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闊。
玄燁這邊隻有一張寬矮凳,已被他坐了。佟佳不可能與順治坐在一起,隻能選擇去右邊坐。
順治從頭到尾連頭都未抬,沒有他開口,佟佳不想橫生枝節,朝玄燁無聲笑了笑,肅立在一旁。
順治放下水壺,掀起眼皮看了佟佳一眼,頓了下,皺眉說道:“臟!”
佟佳知道順治嫌棄她還穿著原來的衣衫,頓時惶恐賠不是:“淨房裡的衣衫,乃是皇貴妃所穿。我恐穿著違了規矩,請皇上恕罪,我這就回去換一身。”
順治斜了佟佳一眼,突然揚聲道:“來人!”
吳良鏞又從角落裡冒了出來,上前恭敬聽命。順治冷聲吩咐道:“讓人去她的住處取乾淨衣衫來!”
吳良鏞應是,忙下去讓人給佟佳取衣衫了。佟佳深吸一口氣,幾乎沒有暈過去。
得,估計這下把吳良鏞也得罪了。娘的,真跟西天取經一樣,到處都是陷阱。
都怪順治沒事找事!反正人都得罪光了,佟佳乾脆豁了出去,變得光棍起來。
舍得以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誰怕誰!
順治沒再理會佟佳,轉而問起了玄燁的功課:“你如今都學了些什麼?”
玄燁忙答道:“回汗阿瑪,我跟著張潤與林有餘學了《千字文》,會寫大字了。”
順治哦了聲,抬了抬眉,說道:“那你寫給我瞧瞧。”
玄燁高興地應了,順治親自取了筆墨紙硯來,在案幾上鋪開紙,讓玄燁寫大字。
佟佳想到玄燁僅會寫的三個歪歪扭扭大字,差點沒把白眼翻上天。
不過說來奇怪,順治為何對這個從不放在眼裡的兒子,突然變得關心起來?
再加上順治先前對董鄂氏的態度,實在是令人起疑。
佟佳暗中打量著順治,他此時右手臂撐在腿上,身體微微前傾,認真在看玄燁提筆寫字。片刻後,順治修眉微蹙,薄唇緊抿著,看上去很不高興。
光從表麵看,順治長得人模狗樣,安靜不語的時候,還挺冷峻沉穩,倒看不出來瘋。
可惜原身份位低,幾乎近不得順治身,佟佳無以得知他原本的脾氣習性。
“就這些?”順治看完玄燁寫的三個大字,冷冰冰說道:“你都這麼大了,僅學會了三個字,居然還寫得一塌糊塗?”
玄燁原本想在順治麵前好生表現,沒曾想卻被嫌棄了,小臉漲得通紅,烏溜溜眼裡立刻浮起了霧氣。
抽噎了下,玄燁強忍著沒哭,垂頭認錯:“汗阿瑪,是我學得不好,請汗阿瑪責罰。”
佟佳看得心疼不已,順治這神經病,玄燁不過五歲,從生出來就被抱出去,扔到一旁任由其自生自滅。
沒人教玄燁讀書,他要從何處去學習,管生不管教,虧得順治還有臉教訓他。
佟佳先前對順治的那點懷疑,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順治壓根就喜怒無常,性格扭曲。後世能看到關於他的記載很少,估計都怕丟臉被銷毀了。
驀地,順治抬起頭,眼神淩厲如刀,直直盯著佟佳,冷聲道:“誰允許你亂看了?”
佟佳來不及反應,下意識衝他一笑。順治頓了下,神色複雜難辨打量著佟佳。
佟佳笑僵在了臉上,懊惱不已。笑什麼笑啊,浪費表情,她該告罪才是。
佟佳正準備開口,順治已收回視線,對要哭不哭的玄燁說道:“你既然寫得不好,以後當好生學習。現今無需先哭,等跟著我讀書,勤學苦練之後,若是還寫不好,我定會親自打你板子,待到那時,你有的是機會哭。”
“呃?!”玄燁打了個嗝,眼珠子轉來轉去,一時沒能反應過來。
佟佳更被順治的這一出弄得有點兒懵,他要親自教玄燁讀書?
