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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桃花開 青盈 4234 字 3個月前

見那熟悉的小木屋,陸劍一按捺不住心中激動,翻身躍下馬背,揚聲大喊:“娘子!娘子!我回來了!”

無人作答。回應他的隻有啾啾幾聲鳥鳴。

陸劍一快步衝向木屋,推開房門,卻愣在當場。屋內空無一人。床上衾褥齊整冰冷,各式家具蒙塵披灰,顯是已有一段時日沒住人了。陸劍一心裡咯噔一下,溪溪該不會真聽信了他的三月之期,過期不候了吧?

陸劍一不死心,把東西往桌上一丟,扭身去了後山溫泉轉了一圈,又屋裡屋外細細查找了一遍,一無所獲。失魂落魄地回到屋裡,頹然坐下,眼睛無意識地環掃四周,這才發現,自己住了好幾年的小木屋,已然舊貌換新顏。淺藕色的牆紙,白底繡粉花的茜紗窗簾,湘妃色描金線蟬紗帳,明亮歡快的色彩,在晨曦中渲染出一片溫馨喜慶的氣氛。

陸劍一心裡一動,定睛一看,桌上原先的粗瓷茶具已換成了一套精細的青花瓷,旁邊一對龍鳳燭,壓著一疊剪好的雙喜。陸劍一不由破愁一笑,溪溪這是在布置新房呢。這麼用心地營造他們的小家,她怎麼會舍得走?

一陣冷風掠過,吹得窗下書桌上一疊宣紙嘩嘩作響。陸劍一走過去,拿開上麵的鎮紙,抓起那一遝紙,一頁頁翻過去。最上麵的字體,娟秀清逸,中間那幾張,端正齊整,之後越往下,越不堪入目,字大如鬥,筆畫歪斜,若蚯行蟹爬。一縷笑意爬上陸劍一的嘴角,他仿佛看到,他不在的那一個個日子裡,柳溪溪伏案於窗前,一撇一捺,一勾一折,千般心事,萬般情意,皆付諸於筆端。

再細看紙上內容,最底下的隻是“柳溪溪”“陸劍一”“鳳鳴山”之類的字體,漸漸的抄寫了幾頁醫書,再往上,卻是一些類似於信箋的短句:

“劍一,你傷好了沒有?你什麼時候回來?”

“劍一,昨天夜裡刮風了,風聲在屋外呼嘯了一整夜,吵得我睡不著。我很想你。”

“劍一,我今天終於把紅燒肉做成功了。味道還不錯,等你回來我給你露一手。”

“劍一,樹上的葉子都掉光了。你怎麼還不回來?”

……

陸劍一心裡泛起一股暖意,卻又夾著酸,透著澀。再看最上麵一張,卻是幾句詩詞:“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閒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陸劍一的一顆心,終是開始柔柔地疼痛起來。溪溪,他的溪溪,如此情深意長的溪溪,跑到哪裡去了呢?

想起她之前說的要去四方遊曆,陸劍一心裡有點慌,一個箭步衝到床底下,掏出小木匣,打開一看,五張銀票齊齊整整,安然存在。陸劍一心裡一沉,跌坐於地,茫然發呆。溪溪身上沒有銀錢,她能去哪呢?難道真的照他所言,另尋良人去了?

凝神思索了一會,陸劍一起身,開始翻箱倒櫃地查找,看能不能找出一些線索。他怎麼也不相信,他的溪溪,怎麼可能就這樣不聲不響,沒交沒代地離去呢?

拉開衣櫃,溪溪的衣物都在,洗得乾乾淨淨,疊得平平整整,仿佛下一刻主人就會過來取用。陸劍一頹然關上櫃門,心裡隱約覺得有點不對勁,可又說不上哪裡不妥。背靠櫃門呆站了一會,陸劍一心思一動,遽然轉身,猛地打開櫃門,在櫃子的最底下一陣翻找。果然不出所料,裝著柳溪溪獲救時所穿衣物的那個小包裹,已然不見蹤影。

陸劍一的心仿若被針狠狠地紮了一下,整顆心猛地縮成了緊緊的一團,痛得他嘶嘶吸著冷氣。完了,這下是真的完了!溪溪定是恢複了記憶,返家去了。她知道了他一直在騙她哄她,可是氣了惱了恨了怨了?要不怎麼連片言隻語都不留下,就這麼毅然絕然地離去?

