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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下頓時陷入詭異的寧靜。

可惜這份寧靜很快被玄燁打破了,他上前規規矩矩對著董鄂氏請了安。佟佳暗自罵了句亂入的小屁孩,跟著福了福身。

董鄂妃忙拿著帕子抹去眼淚,朝玄燁看過來。等董鄂氏看到一旁的佟佳時,神色愕然,眼神漸漸變得複雜,在她身上來回打量。

佟佳照著規矩肅立,可董鄂氏的眼神越來越不對勁。從驚愕,變成了疑惑,不甘,憤恨。

董鄂氏最終隱忍克製住,勉強擠出絲笑,說道:“原來是三阿哥與佟格格。”

看來董鄂氏眼裡真是隻有順治,都沒瞧見他們母子。不過,董鄂氏話裡的酸意,就令佟佳有點兒不解了。

佟佳斂目沉%e5%90%9f,看到皺巴巴襯衣下擺上沾著的草屑,垂落身前的長發,立刻恍然大悟。

她現在這副模樣,是有點惹人誤會,看上去好似在野外與人做了不可描述之事。

“佟格格這是與皇上從何處來?”董鄂氏眼神閃了閃,問道。

佟佳開始還挺不好意思,聽到董鄂氏的問話,她就不那麼樂意了。

都是順治的女人,誰他媽不是身不由己,裝受傷給誰看?

患寡不患均,佟佳從不在意什麼寵愛,唯一令她不爽的是,董鄂氏已經貴為皇貴妃了,每個月的俸祿那麼多,吃穿住用行都比她好一百倍。

佟佳俗氣得很,可算不得好人,她喜歡物質上的享受,現在卻連根頭繩都沒有。董鄂氏身前的東珠卻快閃瞎人的眼,實在是讓人意難平。

董鄂氏憑什麼質問她,好似跟抓奸一樣,她從何處來,管董鄂氏什麼事。

何況,順治不是在眼前嗎,有本事去問他啊,轉頭來為難她這麼個小格格,純粹就是欺軟怕硬。

佟佳腹誹了一通,想到自己的遠大目標,一切得以低調為主,忍住了麵上不顯,恭敬答道:“回皇貴妃,我奉了皇上太後的旨意,跟著前來伺候。”

董鄂氏臉色一白,轉頭朝順治看去,哀哀望著他,眼眸裡滿是難以置信與受傷。

佟佳跟吃了冰一樣,暗戳戳爽了。

順治終於有了動靜,緩緩轉過身,眼神在佟佳身上掃過。片刻後,他看向董鄂氏,平靜說道:“你回去吧,以後彆來了。”

董鄂氏愣了下,很快嚶嚶哭了起來:“皇上,我們兒子的兩歲冥壽即將到來,先前您說,要領著我去墳前看望他,親手給他灑掃墳墓,免得他一人孤零零躺在冰冷的地下。”

停頓片刻,董鄂氏的目光不經意從玄燁身上掃過,哭得更加淒慘了:“皇上,我昨晚還夢見了他臨終時的樣子。”

董鄂氏的手比劃了下,“那麼小小的人兒,病得奄奄一息躺在那裡,遭受著病痛的折磨,卻什麼都說不出來。他沒有三阿哥的好運道,三阿哥得了時疫活了過來,他卻沒能熬過去。如今我看到三阿哥活蹦亂跳的模樣,這顆心呐,就痛得透不過氣。若是他能有三阿哥的一半運道,如今快兩歲了,會跑會走,會叫皇上一聲汗阿瑪,叫我一聲額涅,我就是死也瞑目了。”

佟佳眼中冷意閃過,如果榮親王活著,包括玄燁在內,順治其他的兒子都隻是添頭。

玄燁兩歲得天花,在生死線上掙紮有多痛苦,佟佳根本不敢去想。

董鄂氏把玄燁拉出來說事,難道她的意思是,玄燁活著,她的兒子卻死了,是因為玄燁奪了他兒子的生機?

這太欺負人了啊!

