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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桃花開 青盈 4221 字 3個月前

風波起

柳溪溪回到流雪軒後,才記起自己竟然忘記了此行的目的,沒有過問陸劍一的傷勢。但見他既能飛簷走壁,又能縱馬馳騁,還會動花花心思,想來應該也是無礙了。

心神不定地挨到戌時,實在坐不住了,借口吃撐了要去散步消食,舉步就往院外走。靜香在身後急步跟上,奇怪說道:“三小姐晚上進食進得不多呀,怎麼就吃撐了?是不是肚脹?要不奴婢明兒去請楨伯過來給三小姐瞧瞧?”

柳溪溪停步回頭:“靜香,你可真是越來越囉嗦了!我隻是有點悶,出去走走就好了。你不用跟著了。我記得那件藤青綠曳地裙是配有一條披帛的,可怎麼也找不著了,你幫我去找找看,明兒我要穿。”

“是那條水霧綠草刺繡的吧?奴婢收在六寶櫃裡了。這就去拿出來。”靜香應了,顛顛地往屋裡去拿披帛了。

柳溪溪暗舒一口氣,獨自一人慢慢地沿著卵石甬道往東北角走去。今晚就要走了,看著這住了大半年的紀府,心裡湧起一股複雜難辨的情緒,是期待?是不舍?是留戀?是解%e8%84%b1?說不清,道不明,辨不出,看不透。終是化作一聲歎息,隨風而逝。

太陽已經落山,天色將黑未黑,天地一片昏冥。曲廊花/徑間的琉璃燈已經點燃,一團團昏黃的光暈,逶迤成一線,連綿至天際。半空中有隱隱約約的絲篁樂聲隨風而來,時斷時續,宛若雲外之音。溪溪知道,那是爹爹紀崇霖在外院致和堂宴請賓客。想到陸劍一要在這晚宴上動手,溪溪的一顆心都揪成了一團。

纖月黃昏庭院,樹影婆娑,丹桂飄香。

致和堂上,燈火輝煌,光浮玉璧。玳筵羅列,絲竹繚繞。紀崇霖領著紀雲峰與紀雲瑄兄弟倆,立於門前殷勤迎客。今晚的神秘客人,正是夏啟國的翼王爺與翼世子。原來翼王爺與翼世子來景州已有大半月,雙方商議多日,已對聯盟達成共識。事既畢,即日便要啟程歸去,畢竟是微服私訪,時日過久,難免引人懷疑。紀崇霖今晚設宴,便是為他們二人餞行。

翼王爺與翼世子由安家齊作陪,來到致和堂前,眾人相見,不免一番行禮問安。寒暄過後,眾人一一入席。

堂上鼓樂齊鳴,當中一群妖嬈舞娘,柳腰花態,輕歌曼舞。紀雲瑄兩手一拍,左右兩列美婢魚貫而入,皓腕纖纖,奉上八珍玉食,斟上琥珀美酒,致和堂上頓時酒香四溢。

紀崇霖端坐於主位,舉杯笑道:“翼大人,翼公子,今日二位大駕光臨,令寒舍蓬蓽生輝。老夫備下幾杯水酒,一謝二位不辭遠程萬裡來到敝國與我等相商大計;二賀聯盟已成,舉事指日可待,還望諸位齊心協力共圖大業;三祝翼大人與公子歸途平安,一帆風順。微薄心意,不成敬意。老夫在此先乾為敬!”言罷,手腕一翻,一氣飲儘杯中酒。

“紀大人客氣了。你我休戚與共,自當鼎力相助。如此盛情,卻之不恭。老夫回敬一杯!”翼王爺臉形清瘦,膚色蒼白,狹長的眼睛裡精光攢射。說完身形卻不動,隻以眼角餘光掃了身後候著的一灰衣人一眼。

灰衣人會意,即刻上前,微微頷首行禮後,端起食案上的白玉酒杯,置於鼻端下細聞,隨即讚道:“好酒!”

原來翼王爺先天不足,自幼便是個藥罐子,一年到頭都斷不了藥。偏又體質特殊,對多種食材都易於過敏,是以隨身帶著醫侍,每逢食飲,必譴醫侍先嘗,醫侍確認無虞後方肯進食。紀雲瑄他們接待翼王爺多日,對其這一習慣早已熟知,故而見怪不怪,當下隻是安心等候。

那灰衣人長眉細眼,看似其貌不揚,卻是夏啟國首屈一指的藥王丁開泰,以熟識各種藥草的特性效用而聞名。隻見他舉杯近%e5%94%87,淺嘗一口,不由再次咂%e8%88%8c讚歎:“真是好酒!”

