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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桃花開 青盈 4271 字 3個月前

人皆屏息凝氣,靜靜觀望著那扇大開的院門。

候了好一會兒,門裡才慢慢顫顫地走出一位中年婦人。年約四十,兩鬢染霜,眉目淺淡,神色溫和。青衣素髻,渾身上下,除了發間的一支玉簪,彆無飾物。婦人站於門前,雙目淺闔,素臉微仰,似在感受陽光在她臉上的撫摸。

柳溪溪緩緩舒出一口氣,走上前去,福了一禮:“雲璃見過大姨母。大姨母安好!”

婦人微睜了雙眼,淺淺笑道:“是璃兒啊!今日怎麼到這邊來了?你爹娘可好?”

“回大姨母,我爹娘安好。今日天晴氣朗,雲璃出來散步,不知不覺的就走到了碧秋閣,擾了大姨母清淨,還請大姨母勿怪。”

“無妨。”婦人緩緩揮了揮手,“我也是看今日陽光晴和,才想著出來走走。”

正說著,門裡出來一個仆婦打扮的婦人,見了柳溪溪微微一愣,福了一福:“見過三小姐。請問三小姐可有事?奴婢正要陪秋夫人出去走走。”

柳溪溪忙道:“無事,我隻是隨便走走,就逛到了這裡。大姨母且便,雲璃這就離去。”

秋夫人微微頷首,扶了仆婦的手,顫顫悠悠地沿著卵石甬道慢慢地走遠了。

柳溪溪輕輕呼出一口氣,正要回身叫上陸劍一一起離開,卻被陸劍一一把按住:“你在這裡等我一下,我去去就來。”

柳溪溪一回首,便見陸劍一一臉的殺氣,抓著腰間佩劍,大步從她身邊掠過,往秋夫人離去的方向追循而去。柳溪溪心一慌,連忙緊追幾步扯住了他的一角衣袍:“劍一,不要!”

陸劍一回頭,眼底一片冰霜雪色:“她剛才看見你我了!”

柳溪溪慌亂搖頭:“不會的,她眼神不好,看不見的。你沒看見她走路還要人攙扶嗎?”

“她眼神不好?”陸劍一遲疑著問。

柳溪溪點頭如搗蒜:“沒錯。上次我娘帶我來看她,我都要挨到她跟前,她才看得見我。她應該不會看見的。而且,就算萬一她看見了也沒什麼要緊的,她一向隻在碧秋閣誦經禮佛,不理外間俗事的。她不會多嘴多%e8%88%8c說出去的。”

陸劍一凝神思索,幾息後眼裡閃過一抹絕然,咬牙冷道:“寧可錯殺,不可漏殺!”

“劍一,你不能殺她!你答應過我的,不傷害我的家人!”柳溪溪大急。

“她是你什麼人?”陸劍一皺眉。

“是我大姨母。我娘的嫡%e4%ba%b2姐姐。”

“那怎麼住你家?她夫家呢?”

“她原是我爹爹的夫人。聽我二哥哥說,她早年曾和我爹爹有過一個孩兒,隻可惜那孩子命薄早夭,大姨母傷心之下,執意要出家為尼,替那孩子祈福求佑。爹爹百般勸阻,最後大姨母才答應在家帶發禮佛,卻從此不問世事,也與爹爹斷了夫妻情分。爹爹後來才又娶了我娘,生了我們兄妹三個。”

“一個孩兒沒了,再生一個就是了。何苦搞得這麼%e9%b8%a1飛狗跳的!”陸劍一頗不以為然。

柳溪溪給他一記白眼:“再生一個也不是原來的那一個了!你又不是女人,怎懂得做娘的心!”

陸劍一嬉皮笑臉地貼上來:“娘子懂得,那娘子什麼時候也給我生個孩兒?”