佟佳終於懂了,為何以前董鄂氏受寵,卻把姿態擺得極為低,就是小格格都能領受到她的謙虛與照拂。

董鄂氏作為既得利益者,跑去啥都沒有的低等嬪妃,包括皇後跟前晃悠,乾些生病了侍奉湯藥的事情,好像宮裡缺伺候的宮女奴才一樣,純粹是膈應人,讓人病情加重。

這就是典型的雖然你恨得牙癢癢,卻又乾不掉我,我反而還能名利雙收。

董鄂氏的一切,都是靠著順治,一旦發現順治變了,危機感立刻來臨。

本來屬於她的獨寵,一夕之間說不定要全部化為泡影。以前勸順治要雨露均沾的那些話,等順治真這麼乾的時候,董鄂氏就慌了。

麵對著董鄂氏動情的述說,順治五味雜陳,隻輕聲說了句:“榮親王啊!”聲音惆悵,逐漸低沉。

很快,順治背過身繼續往前走去,言簡意賅說道:“跟上!”

董鄂氏整個人徹底呆住,看著玄燁朝她見禮,顛顛跟在了順治身後,佟佳緊跟著,依著規矩朝她福了福身,揚長而去。

佟佳聽到身後傳來董鄂氏淒厲的嗚咽哭聲,腳步凝滯了下,不禁回頭看去。

董鄂氏哭得肝腸寸斷,身子軟了下來,被宮女嬤嬤攙扶住,方才沒有倒下去。

佟佳皺了皺眉,轉過頭打量著已經走遠了的順治。她實在不懂,先前還愛得死去活來的順治與董鄂氏,怎麼一下就冷漠至此?

嗬,男人!

佟佳翻了個白眼,若有所思往前走,進了一座高大軒敞的院子。剛轉過影壁,就看到順治與玄燁站在影壁後,似乎在一同等著她。

順治嘴角上揚,譏諷浮現,涼涼問道:“佟佳氏,看來你很擅長亂傳旨意?”

糟糕!佟佳腦子嗡嗡響,她怎麼忘了,有些瘋子與天才就是一線之隔!

順治這是從瘋子跳到了天才這邊,聽出了先前她回董鄂氏的那句話,明顯是使用了春秋筆法,在這裡等著找她算賬呢!

第八章

麵對順治的質問,佟佳隻能一如既往裝傻,木呆呆站在那裡,滿臉迷茫不知所措。

順治神色嘲諷,冷冷再重複了一遍先前的問話,“我可不曾傳旨讓你過來伺候。”

佟佳想罵人,不是他讓她過來伺候,她豈會大夏天在外麵奔波來去,還被他的小心肝酸,她又不是吃飽撐著了。

想到順治的小心肝,佟佳臉色微變,後知後覺想到一件事。董鄂氏掌管宮務,要是被她克扣吃穿用度該怎麼辦?

現在的後宮製度,與後來在內務府把控之下,包括皇後在內沒有實權完全不同。

順治親政之後,頂著巨大壓力,撤銷皇太極時期設置的內務府,仿照明製改成了十三衙門。

十三衙門全部由太監掌管,將原本旗人手上的差使搶了過去。八旗旗主肯定不乾,首先是內務府掌管著皇家的錢袋子,油水豐厚。其次順治扶持十三衙門,本意就是與八旗旗主們爭權。

朝臣們反對的理由,不外乎是前朝宦官當政,造成了朝堂動蕩。其實君臣雙方對於彼此的想法都門清,反正離不開權勢利益。

份位低是小事,佟佳不急。董鄂氏死得早,再等到順治死後,她就能揚眉吐氣了。

可佟佳有個臭毛病,一餐吃不飽的話,全身不得勁不說,還控製不住自己的脾氣。

佟佳不過是不打眼的小格格,倒沒人會刻意欺負她,隻是到她手的份例肯定不足。佟佳簡單粗暴用錢開路,拿銀子去買想吃的熱飯菜。

親兄弟佟國綱與佟國維都是侍衛,沒銀子就去找他們求助。熬過這幾年,等玄燁登基了,她佟佳得道,肯定要帶著他們一起富貴。

宮裡的規矩尚不健全完善,到處都是漏洞,佟佳肯定不會讓董鄂氏把她收拾了。隻是她擔心,一旦與董鄂氏對上,太後肯定很樂見其成。

太後鬥不過順治,要是順治發瘋替他小心肝出頭,滅了她不過隻用一根小指頭的事情。⑩思⑩兔⑩在⑩線⑩閱⑩讀⑩

說到底,輸贏關鍵看順治的態度。可順治的態度,如同風一般難琢磨。

佟佳垂頭不語,玄燁卻急了,他年紀雖小,卻懂得假傳聖旨的嚴重,趕緊幫佟佳說話:“汗阿瑪,額涅沒有假傳聖旨,是汗阿瑪親自讓額涅跟來伺候,瑪嬤也說了。”