他的漢文學識水平,夠拿來教學生嗎?
順治看著玄燁傻乎乎的模樣,嘴角難得浮起了些笑意:“把筆墨紙硯收拾起來,以後讀書時,都得自己動手,不能讓奴才伺候。”
玄燁終於回過神,激動得幾乎沒跳起來,響亮應了是,“以後我一定好生跟著汗阿瑪讀書,學著汗阿瑪那樣,讀書時都自己動手。”
順治默了下,輕快地說道:“我讀書時有奴才伺候。”
玄燁:“......”
佟佳暗自抬頭看向藻井,無語得白眼亂翻。
順治笑了聲,“我是你老子,當是我說了算。快收,不許弄得到處都是墨。對了,她也不能幫你,隻能在旁邊陪伴著。”
被順治指著的她佟佳變成伴讀書童,已經不知該如何形容此時的心情。
玄燁笨拙地收拾著筆墨紙硯,笑得嘴角都快裂到了天上去,大聲說好,“額涅能陪著我讀書,我一定會每天勤學苦練,不會讓汗阿瑪額涅失望。”
順治怔怔看著玄燁,神色漸漸變得恍惚。這時,吳良鏞雙手抱著包裹進門,恭敬說道:“皇上,佟格格的衣衫已取來。”
“唔。”順治神色恢複了正常,略微沉%e5%90%9f了下,對佟佳說道:“下去將你身上可笑的衣衫換掉。”
佟佳無力再罵,上前去接包裹。吳良鏞忙避開了,變得比先前恭敬了一百倍:“奴才領著佟格格前去更衣。”
順治說道:“你讓她自己去換。吳良鏞,先前伺候她的人是誰?”
佟佳聽到順治提到徐姑姑,心中一凜,腳步不由得慢下來,耳朵伸得老長偷聽。
順治眼神淡淡掃過來,沉聲道:“磨蹭!快些出去換掉,臟死了,不要耽擱了用飯!”
佟佳暗罵了句,隻得加快了些腳步往外走,心裡卻貓撓了般火澆火燎,琢磨著順治為何會問起徐姑姑。
第九章
這次換了個林姑姑帶佟佳去換衣衫,林姑姑遠比徐姑姑要周到,伺候佟佳換好衣衫之後,拿著梳子重新幫她梳了頭。
林姑姑捧著花梨木雕蘭花的精美小匣子送上前,恭敬地說道:“佟格格,這是您的金簪。”
佟佳詫異了下,當時她以為順治就隨口一說,沒想到他言出必行,還真將金簪撈了起來。
金簪能買好多熱飯菜,佟佳失而複得,高興地說道:“勞煩姑姑幫我戴上吧。”
“不敢。”林姑姑謙虛了句,將金簪插入佟佳發間。佟佳摸著金簪,往發髻裡麵按了按,生怕再掉了。
林姑姑看著佟佳欲言又止,最終隻說道:“佟格格請回去吧,彆讓皇上久等。”
佟佳將林姑姑的反應全部看在眼裡,心中咯噔了下。
順治的院子還是董鄂氏的地盤,佟佳惦記著徐姑姑的下場,麵上不顯,隻當作不知,跟著林姑姑回了堂屋。
屋裡已點了燈,一片靜謐。順治坐在矮塌上,半張臉隱在光影裡,安靜望著某處。
玄燁沒人理會,百無聊賴摳著衣衫下擺,一臉呆萌傻坐著。佟佳一進屋,他頓時鬆了口氣,朝著她咧嘴笑,歡快奔上前撲進她懷裡:“額涅來啦!”
看把孩子憋得!佟佳摟住了玄燁,朝順治福了福身請安,摸到玄燁涼涼的胖胳膊,問道:“冷不冷,你的外衫呢?”
順治緩緩抬起頭,看到玄燁光著的胳膊,拔高聲音喚道:“吳良鏞!”