紀崇霖淡笑,眼裡卻微有得色:“此乃老夫珍藏十餘年的梧泉白,外頭怕是喝不到。”

翼世子失聲驚呼:“梧泉白?這酒不是早已失傳了嗎?”

紀雲瑄微微一笑,從容而道:“世人隻知,五十年前隨著釀酒名匠白家的最後一位傳人離世,梧泉白就此失傳。但外人有所不知,這梧泉白的釀造秘方,其實已被白家的一位徒工暗中掌握,幾經碾轉,最終落入家父手中。諸位麵前的佳釀,便是家父十八年前叫人取南衡山九龍泉的山泉,嚴格按照梧泉白的配方釀造而成,珍藏多年,平日不肯輕易示人。今日幸逢稀客臨門,不敢怠慢,才特地取出待客。”

翼世子聽得心癢難耐,卻礙著翼王爺還未動杯,隻得按捺心中焦急,拿眼看著翼王爺,隻等他一動杯,便可舉杯品酒。

“紀大人如此美意,老夫受之有愧。難得有機會喝到此等美酒,今日定要與紀大人痛飲一番,不醉不歸!”翼王爺口中雖這麼說,眼睛卻盯著醫侍丁開泰。

丁開泰嘿嘿一笑:“如此說來,下屬今日倒是沾了王……大人的光,竟可以品嘗到這失傳已久的梧泉白了。”說罷,仰脖一氣乾杯見底,在口中慢品回味,眼睛半眯,滿臉陶醉,半晌竟不得言語。

婢女上前,為翼王爺新添一杯。翼王爺等得不耐,不待丁開泰示意,舉起案上玉杯,遙遙相敬:“謹借美酒一杯,回敬紀大人。”一時眾人舉杯,宴上言笑晏晏。

翼王爺舉杯湊%e5%94%87,正欲暢飲,卻聽丁開泰一聲驚呼:“大人,飲不得!這酒有問題!”

一言既出,舉座皆驚。紀雲瑄霎時便沉了臉色,冷聲說道:“丁醫侍此言何意?我紀府雖不是天家貴胄,餐飲之事卻也小心謹慎。方才所有膳食酒品,皆有銀針驗毒,並無任何問題。”

說話間,微一頷首,即有下人托了一方形托盤,躬身高舉,示於堂上:“稟二公子,這些銀針便是方才檢驗膳食酒水所用,請二公子過目。”托盤之內,數十根細長銀針排排橫立,在白色綢布上閃爍出燦亮銀輝。

翼王爺微沉了臉,放下手中酒杯斜睨丁開泰:“開泰,是否這酒水會令本……老夫過敏?你酒沒喝多少,人倒先醉了,連話也不會說了?”

丁開泰一臉訕色,頗有些尷尬,卻仍梗著脖子說道:“回大人,非也!這酒不但大人不能喝,在座諸位大人最好也不要喝。這酒,真的有問題!”

舉座嘩然。紀崇霖臉色微變,沉聲叫道:“來人,換了銀針重新驗過。”即有人重奉銀針上來。婢女接過,置於翼王爺案上酒壺攪動幾下,複又拿出,銀針依舊一片雪亮銀光,涓涓酒水沿著銀針滴滴灑落下來,帶出陣陣醇鬱酒香。

紀崇霖不怒自威,不言不語,隻拿眼望定丁開泰。一時間,眾人的眼光皆齊齊聚集於丁開泰身上。

丁開泰不慌不忙地立起身來,拱手說道:“紀大人,請恕我直言,這酒確是被人做了手腳。隻是,酒中所之物並非毒藥,對人體也無毒無害,故而銀針檢驗不出。”

“那依你說,這酒是被人放了何物?既然對人體無毒無害,那放置此物又有何用意?”紀崇霖一臉肅穆,無波無瀾的聲音裡聽不出喜怒。

“回紀大人,這酒裡所放之物名為醉迷香。這醉迷香,無色無味,入水即溶,極難分辨得出。此物入酒,無毒無害,卻能令酒更加醇厚甘美,味久彌芳。但有一點,它能令人酒量大減,極易醉倒。平日裡千杯不倒的人,喝了這加有醉迷香的酒,隻怕不消十杯,便會爛醉如泥。紀大人如若不信,不妨叫人取些白礬來,醉迷香遇白礬則變紅,紀大人一試便可知真偽。”