柳溪溪臉一紅,啐他一口:“等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陣陣,夏雨雪,天地合,自然為君生。”

陸劍一登時苦了臉,哀怨淒惻地瞟著柳溪溪:“娘子……”

柳溪溪咯咯直樂,拉了陸劍一就走:“趕緊的,快點走,省得待會大姨母回來了又撞見了。她不喜外人打擾,平時我娘都不讓我們到這邊來,怕擾了她清修。今日要不是為了找個僻靜角落,我都不會到這裡來……”絮絮叨叨地說著,扯著陸劍一漸行漸遠。

初夏的午後,長空放晴,日光熔金。一大一小兩個身影,高的修偉,低的纖柔,迤漸在一片柳煙花霧中凝縮成兩個細細的黑點。

作者有話要說:

☆、孫姨娘血濺高堂 (一)

熾日高照懸半空,蟬鳴流響出疏桐。

熙恩堂內,黑壓壓的一片,紀府裡各路人馬齊聚一堂。除了遠在澤平的紀雲峰,所有人都到齊了,就連被妊娠反應折磨得奄奄一息的林芷蘅,也被丫鬟扶著病病歪歪地倚在軟榻上。除了節日慶典和每月兩次的家宴,平時難得有這麼人齊的時候。

雖是濟濟一堂,可卻一片鴉默雀靜,落針可聞。孫姨娘與四小姐紀雲瑤跪於堂下,臉色蒼白,身子搖搖欲墜。紀崇霖坐於上首,麵沉如水,眼神陰晦。他不開口,底下的人也不敢吱聲,一個個俯首斂息,拘謹不安。

良久,紀崇霖方徐徐開口:“晩萍,我平素待你不薄,你卻勾結外人,買凶行惡,謀害我女兒性命。如今瑄兒已查清事實真相,你還有何話說?”

孫姨娘驀然抬頭,臉色蒼白如紙,隻一雙眼睛幽幽深深,如怨似泣,端的是惹人憐愛。隻見她未語淚先流,一聲“老爺”喊得餘調嫋嫋,蕩氣回腸,含冤帶悲的:“老爺,妾身冤枉啊!妾身向來謹遵婦道,平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隻守著一雙兒女安分守己地過日子。妾身向來膽小,老爺您是知道的呀!妾身就是吃了豹子膽也不敢謀害三小姐呀!”

“若不是你買凶,精風堂又為何會派人暗殺三丫頭?”紀崇霖問道,聲音水波不興。

“這個……這個妾身就不知道了。三小姐去年在外整整一年,這當中她與何人結識,有何過往,妾身怎能得知?說不定是三小姐在外得罪了人,人家買凶尋仇來了。”

“一派胡言!”紀雲瑄拍案而起,“三妹妹那一年在三清鎮與一對老人家相依為命,深居簡出的,與外人少有交往,哪曾得罪什麼人!你少往三妹妹身上潑臟水!”

“三小姐初回府時,身上的紋蝶可是變了顏色的!此事二公子莫以為你壓製了下去外人就不知情了。”

“夠了!”紀夫人一聲斷喝,“三丫頭紋蝶的事,瑄兒已澄清過了,安王府那邊也無異議,輪不到你這賤人在這裡嚼%e8%88%8c根!”

孫姨娘冷笑:“那紋身顏料的秘密,已年久失傳,無人能識,自然是二公子怎麼說我們便怎麼聽了。”

紀雲瑄冷冷一笑:“今日就讓你死個明白!”雙手兩相一擊,隨即有兩個粗壯家丁押著一個中年仆婦從門外進來。-_-!思-_-!兔-_-!在-_-!線-_-!閱-_-!讀-_-!

孫姨娘一看,臉色又白了兩分,未待那仆婦開口,便戚戚哀哀地哭道:“老爺!老爺!他們竟然勾結了趙嬤嬤來陷害妾身,求老爺為妾身做主!”

紀崇霖臉上喜怒莫辨:“是否陷害,聽趙嬤嬤道來便知。”

那趙嬤嬤已嚇得兩%e8%85%bf發軟,癱在地上,當下便老老實實地將事情始末一五一十地道出。原來紀雲瑤在翻閱家中舊書時無意中發現紋蝶顏料出自白岩穀的金貞蝶,而趙嬤嬤正是出身於白岩穀,對於金貞蝶的秘密了如指掌。孫姨娘從趙嬤嬤處得知金貞蝶的秘密,又指使她回白岩穀獲取金貞蝶葉子的汁液,待三小姐回府的當夜又讓趙嬤嬤偷偷潛入流雪軒把汁液塗在了三小姐身上,由此引發了一場軒然大波。趙嬤嬤一一道來,並呈上了當日所用的那個小瓷瓶,裡內還剩有些許金貞蝶葉子的汁液。

孫姨娘眼淚如斷線珍珠滾滾而落:“老爺!這隻是趙嬤嬤的一麵之詞,他們有備而來,存了心的要陷害妾身呀!這十幾年來,妾身一直是他們的肉中刺眼中釘,他們恨不得將妾身除之而後快!老爺,你要為妾身做主呀!”