陸劍一緩緩滑坐於地,隻覺一顆心空蕩蕩的無著無落,昨夜的滿心歡喜如今全化作了切骨之痛。溪溪若隻是去四方遊曆,他還可以去找她,哪怕天涯海角,總有找到的一天。可溪溪若是返家歸宗,他縱是找到了,她可會原諒他?可還會願意跟他返回鳳鳴山?可還記得桃花樹下答應做他新嫁娘的諾言?陸劍一怔怔出神,滿心滿嘴都是苦澀的滋味。

仿若泥塑木雕,陸劍一一動不動地在地上枯坐至黃昏。

暮靄沉沉,倦鳥歸巢。幾隻寒鴉低飛掠空,叫聲粗曆刺耳。陸劍一驀地被驚醒過來,幡然頓悟,自己在此懊悔傷感,於事無補。他驟然起身,出屋拽馬,一個利索的翻身,躍上馬背,絕塵而去。不管溪溪肯不肯原諒他,他總要去找找看,總要試上一試,否則,他絕不甘心。

陸劍一在三清鎮上找了一圈,自是無果。又驅馬馳往定州,找了兄弟楊永平幫忙,在定州城裡找了七八天,一無所獲。陸劍一不死心,想了想又跑了一趟魏城。自然也是落了空。

魏城城東,亂葬崗。濃雲如鉛,北風淒厲。陸劍一久久跪於陸意之墳前,衣袖被狂風吹得獵獵作響,身前一對紅燭已然成灰。

良久,陸劍一晦澀的聲音響起:“師父,我把最珍貴的寶貝弄丟了。你若是在天有靈,請保佑我把她找回來。”

魏城城門外。陸劍一騎於馬上,遙望黃塵滾滾的官道,不知何去何從。

他對柳溪溪的真實身份一無所知,對於其可能前往的去處更是無從猜測。想起他離開玄極門時,莫師叔讓他幫忙,前去景州偷竊天下首富紀家的鎮宅之寶麒麟踏雲瑞紋佩,他本是打算回鳳鳴山跟柳溪溪說一聲後即刻趕去景州,卻沒想到溪溪會不告而彆,為了找溪溪,他已經耽擱了一個月了。

臨行前,莫師叔語重心長的話此刻又回響在他耳邊:“劍一,此事原是玄極門幫內之事,本不該勞煩於你。隻是玄極門與紀氏一族夙世冤業,恩怨已久,紀家對玄極門上上下下上百號人的樣貌秉性都有記錄在案,防備甚嚴。門內弟子,近年來屢次試圖混入紀府,卻從無得手。而幫外之人,師叔又無法完全信任。若不是此塊玉佩事關天下安危,極為重要,師叔也不願你牽涉其中。師叔衡量再三,唯有你可擔此大任。你此番前去,切記不得透露你與玄極門的淵源,否則性命堪憂。一旦得手,即刻身退,萬萬不可過多耽擱。”

沙塵漫天,黃土飛揚。陸劍一一人一馬,立於道旁,猶豫再三,終是一咬牙,揚鞭策馬,往景州方向疾馳而去。既是不知該從何處去尋柳溪溪,那就讓他先從景州找起吧。

×××××

春寒料峭,細雨斜飛。映月湖畔,聽荷亭中,柳溪溪獨倚闌杆,望斷天涯歸路。

靜香急匆匆而來,人未到,語先聞:“三小姐,你怎麼跑這裡來了?雖然已是二月了,可這倒春寒倒比冬日裡還冷。你也不披件鬥篷!”嘴裡絮絮叨叨的,手下卻毫不停頓,把一襲翠紋織錦羽緞鬥篷搭到了柳溪溪肩上。

柳溪溪慵懶一笑:“靜香,你可越來越像個碎嘴老太婆了。”

靜香嬌嗔柳溪溪一眼:“我要是變成碎嘴老太婆,那也是三小姐害的。”

主仆二人正說笑,卻見杏花煙雨中,一青衣男子,手持一把紫竹油紙傘,自遠處逶迤而來,霧氣空濛,嫋嫋縈繞其周,仿若山水墨畫般空靈寫意,又似天上嫡仙般超逸絕塵。

“我家二哥哥真真神仙般的人物!”柳溪溪由衷讚道,沒注意邊上的靜香刹那間羞紅了臉。

“三妹妹就會拿你二哥哥來打趣。”紀雲瑄拾階而上,將手中紫竹傘交與靜香拿下去,笑%e5%90%9f%e5%90%9f問道,“怎麼跑這裡看雨來了?也不怕冷!”

