住了她正解他衣扣的手:“千影,我有點口渴,幫我倒杯熱茶來。”

姚千影一怔,回過神來,望向桌上的茶壺有些為難地說道:“這麼晚了,茶壺裡的水都已經涼透了。剛剛最後的一點熱水已給你拿去擦臉了。”回過頭,衝著陸劍一溫柔笑道,“你且等等,我去廚房燒水,很快就好。”

陸劍一笑得溫文爾雅:“有勞了。”

一刻鐘後,姚千影端著一盞熱氣騰騰的碧螺春回房時,陸劍一已躺在床上呼呼睡得正香。姚千影托著茶盞,倚在門邊怔怔站立了半晌。

作者有話要說:

☆、柳溪溪大講三國

翌日,天色大晴。柳溪溪一早起來,就聽見窗外枝頭上的鳥雀啾啾唧唧叫個不停。推窗一看,藍天如洗,高闊浩遠;白雲悠悠,隨風幻形。院子裡,陽光似鎏金閃耀,流淌了一地。幾隻白肚黑羽、尖喙長尾的鳥雀,立在樹葉稀疏的枝頭上,迎著清晨的冷風蹦蹦跳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