紀崇霖巍然不動。紀雲瑄使了個眼色,不多時便有下人捧了一碗白礬石上來。紀雲瑄%e4%ba%b2自端了自己食案上的青玉酒壺,來到堂上,當著眾人的麵,手斜壺傾,將滿滿一壺酒都倒入了盛有白礬石的海碗裡。

果然,酒一入碗,一絲胭紅洇起,慢慢在水中擴散,接著千條萬縷的紅線泛出,如鮮血般猙獰,張牙舞爪地迅速連成一片,將原本清亮的琥珀色澤吞沒,轉瞬便變成紅豔豔的一碗水湯,在四周一圈如幼童手臂般粗細的燭炬照耀下,散發著如同紅寶石般瑰麗的奪目光彩。$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周遭一片死寂。眾人驚駭之下,反而靜默無聲。翼王爺父子二人造訪紀府,實屬機密,知道的人並不多。但現在,不但消息走漏,而且還被人神不知鬼不覺地下了藥在酒水裡。此人是何居心,有何目的,又潛伏在何處?今晚若不是翼王爺帶了隨身醫侍丁開泰,後果不堪設想。紀雲瑄暗自心驚,莫非真被三妹妹說中,那內賊又出來作祟?

紀崇霖沉默良久,終是緩緩開口:“翼大人,翼公子,老夫防衛不周,讓人鑽了空子,令二位受驚,實在抱歉。不過也請二位放心,今夜二位%e4%ba%b2臨寒舍一事,隻得老夫及兩位犬子知悉,家中他人,隻知有貴客來而不知所來何人。故而老夫大膽猜想,那下藥之人,目標隻怕是老夫,與翼大人及翼公子應是無關。連累二位虛驚一場,老夫深感愧疚!請容他日老夫再擺宴謝罪!”

翼王爺心下一定,徐徐說道:“紀大人言重了。今夜之事,當屬意外,紀大人不必掛懷。隻是,老夫冒昧提醒一句,從今夜下藥之事來看,此人心思縝密,若不是無意於取紀大人性命,便是對紀大人的習性了如指掌。紀大人可要小心行事。”

紀崇霖與紀雲瑄對視一眼,不必言語,紀雲瑄已是意會,拱手說道:“孩兒這就去安排。”旋即轉身退了下去,步履迅疾,意態卻仍是一派從容。

作者有話要說:

☆、陸劍一中伏被擒

寒夜沉沉,玉露泠泠。秋風迭起,葉落無聲。外院書房,門閉窗掩,燈熄燭滅。銀月冷輝下,清冷空寂若荒野青塚。

室內重重帷幔低垂,往日吞雲吐霧的藍釉金彩三足薰爐,此刻暗沉沉靜伏在桌上,仿佛蓄勢待發的猛獸。

陸劍一藏身於紗幔之間,手握劍柄,支著耳朵細聽外頭動靜,精光迸射的眼睛仿若獵食的虎豹,在暗夜裡熠熠生輝。他在心裡默默算了一下時辰,知道時候已差不多了。距酒宴開席已有大半個時辰,他們喝了摻有醉迷香的酒,應該支撐不了多久。紀崇霖向來自律,極少貪杯,偶爾應酬喝醉,當晚便會獨歇於外書房。陸劍一早已將他的生活習性打聽得一清二楚,是以當從墨香處得知紀崇霖今夜要大宴賓客,便暗中潛入酒窖下藥,再於當夜蟄伏於外書房,隻待紀崇霖酒醉回屋,再一舉刺殺。

原本寥寂的庭院響起了一陣喧鬨聲,紛遝的腳步由遠至近而來。陸劍一身形微動,全身肌肉緊繃,輕輕將劍從鞘中拔出一截。雪白劍光晃上他臉龐,直映得他眉目冷峻,線條淩厲,仿佛冰石所刻,冷鐵剛硬,寒氣沁骨。

書房的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兩個小廝扶著一人,踉蹌而入。居中那人華衣錦服,頭顱低垂,酒氣熏天,醉態酩酊。

陸劍一眼裡殺意一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