紀夫人怫然怒道:“事已至此,你還要狡辯!趙嬤嬤是你身邊的人,若不是你指使,難道還能是我和瑄兒指使的不成?!”

“趙嬤嬤是我身邊之人,但此事確實非我指使。至於趙嬤嬤是受何人指使,妾身委實不知,可是不能因為不知元凶是誰就把贓栽到妾身身上啊!老爺,妾身冤枉啊!”孫姨娘一味抵賴,麵上更是哭得肝腸寸斷,哽噎難言。

紀夫人氣結,卻也無可奈何,正僵持不下,忽聽得紀崇霖清清冷冷的聲音幽幽在堂上響起:“四丫頭去年臘月初便請了琴師入府教琴,苦練琴藝,為的就是要在除夕合歡宴上一鳴驚人。我若是沒有記錯,瑄兒是臘月十二遞來的消息,說找到了三丫頭,會帶她回府。得悉消息,舉府歡騰。唯有四丫頭不為所動,每日裡仍是閉門習琴,勤練不輟。”

說到這裡,紀崇霖冷冷一笑,聲音裡卻透著悲涼,“你孫晚萍是何等精明算計之人,若不是早知會有後來之變故,又怎會讓四丫頭做此無用之功?誰不知道,三丫頭琴藝冠絕,四丫頭便是再苦練十年也望塵莫及,三丫頭一回府,哪裡還有四丫頭出風頭的機會?”

一言既出,四座皆驚。孫姨娘更是麵如死灰,一雙淒婉悱惻的婆娑淚眼瞬時化作死魚目珠。可不過片刻,她複又抬起了頭,眼光淒厲,語聲尖銳:“老爺!就算妾身一時糊塗指使趙嬤嬤做了錯事,可妾身就是再糊塗也斷斷不敢殺害三小姐!精風堂買凶之事,真的不是妾身所為!”

紀崇霖一臉的淡然,不置可否。

孫姨娘眼裡飛過一抹狠決,心一橫,牙一咬,舉手朝天賭咒發誓:“我孫氏晚萍,今日在此起誓,我若是有找精風堂買凶行惡,圖謀三小姐性命,我就不得好死,死後化作孤魂野鬼,生生世世不得投胎轉世,永世受儘飄零遊蕩淒苦!”

語音未落,一直沉默不語的紀雲瑤驚呼一聲:“娘!”孫姨娘轉頭一記淩厲的眼刀,令她硬生生將沒出口的話給咽了下去。孫姨娘複回過頭,臉上已換成一副楚楚可憐的神態:“老爺,如今你可相信妾身了?”

紀崇霖還未開口,就聽得紀雲瑄一聲冷笑:“孫姨娘,你是吃準了精風堂不會將你的資料泄露出來,我們抓不到你的證據,是不是?可惜你千算萬算,算漏了一樣,我兩個月前收的一個侍衛,卻是來自精風堂。他要查是誰買凶殺我三妹妹,那是易如反掌!”

孫姨娘一驚,不由自主地癱坐在地。不過一瞬,旋即又挺身立跪,螓首高昂:“那就不妨請二公子讓你那侍衛上堂對質。我就不信,此人還能無中生有,顛倒事實黑白!”

此刻,孫晚萍一來是覺得精風堂向來頗有口碑,應不至於泄密;二來是認為自己行事滴水不漏,天衣無縫,每次去見精風堂的人都帷帽遮麵,也未曾留過真實姓名,精風堂就算會泄密,也未必知曉自己的真實身份。如此作想,心中底氣又足了幾分。

紀雲瑄微微一笑,手一揮,讓人去請陸劍一。未多時,陸劍一昂首闊步進了熙恩堂。

紀崇霖看著堂下立定的男子,軒昂自若,嶽嶽磊磊,心頭不由晃過一陣恍惚,隻覺得似乎在哪裡見過此人,竟眼熟至此,可一時卻又偏偏想不起來。正凝神細思,耳邊聽得紀雲瑄猛喊兩聲:“父%e4%ba%b2!父%e4%ba%b2!”原來陸劍一已行過禮,紀崇霖卻久久未給予應答,竟是出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