柳溪溪也不作答,隻是一臉期盼地望著紀雲瑄。

紀雲瑄會意,垂眸微微搖了搖頭。雖是意料之中,但柳溪溪還是一臉難抑的失望,一對琉璃般的黑眸瞬時失去了光彩。

見柳溪溪黯然神傷,紀雲瑄眉峰微不可察地輕蹙了一下。自從鳳鳴山回來後,她每次見紀雲瑄,總要詢問留在鳳鳴山上的衛勇是否有傳遞消息回來。↙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衛勇當然沒有留守於鳳鳴山,早在當日他們離開鳳鳴山時,衛勇一把火將柳溪溪留給陸劍一的一紙素箋化為虛無後,緊接著也尾隨他們回了景州。過了年,紀雲瑄便尋了個差事將他打發到外地。

可這一切柳溪溪全不知情,她滿心以為衛勇還守在鳳鳴山上替她等候陸劍一。這個陸劍一,對她就真的那麼重要?紀雲瑄眼裡飛快地閃過一抹狠戾,殺意畢現。狠狠心,他決意要推柳溪溪最後一把,讓她徹底斷了對陸劍一的念想。

“三妹妹,二月十二是衛勇奶奶的壽辰,他跟我說他想回來替他奶奶祝賀。我已經準了。”紀雲瑄一邊說,一邊悄眼打量柳溪溪的神色,見柳溪溪並無異色,才慢慢繼續往下說,“他這次回來,我也不打算讓他再去鳳鳴山了。他家娘子已身懷六甲,四月份就要生了,不好讓他長期呆在外頭。那個陸劍一,這麼長時間都沒有音訊,十有八/九是沒了,實在是沒有繼續等候的必要了。”

柳溪溪默不作聲,隻茫然遠眺。遠處波寒煙翠,水霧飄渺,如絲針雨,細密綿長,編織成一張無邊無際的巨網,將天地籠罩其中。柳溪溪的心也漸漸被水汽所洇潤,潮濕得可以滴出水來。

紀雲瑄雙手扶於柳溪溪肩上:“三妹妹,我知道你對陸劍一念念不忘,可斯人已逝,你若一直沉溺其中,苦的是你自己,也傷了家齊。相信陸劍一在世,也不願見你如此。不如藏故人於心,憐新人於今,這才是對逝者最好的緬懷。彆為了昨日的水月鏡花,錯失了今日的金玉良緣。”

柳溪溪蓄在心裡許久的淚,此刻終於潸然而下。她很想衝紀雲瑄大喊一聲:“你胡說!陸劍一沒有死!”可嘴%e5%94%87顫顫悠悠,硬是發不出一聲半響來。或許,她心裡早已明了這個結局,隻是一直不肯麵對。她以為自己像鴕鳥一樣把頭埋起來,蒙蔽視線,就可以當事實真的不存在。

紀雲瑄一聲歎息,伸臂將柳溪溪攬進懷裡,柔聲勸慰:“三妹妹,哭過了就把往事都忘了吧!家齊還在等著你,你不要忘了,你答應過二哥哥的話。滿目山河空念遠,不如惜取眼前人!”

作者有話要說:

☆、流雪軒裡起爭執

自聽荷亭中與紀雲瑄的一番談話後,柳溪溪一連幾日都神思倦怠,終日蜷縮於流雪軒內,虛擲光陰。

這一天,安家齊鮮衣玉冠,興衝衝推門而入:“三妹妹,你最喜歡的麻二家的糖炒栗子,我給你買來了。還熱乎著呢。”紀雲瑄輕搖折扇,閒庭信步,悠哉遊哉地跟在後麵。

柳溪溪從紫檀木貴妃軟榻上起身,笑顏淡淡:“那麼大老遠的還特地跑去,齊哥哥有心了!”

安家齊報赫一笑:“我是叫董茂去買的,不費我什麼事。”

紀雲瑄手中折扇啪的敲上安家齊肩頭,奇道:“你這小子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實誠了?難得佳人領情,你就不會少說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