順治長臂一伸,揪住了要跑去佟佳身邊的玄燁,淡淡說道:“我讓你來,是讓你伺候玄燁,不是讓你伺候我。”

佟佳見順治沒有追究的意思,霎時鬆了口氣,斂眉恭敬應是,趁機說道:“皇上教訓得是,我這就告退。”

“誰說讓你走了?”順治留下一句話,轉身往屋內走去,“跟上!”

佟佳逃不了,隻得咬牙跟在身後進了屋。領會過順治的敏銳聰明,佟佳謹慎了幾分,目不斜視,看上去順從無比。

順治進了門,留下一句去洗漱,徑自經過穿堂往後院而去。

十三衙門的大總管,順治身邊的第一親信太監吳良鏞,不知從哪裡神出鬼沒冒了出來請安。佟佳可敢受他的禮,忙側身避開了。

“佟格格,您與三阿哥請隨奴才前來洗漱。”吳良輔掀起耷拉的眼皮,在佟佳身上掃過,微微欠身將她往外迎。

佟佳客氣道謝,帶著玄燁前往廂房。吳良鏞喚來徐姑姑,伺候佟佳前去淨房,玄燁則由他親自伺候。

去年順治才定下選秀,製度尚未完善,尚沒有內務府選上三旗包衣宮女一說。

加上新選進來的宮女,不可能馬上到順治身邊伺候。徐姑姑看上去年約三十出頭,應當是前朝留下來的宮女。

徐姑姑不知是本身就惜字如金,或因著需伺候佟佳這個小格格心生不滿,隻說了句佟格格請隨奴婢來,便一扭身走在了前麵。

佟佳盯著徐姑姑的背影片刻,跟在她身後走進了淨房。淨房裡麵倒備好了水與帕子,徐姑姑指著盆說道:“請佟格格洗漱。”說完便退到了一邊。

佟佳麵不改色走過去洗漱,此時確定了一件事,徐姑姑是壓根兒沒把她放在眼裡。

洗完之後,佟佳看到靠牆的案幾上放好了頭繩,裡外換洗衣衫。以前隻有董鄂氏能來順治的住處,這些衣衫原本屬於誰一目了然。

董鄂氏身形比佟佳嬌小,佟佳穿她的衣衫不合身,加上貼身的裡衣,怎麼想怎麼膈應。

佟佳拿起外麵穿的襯衣,在身上裝模作樣套了下,果然短了一截。

拿著衣衫,佟佳滿臉為難朝徐姑姑看去。徐姑姑嘴角下拉,像是老僧入定般一動不動,餘光都欠奉。

佟佳以前與徐姑姑素不相識,一見麵就給她下絆子,估摸著徐姑姑是董鄂氏的人。

暗自冷笑一聲,佟佳把徐姑姑記在了小本本上。等到她當上太後的那一天,就是徐姑姑倒大黴的時候。

佟佳穿回了自己衣衫,徐姑姑隻乾站在旁邊看著。等佟佳梳好頭後,扭身走了出去,裝模作樣將佟佳領到了正屋前,福了福身掉頭就走。

正屋裡,順治換了一身月白寬袍,坐在上首的矮塌上,正在往青瓷圓肚杯裡倒清水。玄燁坐在順治左側下首的寬矮凳上,換了一身無袖短褂,露出雪白圓滾滾胖乎乎的胳膊,捧著杯子咕嚕嚕喝得起勁。

玄燁看到佟佳進屋,忙放下杯子笑著招呼她:“額涅,您快過來喝水,水冰涼涼的,好喝得很。”

順治這邊的院子明亮高大,屋內隻擺著矮幾案塌,以及插在細瓶內的蘆葦,看上去素淡又