佟佳驚了下,順治的聲音中,帶著明顯的怒意。果然,吳良鏞幾乎是小跑著進了屋,身子都快彎成了煮熟的蝦米。﹌思﹌兔﹌網﹌
“玄燁的外衫呢?”順治沉聲道。
吳良鏞趕緊要跪下,跪到一半又起身。佟佳見到他的腿簌簌發抖,緊張得聲音像是從喉嚨裡擠出來,顫聲道:“都是奴才的疏忽,奴才這就去給三阿哥拿外衫來。”
“最後一次。”順治麵無表情說道。
“是,奴才知罪。”屋裡涼爽如秋,吳良鏞額頭上豆大的冷汗滴落,他不敢去擦拭,慌忙退到門邊,轉身奔出去,飛快給玄燁拿來外衫穿上。
佟佳暗暗呼出口氣,輕輕捏了捏小手緊拽著她的玄燁,寬慰他道:“去坐吧。”
順治打量著玄燁,皺眉問道:“你可是怕我?”
玄燁怔住,將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汗阿瑪,我不怕。”說完感到不對勁,忙改口道:“我怕.....”
好似怎麼回答都不對,玄燁急得漲紅了臉,吭哧著說不下去了。
順治好整以暇看著玄燁,臉上浮起若隱若現的笑意,居然不放過他,追問道:“那你究竟是怕,還是不怕?”
玄燁徹底傻了眼,下意識看向佟佳求助。佟佳暗自罵順治這個神經病,悄然給了他個安慰的眼神。
順治臉上的笑意愈發濃,欺負了親生兒子,好似很愉快,伸了個懶腰,說道:“好了,用飯。你會自己用飯嗎?”
玄燁忙答道:“汗阿瑪,我早就會自己用飯了。”
順治唔了聲,斜了佟佳一眼,說道:“那用不著你留下來伺候。哦,還有,玄燁朝你求助無用,因為我不會搭理你。咦,不對,你難道不怕我?”
這下輪到佟佳傻眼,腦子轉得飛快,學著以前在電視中看到的那樣回答:“回皇上,皇上乃是天子,天威難測,我並非害怕,而是敬仰皇上。”
順治嗤笑一聲,“呸!”
佟佳快被順治乾脆利落的一聲呸,呸了個仰倒,她實在是無話可說,垂首肅立著一言不發。
順治長臂用力朝下一揮,橫搭在腿上,上身前傾,像是潛伏著要狂奔起來的野獸,沉聲道:“我最不耐煩聽到這些,天子天威,真是天大的笑話。我不是天,我是人,是人!你記住,我是人!”
佟佳怔怔站在那裡,怎麼都沒料到,順治瞬間發了瘋,眉眼間戾氣四溢,悲憤而痛楚。
順治突然泄了氣,往後仰靠在矮塌上,看上去疲憊不堪,手指揉了揉眉心,意興闌珊說道:“你們都回去吧,明日玄燁記得來讀書。”
來回折騰了這麼久,連晚飯都沒得吃。比起留在陰晴不定的瘋子身邊,佟佳還是寧願餓肚子,暗自舒了口氣,忙帶著玄燁福身告退。
走到門邊,順治涼涼的聲音傳了來:“明日不許戴金簪,跟那殺豬匠家中賺了幾個大錢,婆娘迫不及待去銀樓買了金頭麵,一股腦堆在身上顯擺般,俗不可耐!”
殺豬匠婆娘佟佳:“.....”
佟佳想到先前林姑姑看到她戴金簪時的反應,再想到董鄂氏身上的東珠,明白了些順治的喜好。
順治喜歡什麼佟佳不在意,林姑姑的反應卻很有意思,至少她對自己沒那麼大的敵意,還想著要出言提醒。估計因著初次見麵,便沒有莽撞罷了。
佟佳將林姑姑劃到了勉強安全陣營中,想到順治對吳良鏞的警告,佟佳急著想知道徐姑姑究竟如何了。
等回到院子用過晚飯之後,佟佳不敢再去海子邊散步,便帶著玄燁在院子裡來回走圈消食,悄悄朝他打聽:“我去換衣衫時,你汗阿瑪與吳總管說什麼話了?”
玄燁皺眉回憶了一下,說道:“汗阿瑪問是誰先前伺候額涅去洗漱,吳良鏞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